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晚來得迅速而徹底。白日的灼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狂風在嶙峋的怪石間穿梭，發出鬼哭般的嗚咽。沒有月亮，隻有稀疏的星辰透過稀薄的塵埃雲層，投下微弱的光芒。
    一處背風的岩石裂隙深處，一小堆篝火頑強地燃燒著，驅散著些許寒意和黑暗。陳默閉目盤坐，呼吸悠長，正在快速恢複之前戰鬥和長途奔襲的消耗，同時仔細感知著周圍數公裏內的任何風吹草動。b級巔峰的感知領域如同一個無形的結界，任何闖入者都無所遁形。
    健吾蜷縮在火堆另一側，手裏緊緊攥著一塊壓縮幹糧，卻沒什麽胃口。他時不時偷偷抬眼打量陳默，眼神複雜。恐懼、敬畏、好奇，還有一絲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對“同類”和“歸屬”的渴望，交織在這個少年心中。
    “你…”健吾終於鼓起勇氣，聲音在風中有些發抖，“你真的認識木村叔叔？他…他現在是什麽樣子？”這個問題在他心裏憋了很久。
    陳默緩緩睜開眼，篝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躍。“他很好。很強。是值得托付後背的戰士。”他言簡意賅，但語氣中的肯定毋庸置疑。
    健吾的眼睛亮了一下，仿佛抓住了冰冷黑暗中的一絲暖意，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他還會認我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後那個冰冷的【vii】烙印。
    “他找了你很多年。”陳默看著跳躍的火焰，“從未放棄。”
    簡單的幾個字，卻像重錘敲在健吾心上。他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壓抑的抽泣聲在風中幾乎細不可聞。多年的逃亡、孤獨、被追獵的恐懼，在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陳默沒有安慰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末世之中，眼淚是奢侈品，但也可能是重新連接人性的橋梁。
    過了一會兒，健吾用力抹掉眼淚，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了一些：“那些追我們的人…‘燈塔’…他們為什麽說我是‘實驗體’？還有你…零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默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有些真相無法再隱瞞。
    “大約五十年前，舊時代末期，一項名為‘微光計劃’的絕密項目啟動。”陳默的聲音平靜，如同在敘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目的是應對可能到來的文明災難，保留火種。但其核心，遠不止是建造避難所。”
    “你的父親，陳鑫源博士，是主導者之一。”健吾突然插話，帶著一絲難以置信，“他們…他們說他是‘燈塔’的領袖…”
    陳默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他是科學家。他的初衷或許是探索人類進化的可能性，利用某些…遠古遺留的技術，創造出更適應新世界的‘新人類’。我們，就是他的作品。十二個初始實驗體，承載著不同的基因序列和能力導向。”
    他指了指健吾，又指了指自己：“你，vii號，代號可能與大地、粒子操控相關。而我，零號，是最初的原型，也是最…特殊的那個。”他沒有詳細解釋“禹計劃”和穿越時空，那對現在的健吾來說還太複雜。
    “但後來發生了變故。災難爆發，計劃失控，父親失蹤。‘燈塔’組織被其他人接管，扭曲了他的初衷，變成了現在這個追求絕對控製、妄圖扮演‘新神’的瘋狂模樣。他們視我們為財產，為工具，需要‘回收’和控製。”
    健吾聽得目瞪口呆，信息量巨大到讓他大腦幾乎宕機。自己不是怪物，是某個瘋狂計劃的產物？一直追獵自己的，是父親的組織？而眼前這個強得不像話的零號，竟然是…父親的兒子？
    “所以…我們…是兄弟？”健吾愣愣地問出一個自己都覺得荒謬的問題。
    陳默看了他一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我們是有共同起源的實驗體。僅此而已。”
    但這句話，卻在健吾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瀾。共同的起源…這意味著，在這個冰冷絕望的世界上，他不再是孤獨的異類？
    “那…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健吾的聲音裏少了幾分迷茫，多了幾分急切，“‘燈塔’不會放過我們的！”
    “去找木村，和高城他們會合。”陳默道，“然後，去找‘歸墟’。”
    “歸墟？”
    “父親失蹤前最後可能去的地方，也是‘微光計劃’所有秘密的最終指向。”陳默的目光再次投向跳動的火焰，仿佛能穿透時空，“那裏應該有所有的答案。”
    就在這時，陳默的眉頭猛地一皺，瞬間站起身！
    幾乎同時，他手腕上一個從突擊艇上拆下的、經過他簡單改造的“燈塔”製式通訊器，突然接收到一段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加密模式卻與“燈塔”現行係統截然不同的信號！這信號試圖接入他的頻道！
    陳默眼神一凜，立刻嚐試進行破解和反追蹤。對方使用的加密算法極其古老而複雜，帶著濃重的舊時代軍方風格，卻又夾雜著一些他熟悉的、“微光計劃”基礎架構的影子！
    幾秒鍾後，信號勉強穩定了一瞬，一個蒼老、疲憊、卻帶著某種急切和警惕的聲音，夾雜著強烈的電流幹擾音，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呼叫…任何…收到…的…外部節點…這裏是…‘守墓人’…聽到請…回答…”
    “…警報…‘燈塔’…主序列…已背叛…重複…‘燈塔’已背叛…指引者…的意誌…”
    “…他們…在…尋找…‘鑰石’…不能…讓他們…得到…”
    “…如果…你是…‘零號’…如果你…還能聽到…來找…我們…在…”
    信號到這裏，被一股強大的、充滿惡意的幹擾信號徹底覆蓋、掐斷！隻剩下刺耳的忙音。
    通訊器屏幕上的信號源地圖，剛剛那短暫的一瞬，鎖定了一個模糊的方向和距離——指向西北方向極遠處，幾乎到了大陸的另一端！
    陳默站在原地，麵無表情，但眼神深處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守墓人”？背叛？“鑰石”？
    又一個未知的勢力？還是…父親留下的真正後手？
    健吾緊張地看著他：“怎麽了？是誰？”
    陳默緩緩收起通訊器，看向西北方向的黑暗，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凝重：
    “看來，想找答案的，不止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