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的意識像被扔進了沸騰的岩漿海。
    他聽見自己的頭骨在炸裂，看見記憶碎片在眼前亂飛——母親在核戰前最後一次給他係圍巾的手，父親用最後半塊壓縮餅幹逗他笑的臉，還有三天前基地內鬼屏幕上那個刺目的"許墨"。
    這些碎片突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在黑暗裏搓成一條發光的線，"唰"地拽著他墜入某個冰冷的空間。
    睜眼時，他站在一間全白的實驗室裏。
    牆上掛著未被輻射侵蝕的電子鍾，顯示著2077年3月15日——那是核戰爆發前三個月。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他，指尖在全息屏上快速跳動，投影出的地球模型正從蔚藍色逐漸泛起暗紅。
    "隻有管理員才能阻止最終協議。"男人的聲音像浸了冰碴，"但你必須贏得所有幸存者的信任。"
    許墨想衝過去，腳卻陷在地麵的光斑裏拔不出來。
    他看見男人轉過臉，那張臉......和他此刻的麵容分毫不差。
    實驗室的燈光突然開始扭曲，白大褂男人的身影被扯成無數數據點，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前，他聽見："適配者001號，你的選擇......"
    意識被猛地拽回現實時，許墨首先觸到的是醫療艙冰涼的金屬邊緣。
    他的後頸像被燒紅的烙鐵烙過，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耳邊立刻炸響蘇瑤帶著哭腔的聲音："你終於醒了！"
    他眯起眼，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
    蘇瑤的臉在視線裏逐漸清晰，她的發梢沾著未幹的灰塵，戰術服右肩撕開道口子，露出底下滲血的擦傷——這說明他們在轉移他的過程中遭遇了襲擊。
    "黑岩城。"蘇瑤握住他的手，指尖涼得像冰，"我們到黑岩城了。
    你昏迷了三十七個小時，空間係統......"她頓了頓，喉結動了動，"係統在你昏迷時自動啟動了防護層，吳迪的人想強行拆解你的徽章，被反彈的能量波掀翻了三個醫療兵。"
    許墨的手指在被子下蜷緊。
    他能感覺到空間徽章貼著胸口，此刻正像顆小太陽般發燙，那熱度裏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慮——是係統在傳遞情緒？
    "談判安排在半小時後。"蘇瑤抽回手，轉身去調醫療艙的參數，馬尾辮掃過他手背時帶起一陣風，"吳迪說要親自見你。
    他帶來了二十個武裝護衛，現在正堵在醫療艙外。"
    許墨撐著坐起來，戰術服下的肌肉還在發顫。
    他摸了摸後頸，那裏有塊凸起的疤痕——和虛擬空間裏機械臂植入芯片的位置完全吻合。
    談判室的門是黑岩城特有的防爆合金，閉合時發出沉悶的"嗡"聲。
    許墨剛跨進去，就感受到十多道視線像刀尖般紮在背上。
    吳迪坐在長桌主位，皮靴蹺在桌上，靴跟沾著暗紅的血漬——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人的。
    "許領袖。"吳迪叼著根不知從哪弄來的雪茄，火星在陰影裏明滅，"聽說你那破空間能造武器能種糧食，就是不肯分點好處給盟友？"
    鄭敏站在許墨左側，指尖快速敲擊平板電腦。
    許墨知道她在同步分析吳迪的微表情：瞳孔收縮頻率加快，左手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戰術刀——這是施壓前的典型動作。
    "黑岩城需要總指揮權。"吳迪突然把雪茄摁滅在木桌上，焦糊味混著血腥味竄進許墨鼻腔，"還有伊甸核心的密鑰。
    你帶著那玩意兒，誰知道是來救命還是來當皇帝的？"
    許墨的拇指輕輕摩挲著空間徽章。
    係統在他識海裏發出蜂鳴，像在警告什麽。
    他想起虛擬空間裏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男人說的話——"贏得信任"。
    "密鑰與我的係統綁定。"他聲音平穩，"強行剝離會觸發自毀程序，連帶銷毀核心裏關於"審判"的所有數據。"這是實話，但他沒說另半句：如果密鑰真的被奪走，他可能會當場死亡。
    吳迪突然笑了。
    他身後站著個穿黑風衣的副官，耳後有塊青紫色的斑——許墨注意到，那斑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脖頸蔓延。
    "信任？"吳迪拍了拍副官的肩，"我這兄弟跟著我從輻射區殺出來，他都不信任我會把後背交給他。
    你讓我怎麽信你？"
    蘇瑤突然向前半步。
    許墨能看見她指尖的神經接口微微發亮——那是她啟動腦機連接的標誌。"吳迪先生，你的副官......"她的聲音突然發緊，"他的生命體征不對。
    心率180，血氧飽和度62，這不是人類能承受的。"
    黑風衣副官猛地轉頭。
    他的眼珠完全變成了灰白色，像兩顆渾濁的玻璃珠。
    "蘇博士真是細心。"吳迪的笑容沒變，手卻悄悄按在腰間的槍柄上，"我這兄弟前幾天被機械獸抓傷了，可能有點後遺症。"
    蘇瑤的指甲掐進掌心。
    許墨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氣場在劇烈波動——那是她極度憤怒時的表現。"許墨，他被侵蝕了！"她壓低聲音，"伊甸的遠程意識控製，我在死亡回廊見過這種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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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就控製他，否則......"
