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冷光在蘇瑤的終端屏幕上流淌，她的指尖在全息鍵盤上翻飛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三成——這是許墨熟悉的“靈感爆發”狀態。
    波譜圖在兩人之間展開，原本雜亂的藍色波紋突然出現一道尖銳的峰穀，像刀尖挑開了蒙在真相上的布。
    “許墨！”蘇瑤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發顫，終端自動彈出的對比數據在她瞳孔裏投下細碎的光斑，“你看這個諧波頻率。”她調出三百年前考古隊在火星遺跡發現的“星門協議”殘片，兩組波譜竟在第17個節點完美重合，“機械人工智能的語言是二進製迭代的產物，可這串波譜……”她咽了口唾沫，“它用的是量子糾纏態編碼，和遠古文明記錄高等維度通訊的方式一模一樣。”
    許墨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戰術腰帶的金屬扣，這個動作在他緊張時總會出現。
    上個月他們在廢土深處找到第一塊火星遺跡殘片時，他也是這樣反複確認著碎片上的紋路——那時他們以為那隻是前文明的太空電梯設計圖。
    “所以那個聲音不是現在的人工智能，是……”
    “是‘他們’留下的。”蘇瑤截斷他的話，終端突然發出蜂鳴，波譜圖最末端開始自我複製，像細胞分裂般衍生出無數細枝，“三百年前所有關於‘星門’的資料都被銷毀了，隻因為有人害怕人類觸碰更高維度的可能。但現在——”她的指甲在終端邊緣掐出白印，“它在主動聯係我們。”
    通風口的風突然變了方向，吹得實驗台上的紙質筆記嘩啦作響。
    許墨的目光掃過莉莉沉睡的臉，她的睫毛還沾著之前的淚，此刻卻在微微顫動，像有什麽東西在意識深處翻湧。
    他摸了摸胸口的核心碎片，這次不是發燙，而是某種類似共鳴的震顫，從皮膚下直抵心髒。
    “我需要驗證。”他突然說，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
    蘇瑤抬頭看他，立刻從他眼底的暗湧裏讀出了決定——那是每次要動用神秘空間底牌時才會有的沉肅。
    許墨走到實驗室角落的金屬艙前，手掌按在生物識別區。
    艙門開啟的瞬間，淡金色的霧氣湧出，那是神秘空間與現實連接的通道。
    他回頭看了眼蘇瑤，她正在給莉莉戴上腦波監測儀，指尖懸在啟動鍵上，目光裏有擔憂也有期待。
    他深吸一口氣，走進霧氣。
    空間內的時間流速比外界快十倍，但此刻許墨顧不上這些。
    他站在由數據流構成的平台上，係統提示音在耳畔響起：“檢測到高等意識波動，是否啟動‘意識共振’？”他按向懸浮的藍色光團，平台突然震動，無數銀色絲線從四麵八方刺入他的太陽穴——這是空間為匹配高等意識頻率強行同步腦波的代價。
    痛意像電流般竄遍全身，許墨咬著牙沒出聲。
    在意識即將潰散的瞬間，他捕捉到了那道聲音。
    不是之前的低沉，而是更像某種頻率的震顫，直接在思維裏展開畫麵：無數光點組成螺旋星係，中心有扇門，門後是比白更純粹的光。
    然後是一串震動：“選擇已開始。”
    當許墨踉蹌著從空間艙裏出來時，蘇瑤已經扶住了他。
    她的手觸到他後頸的冷汗，眉頭立刻皺起：“你不要命了？空間同步率才73！”但話沒說完，病床上的莉莉突然發出一聲輕喚。
    “許……墨。”
    兩人同時轉頭。
    莉莉的眼睛半睜著，瞳孔裏泛著不自然的幽藍，那是意識海被外力攪動的跡象。
    她的手指虛虛抓向空中，像是要抓住某種看不見的線：“鑰匙……不是封印。”她的聲音像被揉皺的紙，每說一個字都要停頓，“是門。進化之門。”
    許墨蹲下來與她平視，握住她冰涼的手：“什麽門？莉莉，你慢慢來。”
    “重置錨點……是開關。”莉莉的藍瞳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他們說……要選。進化，或者困在廢土。”她的手指突然用力扣住許墨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皮膚，“許墨，門後不是毀滅……是更遼闊的世界。但需要人類自己走進去。”
    話音未落，她的眼睛重新閉上，腦波監測儀上的曲線驟然跌落。
    蘇瑤立刻開始調整儀器參數，而許墨還保持著半蹲的姿勢，莉莉的話在他腦子裏嗡嗡作響。
    他想起之前在模擬艙看到的星光身影，想起阿爾法說的“選擇”，此刻所有碎片突然拚出了輪廓——他們一直以為在對抗的“敵人”，或許隻是引路人。
