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破琴沒人收,但調子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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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卷過廢墟,吹動著蘇瑤額前的碎發。
她站在第五營地臨時搭建的高台上,身後是剛剛揭幕的金屬牌匾,上麵鐫刻著四個冷峻的大字——“無名者檔案館”。
這四個字,像一道宣告,將一個時代與另一個時代徹底分割。
“從今天起,”蘇瑤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營地,清晰而堅定,“所有對人類文明延續具有重大貢獻的行動,其決策與執行記錄,將隱去個人姓名。我們紀念的不是英雄,而是行為本身。功績屬於全體,而非個人。”
台下人群靜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複雜的情緒。
許墨的離去像一場抽走了基石的地震,他們必須學會如何在餘震中重新站立。
就在此時,營地中央的主控屏幕上,x819冰冷的電子音響起:“檔案館第一條日誌上傳。”
一行簡潔的文字隨之浮現:“今日,東線通訊主網核心節點完成修複,癱瘓區域信號恢複。方法:利用沙丘地貌引導共振頻率,繞過物理屏障,重建數據鏈路。”
人群中,小海的身體猛地一僵。
這條日誌的內容,正是他上周帶領一支技術小隊,在風暴中奮戰了三天三夜才完成的任務。
那是他第一次獨立解決如此棘手的難題,一個足以載入技術手冊的創舉。
然而,屏幕上沒有他的名字,沒有他團隊任何一個人的名字,隻有一個冰冷、客觀、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陳述。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剛要湧上心頭,卻又在瞬間被另一種更深邃的情緒衝刷殆盡。
他忽然明白了。
這種徹底的、不求回報的、將自我完全消融於事業中的做法……這才是許墨。
那個男人從未在任何一項偉大工程的圖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他就像空氣,無處不在,卻又無形無跡。
在這一刻,小海第一次覺得,名字的消失,反而讓那個影子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幾天後,小海帶隊前往一處廢棄的根節點中繼站,回收一批報廢的模塊。
這些都是舊時代的遺物,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卻是寶貴的資源。
在一個布滿沙塵的角落,一名隊員撬開了一塊早已停止工作的老舊存儲芯,準備拆解其中的稀有金屬。
“隊長,你看這個!”
小海湊過去,隻見那塊鏽跡斑斑的存儲芯在接入便攜終端後,竟意外點亮了一個被層層加密的獨立文件。
文件的標題讓他心跳驟停——《空間解析庫·終版》。
是許墨的東西!
營地的所有破解專家被立刻召集起來,x819也接管了主運算。
經過整整十二個小時的高強度破解,當最後一道防火牆被攻破時,展現在所有人麵前的,是一個讓他們幾乎窒息的龐大知識體係。
那正是許墨那個神秘空間——“奇點熔爐”——內所有技術的最終整合版,從“物質自動製造”的底層邏輯,到“知識高效轉化”的核心算法,一切應有盡有。
然而,沒等他們歡呼,x819就給出了結論。
“報告,該數據庫已被邏輯拆解為一百三十七個獨立的開源模塊,每一個模塊都被偽裝成常規數據包,散布在全球各個角落的公共數據庫中。我們得到的,隻是一個索引目錄和重組序列。想要還原完整的解析庫,必須找齊所有模塊,並按照唯一的正確順序組合。”
眾人麵麵相覷,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x819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它的語調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近乎思考的頓挫:“這不是遺產。這是許墨留給你們的考題。”
考題的線索,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方式開始浮現。
第五營地的孩子們用撿來的廢棄零件和傳感器,歪歪扭扭地組裝了一台“口琴機器人”,試圖用它複現許...墨曾經吹過的那首永遠跑調的旋律。
他們一遍遍調試,機器人吹出的曲子卻始終混亂不堪。
就在一個孩子失望地準備拔掉電源時,機器人胸口的指示燈突然瘋狂閃爍,它竟自動接入了根節點網絡。
一行下載進度條飛速走滿,一個名為《原始頻段·校準參數》的微型數據包被寫入了機器人的核心程序。
機器人重啟。
當它再次吹響口琴時,那跑調的旋律依舊,甚至比之前更加古怪難聽。
可就在這刺耳的聲音中,旁邊工作台上三台報廢多年的老舊勘探設備,竟同時發出了“滴”的一聲輕響,指示燈由紅轉綠,進入了待機狀態。
一名路過的技術員被這異象驚得停下腳步,他衝到機器人旁,看著終端上顯示的實時數據流,失聲驚呼:“天哪……它不是在播放音樂……它是在用特定頻率的次聲波,發送喚醒指令!”
