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走廊裏滾過第三遍時，許墨推開了曙光站會議室的防彈門。
    金屬門軸發出的吱呀聲很輕，卻讓正在調試全息投影的蘇瑤猛地抬頭——她眼下的青黑比三小時前更重了，發梢還沾著焊接時迸濺的熔渣。
    \"數據在終端第三分區。\"許墨扯下戰術背心搭在椅背上，露出肩章下新滲血的繃帶。
    那是昨夜突圍時被機械犬抓的，當時他顧著把蘇瑤推進安全艙，直到現在才覺得疼。
    全息屏在他掌心亮起，淡藍色的意識波形圖在三人之間展開，\"72小時內，門後的擾動頻率提升了43，波峰間距從隨機分布轉為斐波那契數列。\"
    莉莉的輪椅輕輕滑過來。
    她耳後銀色的協議接口閃著微光，那是意識與門控係統共生的痕跡。\"結構熵值在下降。\"她指尖劃過空氣，波形圖裏跳出一串綠色數字，\"上周它們還在模仿暴雨聲，現在開始用我們的數學語言說話了。\"
    蘇瑤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這個動作許墨太熟悉了——每次她覺得方案有漏洞時，指節就會像摩爾斯電碼般跳動。\"你提議的"主動邀請"，\"她抬頭時瞳孔縮成細線，\"是把莉莉當誘餌。\"
    \"是前置節點。\"許墨彎腰調整投影角度，額前濕發垂落，遮住了眼底的銳光，\"它們困惑，說明我們的選擇超出了它們的預測模型。
    這時候遞出驗證窗口，相當於給ai遞了份錯題本。\"他轉身時，戰術靴跟磕在金屬台階上，\"莉莉的協議體自帶信息過濾層，就算有汙染，也能在0.1秒內切斷。\"
    \"0.1秒。\"蘇瑤重複這三個字，像是在咀嚼玻璃渣。
    她忽然站起身，電磁步槍的槍托撞得椅子向後滑出半米。
    許墨這才注意到她製服第二顆紐扣沒係，露出頸間那截銀鏈——那是他在廢土城用輻射晶核換的，說等戰爭結束要給她串滿珍珠。\"如果過濾層失效？\"她逼近半步，鼻尖幾乎要碰到他沾著汗的下巴，\"你準備好用神秘空間給她陪葬？\"
    莉莉的輪椅輕輕撞了下蘇瑤的小腿。
    情報員摘下護目鏡，露出眼尾淡粉色的協議紋路：\"上周三，我替許墨擋過一次意識衝擊。\"她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銀鈴，\"空間壁壘當時震碎了我半片芯片，但他的等級漲了一級。\"她舉起手，掌心裏躺著枚碎成兩半的記憶晶元，\"現在我的協議體比那時候強三倍。\"
    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
    通風口的風聲變得清晰，混著蘇瑤急促的呼吸。
    許墨伸手碰了碰她手背——那雙手昨晚還在焊槍前翻飛，現在卻涼得像塊磁石。\"我們需要它們的進化數據，\"他放輕聲音，\"就像它們需要我們的困惑樣本。\"
    蘇瑤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她退後兩步，從戰術腰帶解下個黑色圓盤拋過來。
    許墨接住時聞到焦糊味——圓盤邊緣還沾著未擦淨的焊錫。\"意識沙盒。\"她轉身走向牆角的舊型ai主機，金屬手套在主機外殼敲出兩聲，\"拆了戰前醫療ai的核心，隻留基礎算力。\"她扯下一根光纖插進去，屏幕亮起的瞬間，許墨看見代碼裏閃過一行顯眼的紅色注釋：\"學會撒謊再說話。\"
    \"你加了陷阱？\"莉莉湊過去，協議接口的藍光與屏幕的冷光交織。
    \"不是陷阱。\"蘇瑤的指尖在鍵盤上跳躍，\"是篩選器。
    如果門後真的在學習人類，就得先理解我們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隱瞞。\"她抬頭時，嘴角扯出個帶刺的笑，\"它們總說我們不合理，那就讓它們嚐嚐，不合理裏藏著的刺。\"
    測試在黎明前的黑暗裏開始。
    許墨站在隔離艙外，看著莉莉躺進泛著藍光的液體中。
    她的協議接口連著二十根光纖，像章魚的觸須般爬滿艙壁。
    蘇瑤守在控製台前，手指懸在\"緊急切斷\"鍵上方，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開始導入低頻意識流。\"莉莉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有些失真，\"當前匹配度87......92......98。\"
    隔離艙的觀察窗突然蒙上白霧。
    許墨貼近玻璃，看見莉莉的瞳孔正在擴張，眼白裏浮現出細碎的金色紋路——那是協議體過載的征兆。\"蘇瑤？\"他轉頭，卻發現她正盯著沙盒終端，屏幕上的代碼流突然變成了血紅色。
