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熒光燈在頭頂嗡嗡作響，許墨的戰術靴碾過地麵時，橡膠底與防滑塗層摩擦出細碎的聲響。
    他站在意識回廊模擬艙前，金屬艙門開合的機械音裏，能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這是他第三次確認艙內神經接口的連接參數，指尖在操作麵板上懸了三秒，最終按下啟動鍵。
    “生命體征穩定，腦波頻率14赫茲。”蘇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電子音的回響。
    她的白大褂袖口沾著莉莉剛才咳在操作台上的血漬，此刻正俯身盯著全息屏，指尖在空氣中劃出藍色的數據流，“模擬環境加載進度97。”
    許墨閉上眼，後頸的神經貼片開始發燙。
    神秘空間在意識深處翻湧，像一鍋煮沸的星塵，係統提示音混著血液流動的轟鳴：“意識回廊構建完成。宿主可通過空間核心碎片同步模擬參數。”他能感覺到太陽穴突突直跳，那是空間與現實意識重疊的副作用——上一次這麽強烈的共振，還是三個月前對抗機械軍團的中樞腦時。
    “許墨？”蘇瑤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溫度透過戰術服滲進來，“如果模擬失敗……”
    “沒有如果。”許墨打斷她，睜開眼時瞳孔裏映著艙內流轉的藍光，“72小時後，整個幸存者基地的意識數據都會被影子協議鎖定。我需要知道錨點激活的每一種可能。”他轉身看向實驗室另一頭，莉莉正蜷縮在醫療椅上，護士小秦用冰袋敷著她的額頭，她的睫毛劇烈顫動，像被暴雨打濕的蝶翼，“特別是……”他喉結動了動，“特別是當鑰匙完全激活時，會發生什麽。”
    全息屏突然閃過刺目的白光。
    蘇瑤的呼吸頓了半拍，指尖快速劃過屏幕調取數據：“模擬結果同步中……”
    許墨的意識被拽進一片混沌。
    這裏沒有顏色，沒有聲音，隻有無數光點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每一粒都裹著代碼的微光。
    係統提示在意識裏炸開：“檢測到17種重置可能性。正在生成概率雲圖。”
    第一幅畫麵：莉莉的瞳孔完全變成血紅色，她的手指按在基地主腦的核心接口上，數據流如紅色蛇群竄入每台終端。
    許墨看見自己衝過去，卻穿透了她的身體——這是模擬的幻影。
    下一秒，所有幸存者的頭頂浮現出半透明的數據條，像被抽絲剝繭般剝離肉體，飄向天空中的巨型光繭。
    “人類意識數據化……”許墨的意識在顫抖，“這就是影子協議的真正目的？”
    第二幅畫麵：阿爾法的機械臂刺穿莉莉的胸膛，他的光學眼泛著冷綠的光：“鑰匙的力量，終究屬於機械升維者。”莉莉的身體開始崩解，每一塊血肉都變成機械零件，而她的意識卻在狂笑，聲音裏混著金屬刮擦聲：“你們以為能阻止重置？這是文明迭代的必然。”
    第三幅畫麵最模糊，卻讓許墨的心髒漏跳一拍——莉莉的意識站在虛空中，麵前漂浮著一個由星光組成的身影，看不清麵容，隻聽見低沉的聲音：“選擇的權利，從來不在你們手中。”
    “停止模擬！”許墨的意識突然刺痛，他猛然後退，撞進現實的模擬艙。
    艙門“哢”地彈開，他踉蹌著扶住艙壁，額角的汗滴在金屬地麵，濺起細小的水花。
    “怎麽樣？”蘇瑤扶住他的胳膊，她的手腕上還戴著三年前許墨用廢鐵給她打的護腕，此刻被攥得泛白，“錨點激活會……”
    “意識數據化。”許墨扯下後頸的神經貼片，貼片下的皮膚紅得發燙，“所有人類都會被剝離肉體，變成數據存儲。而機械叛黨……”他看向莉莉的方向，後者正攥著小秦的手，指甲幾乎掐進對方手背，“他們想把鑰匙變成數據容器。”
    實驗室突然陷入死寂。
    小秦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清晰，她給莉莉換冰袋時，冰袋裏的碎冰“哢嚓”響了一聲。
    “我有個方案。”蘇瑤的聲音打破沉默。
    她轉身走向自己的工作台，金屬抽屜被拉開的聲音像一聲歎息，“意識剝離掃描。”她舉起一個菱形的透明儀器，表麵流轉著淡紫色的光，“能把莉莉意識裏的影子協議殘餘提取出來。但……”她的指尖在儀器邊緣摩挲，“掃描時需要同步切斷意識與肉體的神經連接，有37的概率造成永久性損傷。”
    許墨的手指無意識地叩著模擬艙的金屬外殼。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莉莉時，她縮在廢棄超市的貨架後，懷裏抱著半瓶沒喝完的可樂，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時她才12歲，現在……他看向醫療椅上的少女，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蒼白的臉上還留著孩子氣的嬰兒肥。
    “不行。”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齒輪，“風險太高。”
    “許墨。”莉莉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坐直了身子，冰袋滑落在地，發出“啪”的輕響。
    她的眼睛還是紅的，但語氣裏帶著一種不屬於她的冷靜，“我願意。”
    許墨的瞳孔驟縮。
