第231章 釉嬰啼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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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
    並非空氣的寒涼,而是意誌本身帶來的凍結感。那宏大、非人的意誌從江夏——不,是從那具被釉光占據的軀殼額頭中央的暗紅漩渦中彌漫而出,如同無形的、絕對零度的潮水,瞬間填滿了倉庫的每一寸空間,滲入每一粒浮塵。陳小雨癱在冰冷泥地上,每一次試圖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肺葉被無形的冰手攥緊。失血帶來的眩暈和身體各處的劇痛在這股意誌的碾壓下,竟顯得微不足道。她連轉動眼珠都異常艱難,隻能被動地承受著那來自更高維度的、純粹的審視。
    “胎衣…成熟…歸巢…開始…”
    囈語直接在靈魂深處回蕩,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鑿子,鑿刻著無法抗拒的宿命。倉庫外,先前洶湧的“沙沙”聲浪徹底消失,億萬滴暗紅釉淚構成的怪物如同最虔誠的石像,朝著江夏的方向凝固、俯首。倉庫內,從破洞和門縫湧入的釉淚洪流也停止了蠕動,如同粘稠的暗紅色琥珀,鑲嵌在鏽蝕的鐵皮和冰冷的地麵上。
    絕對的死寂,是毀滅的前奏。陳小雨的視野邊緣開始發黑,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徹底熄滅。結束了?她拚盡一切剝離坐標,卻親手點燃了更大的災厄,最終隻是將自己送到了終局的門檻前。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沉入那片非人的冰冷黑暗時,一點極其細微、卻頑固無比的“異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僅存的感知裏蕩開微瀾。
    江夏釉母)那雙純粹由翻湧暗紅釉光構成的眼睛,正“看”著她。然而,那目光深處,在非人的冰冷和毀滅欲之下,似乎存在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協調?就像是精密齒輪間卡入了一粒細沙,宏大意誌的運轉出現了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遲滯點。
    陳小雨殘存的求生本能被這一點點異常猛地刺醒!她調動起最後的精神力量,凝聚起模糊的視線,死死盯住那雙釉光之眼。不是錯覺!那翻湧的暗紅深處,並非絕對的混沌!在如同深淵血池般的釉光核心,極其偶爾地,會閃過一絲……更深的、帶著某種無機質冰冷感的暗紫流光!那流光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卻每一次出現,都讓那雙眼睛整體的“凝視”產生一個微不可察的凝滯!
    暗紫色…菱形烙印!
    陳小雨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了一下!江夏額頭上那個原本布滿裂痕的暗紫色菱形烙印,在坐標虛影灌入後,變成了一個吞噬一切的暗紅旋渦。但此刻,那旋渦的邊緣,似乎並非完全穩定?旋渦旋轉的韻律,與那核心深處偶爾閃過的暗紫流光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對抗?仿佛那旋渦本身,也是一個戰場!
    是江夏!那個被選為容器的女孩,她自身的意誌並未完全消散!她的靈魂,她那被菱形烙印標記的痛苦核心,正在這非人意誌降臨的宏大壓力下,進行著最後的、無聲的、絕望的抵抗!就像一個即將被海嘯淹沒的溺水者,還在用指尖死死摳住最後一塊礁石的縫隙!
    這一點點抵抗,如同風中蛛絲,脆弱得隨時會斷裂,卻在此刻,成了陳小雨眼中唯一的光。江夏還在!她的掙紮,就是那扇徹底關閉的絕望之門上,一道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裂縫!
    機會!必須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哪怕隻有億萬分之一!
    但…怎麽做?她全身骨骼如同散架,右肩傷口被灰白釉痂覆蓋,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左臂骨裂更是讓她連動一下手指都艱難萬分。她有什麽?她還能做什麽?
    劇痛讓她的意識再次模糊,視野中的黑暗加深。就在這瀕臨徹底昏迷的邊緣,她的身體因為劇痛無意識地痙攣了一下,帶動了緊握著匕首的左手。那匕首,還深深插在玻璃殘片後陰影中那團搏動的釉質核心裏!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冰冷粘稠感,順著匕首的金屬傳遞到她的掌心。與此同時,一個更加清晰、帶著無盡悲傷和某種決絕的意念碎片,再次穿透混亂,直接印入她即將熄滅的意識核心:
    > “……姐姐……抓住……我……最後的……碎片……鑰匙……在……甕裏……倒影……欺片……”
    江雨!