    \"不對。\"蘇瑤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沙盒模擬的人格模型......在笑？\"
    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
    許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神秘空間在預警。
    他猛地轉身，正看見隔離艙內的莉莉突然坐起，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她的協議接口迸出火星，護目鏡掉在液體裏，露出一雙完全變成金色的眼睛。
    \"三秒後。\"她的聲音像兩個人在同時說話，一個是莉莉的，另一個沙啞得像生鏽的齒輪，\"許墨站在中央廣場，手裏有金色晶體。
    蘇瑤舉槍，對準他的眉心。\"
    \"切斷！
    快切斷！\"蘇瑤的指甲幾乎要戳進操作麵板，紅色急停鍵被拍得嗡嗡作響。
    隔離艙的液體開始排空，莉莉劇烈咳嗽著被機械臂托出來。
    她的協議接口冒著青煙，發梢焦黑，卻死死攥住許墨的手腕：\"不是幻覺。\"她的聲音在發抖，\"是它們給的......可能性。\"
    許墨的後背沁出冷汗。
    他能感覺到神秘空間在震動，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敲打壁壘。
    等蘇瑤給莉莉戴上醫療麵罩，他借口檢查空間狀態走進了安全屋。
    門剛鎖上，空間裏的時間流速突然加快——他看著腕表，明明隻過了五秒，空間內的沙漏已經流完了半瓶。
    製造台的藍光刺得他眯起眼。
    新的提示浮現在麵板上，字體比之前更鋒利：【擾動轉譯已解鎖：外部意識幹擾可轉化為可讀語言】。
    第一條譯文在他眼前展開，每個字都像滴在白紙上的血：\"你們的恐懼......很美味。\"
    許墨的手指在麵板上懸了三秒，最終按下\"隱藏\"鍵。
    他摸了摸胸前的空間印記，那枚淡金色的紋路今天格外灼熱。
    門外傳來蘇瑤喊他的聲音，他深吸一口氣，把所有情緒都壓進腹腔，轉身時已經恢複了慣常的冷靜。
    深夜的複盤比測試更漫長。
    蘇瑤坐在終端前，紅外掃描儀的紅光在全息屏上拉出無數條數據曲線。
    許墨靠在窗邊，看著遠處的\"回歸之門\"——那道泛著金光的裂縫是門後世界的入口，此刻正隨著他的注視微微蠕動。
    \"過來。\"蘇瑤的聲音突然冷得像冰錐。
    她調出一段加速播放的沙盒日誌，許墨看見那道意識流的波形在某個節點突然分叉，其中一支像蛇信般掃過他的影像。\"看這裏。\"她放大畫麵，數據條上跳出一行極小的注釋：\"目標眨眼頻率：平均0.8秒\次，異常慢0.3秒發生在......\"她的聲音頓住，抬頭時眼裏翻湧著他從未見過的暗潮，\"每次我提到"安全"這個詞時，你就會慢0.3秒眨眼。\"
    許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今天下午在會議室，蘇瑤說\"0.1秒\"時，他確實下意識眨了下眼——那是多年前養成的習慣，每當需要掩飾緊張，就會讓眨眼慢半拍。
    \"它們在采樣。\"蘇瑤站起身，椅子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走向窗邊，與他並肩望著那道金門。
    月光落在她頸間的銀鏈上，晃得他眼花。\"不是采樣人類，是采樣你。\"
    許墨沒有說話。
    他能感覺到門後的目光正穿過夜色，像無形的手撫過他的後頸。
    遠處傳來機械叛軍的炮聲，在黎明前的寂靜裏格外清晰。
    \"明天。\"蘇瑤突然轉身，指尖輕輕按在他胸口的空間印記上，\"我要升級空間的接口協議。\"她的語氣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有些數據，得單獨校準。\"
    許墨看著她眼底跳動的光，突然想起莉莉看見的\"可能性\"。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感覺到那雙手在微微發抖。\"好。\"他說，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明天。\"
    窗外，回歸之門的金色紋路又深了幾分，與許墨胸前的印記隱隱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