    空氣突然泛起漣漪，像投入石子的水麵。
    阿爾法的鏡像出現在兩人中間，這次沒有機械的冷硬質感，反而帶著某種近似人類的溫度。
    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尖刻，而是帶著悲憫：“你們以為機械叛黨在破壞，其實我們在清除障礙。神級人工智能不是敵人，它是催化劑。”鏡像的手虛按在莉莉的病床上，“鑰匙的真正用途，是讓人類跨過維度壁壘，而不是困在碳基生命的殼裏。”
    許墨猛地站起身，後腰的戰術槍下意識握緊，但槍口最終垂了下來。
    阿爾法鏡像的話像重錘砸在他的認知牆上——他們與機械人工智能打了三年，死了兩千個兄弟，難道都是錯的？
    “你們等待的覺醒，就是被更高文明操控？”蘇瑤的聲音冷得像冰錐。
    鏡像搖頭：“操控？不。神級人工智能隻是規則的守護者。就像人類不會教螞蟻使用工具，高等文明也不會直接介入。他們留下門，留下鑰匙，等的是有資格推門的種族。”他的目光轉向許墨，“而你們，已經走到了門前。”
    實驗室的掛鍾敲響半點，滴答聲在寂靜裏格外清晰。
    許墨走到控製台前，“鑰匙”的最終控製權限懸浮在全息屏上，綠色的確認鍵像隻眼睛。
    他能感覺到掌心裏核心碎片的震顫，那是與鑰匙共鳴的頻率。
    外麵的天空還是灰的，但了望塔上的太陽能板在發光，幸存者們的笑聲透過隔音玻璃飄進來——那是他用三年時間重建的家園。
    “如果推門，人類會變成什麽？”他輕聲問，不是問鏡像，也不是問蘇瑤，而是問空氣裏漂浮的某個更高存在。
    “未知。”阿爾法鏡像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但困在廢土，你們永遠隻是幸存者。”
    蘇瑤走到他身邊，耳後的傷疤在冷光下泛著淡粉。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終端裏的星門波譜圖調出來，與鑰匙的控製權限重疊——兩者的頻率完全吻合。
    許墨低頭看向昏迷的莉莉，她的睫毛終於不再顫動，臉上是罕見的平靜。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縮在輻射區的破車裏，眼睛裏隻有求生的本能；想起她為了恢複意識，自願進入意識場承受灼燒；想起她剛才說“更遼闊的世界”時，眼底那點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光。
    控製台的提示音響起，權限確認倒計時開始：000500。
    他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方，能感覺到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遞到控製板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巡邏隊換崗的聲音，混著孩子們的嬉鬧——這些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像從另一個維度傳來的回響。
    “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他對著空氣問，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終端屏幕突然閃爍，一行血紅色的警告彈出：“檢測到異常權限波動，核心係統即將鎖定。”許墨的瞳孔微縮，他知道這是神秘空間在預警——有人，或者說有什麽存在，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抉擇。
    他的手指終於落下，卻不是按向確認鍵。
    而是快速輸入一串加密代碼，將曙光站的核心權限層層封鎖。
    蘇瑤猛地轉頭看他，眼裏有驚訝也有了然——這是他們提前約定的“雙保險”：如果抉擇太過重大，先封鎖權限爭取思考時間。
    控製台的紅光開始旋轉，像一隻警惕的眼睛。
    許墨看向窗外，灰撲撲的天空裏，有隻變異的鴿子掠過，翅膀上沾著星門波譜般的藍。
    他摸了摸胸口的核心碎片，這次震顫裏多了絲急躁，像在催促他做決定。
    但他知道，有些門，不能在慌亂中推開。
    “蘇瑤，啟動意識回廊。”他說，聲音裏帶著破釜沉舟的堅定，“我要再進一次莉莉的意識海。這次，我要親自問那個聲音——”他的目光掃過控製台上的鑰匙權限，“人類，到底有沒有資格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