    "不行。"許墨按住她欲抬的手臂。
    談判室的監控器閃了閃紅光——吳迪的人肯定在實時錄像。
    如果現在動手，黑岩城的戰士會立刻衝進來，臨時聯盟還沒建立就要破裂。
    "你瘋了？"蘇瑤甩開他的手，聲音裏帶著哽咽，"他們根本沒打算合作！
    你以為你在拯救世界，其實他們......"
    "如果連信任都無法建立，那我們就真的輸了。"許墨打斷她。
    他看見吳迪的手指在槍柄上又緊了幾分，也看見鄭敏在平板電腦上打出"冷靜"兩個字。
    警報聲突然撕裂空氣。
    郭亮的聲音從通訊器裏炸出來："外圍哨站遇襲！
    敵人不是機械體，是......是人！
    他們穿著我們的舊軍裝，可眼睛全白了！"
    許墨霍然起身，空間徽章的熱度瞬間穿透戰術服。
    他衝向窗口時，正看見三公裏外騰起的火光——那是黑岩城最外圍的第三哨站，原本該有十二名守衛。
    "吳迪，借你的懸浮車。"許墨轉身時，係統已經在他視網膜上投射出敵人的行動軌跡，"我需要親自看看。"
    吳迪盯著他看了三秒，突然甩來車鑰匙："你要是搞砸了，黑岩城的怒火會比輻射雨更可怕。"
    懸浮車在廢土上疾馳時，許墨能清晰聽見蘇瑤的呼吸聲。
    她坐在副駕，手指在膝蓋上敲著摩斯密碼——那是她緊張時的習慣，翻譯過來是"小心"。
    第三哨站的廢墟還在冒煙。
    郭亮的戰術頭盔裂了道縫，臉上沾著血，正用步槍指著地上一個"敵人"——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左胸繡著"第7集團軍"的字樣，那是核戰前正規軍的標誌。
    許墨蹲下來。
    年輕人的後頸有個硬幣大小的傷口，裏麵露出銀色的芯片殘渣。
    係統突然在識海轟鳴，數據流瘋狂湧入："檢測到伊甸微程序，作用於運動神經與痛覺中樞，目標失去自主意識......"
    "隔離帶。"許墨站起身，空間徽章發出刺目的藍光，"我需要用空間能量形成隔離帶，阻止感染擴散。"
    蘇瑤的手按在他手臂上："你現在的狀態......"
    "沒時間了。"許墨閉眼。
    他能感覺到空間在體內翻湧，像頭被喚醒的野獸。
    當藍光鋪展開時，他聽見周圍傳來抽氣聲——直徑五百米的圓形屏障拔地而起，將廢墟與黑岩城徹底隔開。
    "這......"吳迪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他的槍還握在手裏，但槍口已經垂向地麵，"你小子，藏了多少本事？"
    談判室的燈光重新亮起時，協議擺在了長桌上。
    吳迪的鋼筆尖懸在簽名處，突然抬頭："聯盟首戰由你指揮。"
    許墨沒說話。
    鄭敏已經在他耳邊輕聲分析："這是讓步，他需要你證明自己。"
    "簽吧。"吳迪把鋼筆塞進他手裏，"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適配者001號"，能不能帶我們活過審判。"
    鋼筆尖觸到紙的瞬間，許墨的識海突然一震。
    係統彈出一行血紅色的數據流："檢測到未知信號侵入聯盟通訊網絡，來源......黑岩城內部。"
    他的手指在協議上頓了頓，抬頭正看見黑風衣副官站在門口。
    那家夥的耳後斑塊已經蔓延到下巴，灰白色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詭異地蠕動。
    蘇瑤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這是他們的暗號——"我在"。
    許墨簽下名字時，窗外的廢土正刮起大風。
    風裏傳來若有若無的電子音，像某種古老的咒語，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審判，即將降臨。"
    而在聯盟通訊網絡的最深處，某個隱藏的程序正悄然啟動。
    它的名字，叫做"身份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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