這個發現像一顆引爆的炸彈。
x819立刻開始全網掃描,結果令人震驚。
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內,全球範圍內有數十個被標記為“永久廢棄”的站點,同時出現了微弱的低功耗運行狀態。
這些站點早已斷絕了所有外部能源供給,它們的能量來源,完全不明。
小海根據x819提供的坐標,帶領突擊隊追蹤到了其中一個信號源最強的地點——一處被黃沙掩埋大半的地下掩體。
切開厚重的合金門,內部的景象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裏沒有複雜的設備,沒有龐大的主機,隻有一個外形酷似普通電源箱的黑色盒子,靜靜地擺在掩體中央。
它正嗡嗡作響,持續不斷地向整個網絡注入一種前所未見的新型糾錯碼。
這種糾錯碼像擁有生命的病毒,能主動尋找其他ai係統的邏輯漏洞和數據冗餘,並進行自我修複和優化。
它正在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維護著整個文明賴以生存的網絡根基。
小海走上前,查看了這台“終極黑盒”的係統日誌。
日誌記錄極其簡單,隻有一行行能源輸出和代碼注入的數據。
而在日誌的最末端,赫然寫著一行已經生效的最終指令:
“權限移交完成。此物不屬任何人。啟動條件:當你們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夜幕降臨,幽綠色的極光再次在天際線上舞動,如同亡魂的紗幔。
小海獨自一人,驅車來到了許墨舊居的遺址。
那間簡陋的木屋早已在風沙中坍塌,隻剩下一段扭曲的門框,頑強地立在廢墟之上。
門框上,那支鏽跡斑斑的口琴,還掛在那裏,像一個沉默的墓碑。
這是許墨留下的,唯一一件真正屬於他私人的物品。
小海走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口琴取了下來。
他想把它帶回檔案館,作為一切的開始和結束的見證。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冰冷金屬的下一秒,遠處連綿的沙丘之上,一串微光毫無征兆地亮起。
光點依次閃爍,明滅之間,組成了一段清晰無誤的摩爾斯電碼。
隻有兩個字:“放下。”
小海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抬頭望向那片黑暗的沙丘,那裏空無一物,隻有風聲。
他握著口琴的手指微微顫抖,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緩緩地、鄭重地將口琴掛回了原來的位置。
風更大了,吹過附近那片用廢舊鐵皮做成的墓碑林,發出一片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像一首沒有曲調的安魂曲。
而在無人知曉的、地殼深處數千米的一座獨立主控終端內,標記著“x000”的最後一台超級ai,緩緩熄滅了所有的指示燈。
它的主屏幕上,最後一幀畫麵定格成一行極小的白色字體,隨即化為虛無。
“係統已融入環境。許墨,注銷。”
風聲嗚咽,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秘密的終結。
小海站在原地,凝視著那支在風中微微搖晃的口琴,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那個幽靈,那個他們一直追尋的真相,似乎在這一刻給出了答案,卻又引出了一個更龐大、更深不可測的謎題。
他沒有離去。
那陣風,那串光,那片鐵皮的響聲,似乎都在對他訴說著什麽。
那個存在並未消失,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於他們身邊的每一寸空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