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旱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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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越接過符紙,指尖觸到符麵的溫熱,心裏踏實了些,忙轉身去分派。
    柳文昭跟著淩言走到殿外,結界的金芒在夜色裏愈發清亮,將城隍廟罩成一座孤島。
    遠處的哭聲越來越近,夾雜著“哢噠哢噠”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拖著骨頭走路。
    “師尊,”柳文昭望著黑暗裏不斷撞向結界的黑氣,聲音有點發顫,“那旱魃……真的會來嗎?”
    淩言抬手,指尖在他眉心輕點。一縷清冽的靈力湧進柳文昭體內,驅散了那點懼意。“它若不來,才更要當心。”
    望著城西的方向,眸光深邃,“旱魃以死氣為食,城隍廟聚著百十條活氣,對它來說,是最好的誘餌。”
    話音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像是有巨石從山巔滾落,震得地麵都微微發顫。
    結界外的黑氣驟然沸騰起來,那些撞向金芒的影子變得清晰——
    有的是缺了胳膊的屍骸,有的是頂著破布的枯骨,還有的隻是團模糊的黑影,卻長著無數隻眼睛,在黑暗裏閃著綠光。
    “來了。”淩言握住流霜劍的劍柄,素白的手指與冰涼的金屬相觸,發出輕微的嗡鳴。
    柳文昭拔出“碎星”,墨色的劍身在金芒下泛著冷光,星紋石的星輝與結界的金光相融,竟在他周身織成層淡淡的光暈。
    他雖仍有些發怵,卻緊緊盯著結界外的黑影,握劍的手穩了許多。
    殿內的百姓早已縮成一團,孩子們被大人捂住嘴,眼裏滿是恐懼。
    青雲殿弟子們列成隊形,舉著符籙與長劍,背對著城隍廟,麵朝黑暗,像排沉默的礁石,要在驚濤駭浪裏護住身後的孤島。
    風更緊了,哭聲與咆哮聲攪在一起,撞得結界的金芒陣陣晃動。
    淩言的白衣在夜風裏獵獵作響,望著黑暗深處那團越來越濃的死氣,鳳眸裏沒有懼意,隻有一片沉靜的冰湖。
    “柳文昭,”他忽然開口,聲音清冽如碎冰,“看好陣法,別讓精怪破了角。”
    “是,師尊!”柳文昭應聲,握緊了劍。
    淩言不再多言,足尖在石階上一點,白衣身影如離弦之箭,衝破結界的微光,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流霜劍出鞘的刹那,一道銀亮的劍光劃破夜色,像流星墜地,瞬間劈開了撲來的黑氣。
    遠處的咆哮聲陡然拔高,帶著暴怒與貪婪,朝著城隍廟的方向碾壓而來。
    黑氣如潮,卷著無數扭曲的影子撲來。那些影子裏,有的拖著斷裂的腿骨,每一步都在地上劃出“哢噠”的脆響。
    有的上半身是腐爛的婦人,下半身卻拖著團蠕動的黑霧,無數隻蒼白的手從霧裏伸出來,抓撓著虛空。
    更有甚者,隻是團模糊的灰影,卻在周身長著密密麻麻的眼睛,瞳仁是渾濁的綠,死死盯著結界內的活氣,眨眼時發出“沙沙”的聲響。
    淩言立於黑氣之中,白衣被風掀起,獵獵如旗。他看了眼蜂擁而至的精怪,流霜劍“嗡”的一聲歸鞘,動作行雲流水,不帶半分滯澀。
    下一瞬,他右手抬起,掌心金光驟盛,一柄烏木鞭出現在指間。
    那鞭子約莫三尺長,鞭身是沉鬱的烏木色,卻在表麵纏繞著細密的金紋,像被陽光吻過的藤蔓。
    淩言指尖在鞭柄上輕輕一撚,金紋瞬間亮起,劈啪幾聲,竟有細碎的雷光在紋路上跳躍,與他周身的金芒相融,透出凜冽的鋒銳。
    他本是水金雙係,水係術法靈動似水,能柔能剛,原是他最慣用的。
    可此刻身負霍念的身份,便隻能收斂水行靈力,專以金行應敵——
    霍念那小子,最擅的便是金係術法,以鋒銳破萬邪,與他這清冷性子截然不同。
    淩言眸色微冷,手腕輕抖。烏木鞭如活過來的金蛇,帶著刺目的雷光猛地抽出!
    “啪!”
    一聲脆響,竟蓋過了周遭的哭嚎。金光與雷光交織的鞭影在空中劃出道璀璨的弧線,像流星墜落在墨海裏,所過之處,黑氣如被利刃剖開的油脂,瞬間消融。
    最前頭那隻拖著黑霧的婦人精怪,被鞭梢掃中,上半身的腐肉瞬間炸開,化作漫天灰屑,那些從霧裏伸出的手也應聲蜷曲,化作焦黑的炭條,簌簌墜落。
    其餘精怪似被這一擊震懾,動作頓了頓。
    下一刻,更洶湧的黑氣從四麵八方湧來,它們眼中的綠光愈發熾烈,顯然是被雷光的氣息激怒了。
    淩言足尖輕點,身形在黑氣中騰挪,白衣身影如踏星而行。
    他不再留手,烏木鞭在他手中變幻出萬千姿態:時而如金網撒開,雷光在網眼間流轉,將撲來的數隻骨怪盡數罩住,隻聽幾聲淒厲的尖嘯,那些枯骨便在雷光中寸寸碎裂,連帶著附著其上的黑氣都被灼燒成青煙。
    時而如金箭直射,鞭尖凝聚著一團刺目的金光,精準地刺穿那隻長滿眼睛的灰影,金光爆散的刹那,無數隻綠瞳同時碎裂,灰影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化作縷黑煙消散。
    他的動作極快,卻帶著種奇異的韻律。騰躍時如白鶴掠水,揮鞭時似金鵬展翅,明明是剛猛的金係術法,卻被他使出了幾分清冷出塵的意味。
    雷光在他白衣上跳躍,映得他側臉瑩白,右耳那枚琉璃耳墜折射出細碎的光,竟與漫天黑氣形成詭譎的對比——
    仿佛暗夜中唯一的星,既冷冽,又奪目。
    一隻身形龐大的屍怪從黑氣深處撞來,它約莫兩丈高,渾身覆蓋著青黑的硬皮,胸口破開個大洞,卻從裏麵伸出根粗壯的骨矛,矛尖還掛著半幅破爛的衣裳,帶著濃烈的屍臭。
    淩言眸光一凝,不退反進。他左手結印,金芒在掌心凝成麵小巧的盾,盾麵流轉著星紋,正是金係的“碎星盾”。
    右手烏木鞭則繞著手臂纏了兩圈,隻餘下尺許長的鞭梢,雷光卻比先前熾烈數倍,像蟄伏的雷龍。
    “鐺!”
    骨矛狠狠刺在碎星盾上,發出震耳的巨響。
    淩言被震得後退半步,足尖在地上踏出個淺坑,可盾麵的星紋卻隻是微微一晃,便將那股巨力卸去。
    就在屍怪收矛的刹那,淩言手腕猛地翻轉!
    纏在臂上的烏木鞭驟然暴起,如離弦之箭,帶著萬鈞之勢,狠狠抽在屍怪胸口的破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