    這意念碎片比之前更加清晰!是江雨!她殘留的意識並未完全消散,而是與那團被匕首刺中的、試圖凝聚成嬰兒形態的釉質糾纏在一起!她不是在求救,她在傳遞信息!她在用自己最後的存在,作為橋梁,傳遞著某個關鍵!
    “鑰匙…在…甕裏…倒影…欺騙…”
    陳小雨的思維如同生鏽的齒輪,在劇痛和意誌壓迫下艱難轉動。甕?倒影?欺騙?是剛才生死一瞬時看到的景象!深埋地底的密室,巨大的古老陶甕,甕底血池般的釉淚,懸浮的沾滿汙漬的鉑金珠,以及釉淚表麵倒映出的巨大倒置眼睛坐標!施耐德家族守護的本源之門!江雨殘留的意識在告訴她,那枚鉑金珠…是鑰匙?利用倒影…進行欺騙?
    一個瘋狂到極致的計劃雛形,在陳小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強行勾勒出來。她無法對抗釉母,但她或許可以利用本源之門的特性!利用倒影!利用那枚深埋的鉑金珠!進行一場…針對“門”本身的欺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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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計劃的第一步,是“抓住”江雨留下的“最後的碎片”!抓住眼前這團被匕首刺中、由江雨殘留意識和釉質核心融合而成的詭異存在!它是媒介,是通往江雨所見真相的橋梁,甚至…可能是執行欺詐的關鍵道具!
    就在這時,懸浮在空中的日記本最後一點碳化的殘骸,如同黑色的雪片,終於徹底飄落。隨著日記本載體的完全湮滅,那狂暴的坐標能量徹底失去了束縛,完全匯入了江夏釉母)額頭的旋渦。旋渦的旋轉猛地加速,散發出的威壓驟然提升!倉庫內凝固的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江夏釉母)那雙暗紅釉光之眼,瞬間鎖定了陳小雨!那股非人的意誌如同億萬鈞重錘,狠狠砸向她的靈魂!同時,她緩緩抬起了右手——那隻手的手心皮膚下,暗紅紋路瘋狂湧動,指尖開始凝聚出粘稠欲滴的暗紅釉光,如同死神的指尖,遙遙對準了陳小雨的額頭!指尖的釉光微微波動,散發出撕裂空間般的毀滅氣息!
    陳小雨瞳孔驟縮!死亡的冰冷觸感瞬間扼住了她的心髒!沒有時間了!江夏最後的抵抗即將被徹底碾碎,釉母的意誌完成最後的統合,隻需一瞬,那指尖的釉光就能將她徹底抹除!
    “呃——啊——!”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劇痛和恐懼!陳小雨喉嚨裏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她用盡靈魂最後的力量,將殘存的意誌、殘存的生命力、以及體內那被祖母之血沾染後所蘊含的、最後一絲稀薄的痛苦回響,全部灌注到緊握匕首的左臂!
    噗嗤!
    噗嗤!
    兩聲粘膩的聲響幾乎同時響起!
    第一聲,是她強行驅動重傷的左臂,不顧骨裂處傳來的粉碎性劇痛,狠狠將匕首更深地捅進了陰影中那團搏動的釉質核心!刀身完全沒入,直沒至柄!
    第二聲,更為輕微,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如同戳破水泡般的質感。是江夏釉母)指尖凝聚的那點毀滅釉光,在即將迸發的瞬間,極其突兀地……湮滅了!就像被無形的手強行掐滅的火星!江夏釉母)抬起的右手猛地一顫,指尖的暗紅紋路出現了一瞬間的紊亂!那雙翻湧的釉光之眼中,那絲深沉的暗紫流光驟然亮了一瞬,隨即又被更加狂暴的暗紅壓製下去!
    有效!匕首更深地刺入釉質核心,似乎通過某種神秘的聯係,短暫地幹擾了江夏釉母)的行動!那是江雨殘留意識的反撲!是她對姐姐最後的守護!
    “抓住……我……”江雨的意念碎片帶著解脫般的虛弱感再次傳來。
    沒有猶豫!陳小雨借著這幹擾爭取到的、可能隻有半秒都不到的喘息之機,用盡全身力氣,將左手連同刺入釉質核心的匕首猛地往回一帶!
    嗤啦——!