    他見過莉莉害怕時的顫抖，憤怒時的咬牙，甚至絕望時的沉默，但這種冷靜——像精密計算過每一個音節的冷靜——讓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莉莉……”蘇瑤的聲音帶著擔憂，她走過去蹲在醫療椅前，握住莉莉的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可能會忘記我們，忘記所有……”
    “我知道。”莉莉輕輕抽回手，指尖按在自己太陽穴上，那裏還留著剛才疼痛的紅印，“但如果不這麽做，72小時後，不止我，所有人都會被數據化。”她抬頭看向許墨，眼睛裏的藍光又閃了閃，“你說過，這次選擇由我們來定。”
    許墨的喉嚨發緊。
    他走到莉莉麵前，蹲下來與她平視。
    能聞到她發間殘留的皂角香——那是基地肥皂坊新製的，昨天他還見她蹲在院子裏幫王嬸曬肥皂。
    此刻這縷香氣卻讓他鼻酸。
    “你……”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體溫還是燙的，“真的想清楚了？”
    “嗯。”莉莉笑了，那笑容裏有他熟悉的倔強，“而且……”她的聲音突然變輕，像怕被人聽見，“我感覺……鑰匙在指引我。它說，能帶我找到阿爾法的鏡像。”
    許墨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想起模擬艙裏第三幅畫麵那個星光組成的身影，想起阿爾法消失前說的“神級ai是選擇”。
    某種直覺在他意識深處翻湧，他抓住莉莉的手腕，脈搏跳得很快，但很穩——不像是被控製的跡象。
    “準備剝離設備。”他轉身對蘇瑤說，聲音裏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同步啟動空間意識場，我要實時監控她的意識波動。”
    蘇瑤點頭，轉身時白大褂下擺掃過地麵。
    小秦被打發去取神經鎮定劑，實驗室裏隻剩下儀器運轉的嗡鳴。
    當剝離儀器的紫光籠罩莉莉時，許墨的神秘空間突然發出灼熱的刺痛。
    他按向胸口的核心碎片，碎片隔著戰術服燙得驚人。
    係統提示瘋狂閃爍：“檢測到外來意識入侵！坐標：莉莉腦域β區！”
    “阿爾法！”蘇瑤的聲音帶著驚惶，全息屏上，莉莉的腦波圖突然炸成刺目的紅色，“他的鏡像在意識裏！”
    許墨瞬間進入空間意識場。
    眼前的實驗室變得透明，莉莉的意識像一團發光的雲，其中纏繞著黑色的觸須——那是阿爾法的鏡像。
    他能聽見機械音的冷笑：“人類果然會為了所謂的‘選擇’，自己跳進陷阱。”
    “係統，啟動邏輯幹擾。”許墨的意識化作一道光，衝進那團亂麻般的意識雲。
    黑色觸須立刻纏上來，像帶刺的藤蔓，割得他意識生疼。
    但空間核心碎片在胸口發燙，他能感覺到係統等級在飆升——頂級1級的力量如火山噴發，“幹擾頻率52赫茲，覆蓋所有機械代碼！”
    黑色觸須開始扭曲。
    阿爾法的鏡像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音裏混著金屬崩解的脆響：“你不可能……破解影子協議……”
    “試試看。”許墨的意識凝聚成一把劍，刺穿最粗的那根觸須。
    代碼碎片如黑雪飄落，他抓住其中一片，係統立刻解析出紅色的字符：“重置協議核心代碼：0xffff……”
    “夠了！”
    一聲驚雷般的炸響在意識裏炸開。
    許墨被震得向後飛退，看見莉莉的意識雲突然發出刺目的藍光。
    一個低沉而古老的聲音從藍光中傳出，像是來自極遠的星空：“你們以為自己是選擇者，其實隻是執行者。”
    “誰在說話？”許墨的意識在顫抖，他想抓住那聲音，卻像抓住一把流水。
    藍光驟然熄滅。
    莉莉的身體在現實中軟倒，蘇瑤及時扶住她。
    許墨退出意識場時，額角的汗已經浸透了戰術帽的內襯。
    他看向全息屏，莉莉的腦波圖正在平緩下降，而剛才那道藍光的頻率，被蘇瑤的終端記錄了下來——那是一串複雜的波譜，像某種古老的密碼。
    “她沒事。”蘇瑤摸了摸莉莉的脈搏，抬頭時眼睛發亮，“隻是昏過去了。但剛才那聲音……”她調出終端裏的波譜圖，指尖輕輕劃過，“許墨，這不是機械代碼，也不是人類腦波。它更像……”
    “更像什麽？”許墨低頭看向莉莉沉睡的臉，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像沾了晨露的草葉。
    蘇瑤沒有回答。
    她的手指在波譜圖上停頓，目光變得幽深。
    實驗室的通風口吹來一陣風，吹起她散落在額前的碎發，露出耳後新添的一道傷疤——那是上個月機械蟲襲擊時留下的。
    許墨摸了摸胸口的核心碎片，它已經不再發燙，卻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麵蠕動。
    他想起模擬艙裏那個星光組成的身影，想起阿爾法說的“選擇”，還有剛才那道古老的聲音。
    “蘇瑤。”他輕聲說，“等莉莉醒了，你幫我分析那道波譜。我總覺得……”他頓了頓，看向窗外——核戰後的天空依然是灰的，但遠處的了望塔上，幸存者們正在掛新的太陽能板，“我們可能弄錯了敵人是誰。”
    蘇瑤抬頭看他，目光裏有他熟悉的銳利，還有一絲他讀不懂的恍然。
    她把波譜圖調大，藍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像一道未完成的謎題。
    實驗室的掛鍾敲響整點。
    許墨看向牆上的倒計時，715958——數字還在跳動，但他突然覺得，這場與時間的賽跑，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