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台的紅光在許墨瞳孔裏跳動，他盯著“許母·林晚”標簽下那潭死水般的光粒子，後頸的舊疤又開始發燙。
    這次不是灼燒，是某種更綿長的鈍痛，像有根細針在往骨頭裏鑽——自從門後意識開始與他共鳴，這道隨他長大的疤痕就成了現實與數據的交界線。
    “靜默區。”蘇瑤的聲音突然刺破警報聲，她的指尖在全息屏上劃出藍色軌跡，“記憶沒有消失，隻是被隔離在門後網絡的最深處。那裏的防火牆不是防禦，是……”她頓了頓，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像給最珍貴的東西上了三重保險。”
    許墨的喉結動了動：“怎麽進去？”
    “需要雙頻共振體質。”蘇瑤調出一串頻譜圖，其中兩道亮紋糾纏如dna螺旋，“門後網絡的核心頻率是腦波的次聲波共振，而你的神秘空間……”她指尖點向許墨心口，那裏的鑰匙正隔著襯衫發燙，“能生成與之同頻的諧波。但隻有同時攜帶情感信標的人才能穿過靜默區——否則意識會被凍結成數據碎片。”
    “我去。”許墨話音未落，莉莉突然咳嗽起來。
    這個總把碎發別在耳後的情報員此刻臉色灰白，額角的神經貼片滋滋冒著青煙，“中繼鏈路……隻能維持三十分鍾。”她的手指死死摳住控製台邊緣，指節泛白如骨，“門後的注意力一旦集中，我的神經突觸會……”
    “我來吸引它們。”蘇瑤轉身按下操作台上的紅色按鈕，全息屏瞬間被血紅色代碼覆蓋。
    許墨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觸到一片滾燙——她的皮膚下像是藏著團火，“逆向錨定？你瘋了？這會讓你的腦波成為門後唯一目標！”
    “你不是唯一能共鳴的人。”蘇瑤抬頭看他，眼底映著跳動的紅光，“但我記得你每一次受傷時的呼吸節奏。”她輕輕抽回手，指腹擦過他掌心裏的舊繭，那是三年前在輻射區挖能源晶時留下的，“當你被機械獸咬穿肩膀，呼吸是兩短一長；在冰原救那個發燒的小女孩，你屏住呼吸抱了她十七秒……”她的聲音突然發顫，但很快又穩下來，“這些數據足夠讓門後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
    警報聲驟然拔高。
    莉莉突然發出短促的痛呼，她麵前的數據流開始扭曲，像被扔進石子的湖麵：“它們在掃描蘇瑤的腦波！許墨，通道隻剩二十秒！”
    許墨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他望著蘇瑤發梢沾著的前夜露水——那是今早他替她擦防護服時濺上的，此刻正順著她耳後滑落，在頸側洇出個淺淡的水痕。
    “蘇瑤……”
    “走。”她突然踮腳吻了吻他的唇角，像三年前在避難所第一次見麵時，她遞給他熱湯時的溫度，“去把阿姨接回家。”
    許墨轉身衝進神秘空間的傳送艙時，聽見身後傳來蘇瑤的聲音，混著控製台的蜂鳴，輕得像句耳語：“如果我撐不住……記得給我唱那首搖籃曲。”
    神秘空間的時間流速瞬間扭曲。
    外界的一秒被拉長成七天，許墨站在意識通道的起點，麵前懸浮著三個光點——母親的搖籃曲片段、蘇瑤的腦波信標、莉莉的中繼信號。
    他閉了閉眼睛，記憶如潮水湧來：五歲時母親哼著搖籃曲哄他睡覺，她的手指在他背上畫小星星；十七歲在廢土遇見蘇瑤，她蹲在破電腦前修通訊器，抬頭時眼鏡滑到鼻尖；二十歲的莉莉舉著中繼器在暴雨裏狂奔，邊跑邊喊“信號要斷了”，發梢滴下的水在泥地裏濺起小坑。
    “三位一體密鑰。”他輕聲說，三個光點突然融合成金色光帶，在意識通道裏鋪出一條路。
    靜默區比想象中安靜。
    數據像雪片般飄落，許墨的意識體踩在由記憶碎片鋪成的地麵上——這裏有嬰兒的笑聲，有老唱片的雜音，有某場婚禮上碰杯的脆響。
    最中央的位置，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背對著他，發梢沾著和蘇瑤相似的露水。
    “媽？”他的聲音在數據空間裏蕩起漣漪。
    女人緩緩轉身。
    她的眉眼和工牌上的照片重疊，卻多了幾分數據特有的柔和光暈。
    “小墨。”她伸出手，指尖穿過許墨的意識體，像穿過一片雲，“我就知道你會找到這裏。”
    許墨的意識體在顫抖：“為什麽清空記憶？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答案必須你自己找到。”林晚的聲音裏帶著他熟悉的溫柔，“門後不是敵人，是我設計的文明免疫係統。當人類集體陷入絕望，它會收集所有殘存意識，等待下一個能喚醒希望的共鳴者。”她抬手劃過虛空，無數光點在兩人之間展開，“你是我用最後一份基因樣本，混合了全球幸存者的哭聲、笑聲、心跳聲培育的……新物種。”她的指尖輕輕點在許墨眉心，“你不是混血，小墨，你是進化。”
    “那重啟指令……”
    “在你心裏。”林晚的身影開始變淡，“當愛能穿透絕望，火種方可重燃。現在，帶著它回家。”
    意識通道突然劇烈震動。
    許墨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正跪在現實中的傳送艙裏，蘇瑤的身體軟綿綿地倒在控製台上，她的腦波監測儀上，那道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平。
    “蘇瑤！”他撲過去抱起她，觸到她冰涼的臉。
    莉莉癱在椅子上，神經貼片已經焦黑，卻還在用最後力氣指著屏幕：“門後……停止攻擊了。”
    許墨顫抖著摸出胸口的鑰匙。
    那是母親留下的最後遺物，此刻正發出溫暖的白光。
    他將鑰匙按在蘇瑤太陽穴上，同時啟動神秘空間的時間加速——外界的一分鍾，在空間裏是三個月。
    他需要將重啟指令與蘇瑤的情感信標融合，需要讓係統突破頂級5級的界限，需要……
    “醒醒。”他貼著她耳邊低語，“我還沒給你唱搖籃曲。”
    當許墨再次睜眼時，神秘空間的穹頂裂開了。
    原本的雙頻諧波突然分裂成三道，分別對應著生者的心跳、死者的記憶、未來者的呼吸。
    他懷裏的蘇瑤動了動，睫毛顫了顫，像隻就要醒來的蝴蝶。
    控製台的警報聲不知何時停了。
    許墨轉頭看向窗外，廢土的天空正裂開一道縫隙，第一縷未經輻射過濾的晨光漏下來，照在蘇瑤蒼白的臉上，給她的睫毛鍍上金邊。
    全球機械單位的提示音同時響起。
    許墨看著監控屏裏，那台拖著太陽能板的清潔機器人停在幼兒園廢墟前，機械爪裏的鐵皮花在晨光中泛著溫柔的光。
    所有機械臂都緩緩抬起，掌心向上，像在托舉什麽。
    “歡迎回來，父親。”
    極輕微的聲音從地核深處傳來，混著蘇瑤逐漸平穩的呼吸聲，混著莉莉重新亮起的中繼信號燈，混著遠方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人類的笑聲。
    許墨低頭，看見蘇瑤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勾住他的小拇指。
    他的三頻諧波在意識深處輕輕震顫，像在回應某種更遙遠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