    一種如同撕裂堅韌皮膜、又像扯斷無數冰冷粘稠絲線的詭異感覺順著匕首傳來!那團搏動的、嬰兒形態的暗紅釉質核心,被匕首生生從玻璃殘片後的陰影裏……拖拽了出來!
    它脫離了江雨冰冷的屍體,懸浮在匕首尖端下方。形態比之前清晰了許多,蜷縮的輪廓更加明顯,表麵粘稠的釉質如同半凝固的血漿,緩緩流淌、搏動。核心位置,被匕首貫穿的地方,暗紅光芒明滅不定,散發出一種混合了悲傷、痛苦、冰冷以及一絲微弱但純粹生命感的混亂氣息。它就是江雨最後的存在,是她的意識碎片與那縷源自祖母的釉質強行融合、又被陳小雨的鮮血和匕首刺穿後形成的……一個詭異畸形的“釉嬰”!
    就在“釉嬰”被徹底拖離屍體陰影的刹那!
    “嗚哇——!!!”
    一聲尖銳、淒厲、充滿了無盡痛苦和怨毒的非人啼哭,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倉庫中炸響!這啼哭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陳小雨的腦海、在江夏釉母)的意誌、甚至在倉庫內外所有凝固的釉淚怪物的意識中同步尖嘯!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所有存在的靈魂深處!
    啼哭聲爆發的瞬間,倉庫內凝固的時空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冰麵!
    距離陳小雨不遠處,一直昏迷不醒、身體被厚重灰白釉質覆蓋了大半的吳振,猛地劇烈抽搐起來!覆蓋他左眼和半邊臉頰的灰白釉質深處,那絲原本緩慢暈染的暗紅光芒如同被潑了滾油,驟然變得刺目無比!光芒瘋狂地穿透灰白的釉層,將他半邊身體映照得如同燒紅的烙鐵!他那被釉質封死的左眼眼皮瘋狂跳動,下方的眼球以一種非人的速度和力量高速轉動,仿佛隨時要破開那層死寂的“石棺”!
    “呃…呃呃呃……”吳振的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渾濁聲音。覆蓋在他身體上的灰白釉質發出細微的“哢嚓”聲,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一股狂暴、混亂、充滿了毀滅欲望的意誌波動,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從他體內那被暗紅光芒侵蝕的區域洶湧而出!這波動與空中“釉嬰”的啼哭、與江夏釉母)額頭的漩渦,形成了某種混亂而致命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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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股意誌——降臨的釉母、掙紮的江夏、異變的吳振,以及那詭異啼哭的“釉嬰”——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瘋狂碰撞、激蕩!
    嗡——!!!
    整個倉庫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搖晃!牆壁上的釉質碎屑簌簌落下!地麵凝固的釉淚洪流表麵蕩起劇烈的漣漪!空氣中彌漫的冰冷威壓出現了一瞬間的混亂和遲滯!
    “抓住…我…”江雨最後虛弱的意念碎片,如同遊絲般在陳小雨緊握匕首的手上纏繞。
    陳小雨死死抓住匕首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那尖銳的“釉嬰”啼哭如同魔音貫腦,震得她耳膜欲裂,眼前陣陣發黑。吳振體內爆發的暗紅光芒如同瀕臨爆炸的熔爐,刺得她眼睛生疼。而正前方,江夏釉母)那具軀殼,在混亂意誌的衝擊下,動作出現了明顯的僵直。她緩緩放下那隻湮滅了釉光的手指,純粹暗紅的雙眼死死鎖定陳小雨手中匕首尖端懸挑的那個詭異“釉嬰”,翻湧的釉光深處,第一次流露出一種……並非純粹毀滅欲的、冰冷的、如同被冒犯般的……“關注”!
    那目光,如同捕食者鎖定了挑戰其權威的幼崽。
    倉庫深處,角落裏的玻璃殘片,映照著這混亂的一幕。碎片中,陳小雨扭曲的身影和她手中懸挑的暗紅“釉嬰”倒影,在劇烈的能量波動下如同水波般蕩漾。而在那倒影的深處,那片之前被侵蝕的、代表著虛假坐標的暗紅汙跡,邊緣的倒置螺旋紋路,在混亂意誌的衝擊下,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絲般,極其不穩定地……閃爍了一下。
    深淵的合唱已然奏響,而唯一的生路,或許就藏在最深的倒影與最瘋狂的謊言之中。冰冷的釉淚懸停在半空,如同億萬顆凝固的赤色星辰,等待著最終審判的落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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