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儋耳行(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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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氣翻湧間,淩言忽然停步,回頭看向緊隨其後的霍念:“霍念,你回去。”
    霍念一愣,下意識往前湊了半步:“師尊?為何?我能幫上忙的!”他說著,還攥緊了腰間的劍柄,指節泛白。
    “你回去守著風禾。”他抬眼望向後方佛光與琴音交織的方向,“他以靈氣催動‘涔雪’,維係陣法,周身靈力最是滯澀。若此時有趕屍門的人偷襲,他如何還手?”
    “可、可他是昆侖少主啊!”霍念急道,“昆侖術法精妙,他怎麽會……”
    “他是昆侖少主,”淩言打斷他,語氣沉了沉,“但他也是你的道侶,不是嗎?”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在霍念心上,他猛地噎住,喉結滾了滾。方才隻顧著往前衝,竟忘了雲風禾為了撐住陣法,此刻正將一身靈力鋪成屏障,最是脆弱。
    “你不護著他,誰還能護著他?”淩言的聲音緩了些,卻更重了,“他若真出了事,你便是斬盡這亂葬崗的邪祟,又能去哪裏後悔?”
    霍念的臉漲得通紅,握著劍柄的手鬆了又緊。遠處傳來雲風禾的琴音,清越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想來維持陣法並不輕鬆。他咬了咬牙,抬頭看向淩言,眼底的衝動漸漸被擔憂取代。
    “是……”他低聲應道,聲音有些悶,“那師尊,蘇燼……你們小心。”
    蘇燼拍了拍他的肩,指尖帶著暖意:“放心,我們速去速回。”
    霍念沒再多言,轉身就往回跑。黑草被他踩得“沙沙”作響,背影裏透著幾分倉促,卻再沒半分猶豫。
    淩言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氣邊緣,才收回目光,看向蘇燼:“走吧。”
    兩人繼續往深處走,周遭的黑氣越來越濃,幾乎要凝成實質,拍在臉上像冰冷的綢緞。
    鎖鏈拖動的聲響近在耳畔,“哐當——哐當——”,每一聲都震得人耳膜發顫,混著冤魂的低吟,竟生出種身處煉獄的錯覺。
    “前麵好像有火光。”蘇燼忽然停步,指尖凝起一縷靈力,刺破眼前的黑氣。
    淩言順著他靈力所指望去,隻見窪地最深處,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竟隱約有幾點幽綠的火光跳動。火光旁影影綽綽,似乎立著幾個灰衣人,正圍著什麽東西低聲念著咒文。
    而那棵淌著黑液的老槐樹上,赫然纏著幾道粗壯的鎖鏈,鎖鏈末端沒入地底,每一次拖動,都引得地麵微微震顫,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要從土裏鑽出來。
    “是趕屍門的人。”淩言指尖悄然凝起符紋,“他們在祭樹。”
    蘇燼眸色沉了沉,握緊了腰間的星霜劍:“看來,我們來得不算晚。”
    黑氣更濃了,將兩人的身影隱去。老槐樹下的咒文聲越來越急,幽綠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那些灰衣人的臉慘白如紙。
    淩言指尖微動,那柄通體瑩白的“飛雪”弓已悄然落於掌心,弓弦輕振,帶起一縷刺骨的寒意。他側身立於黑氣之中,月白錦袍被風掀起邊角,如寒江孤月般清冷。
    一支裹著冰晶的箭矢應聲離弦,劃破濃黑的怨氣,直撲老槐樹下的灰衣人。箭尖未至,周遭的黑氣已被寒氣逼退三尺,待射到幾人中間時,驟然炸開,冰晶簌簌落了滿地,將幽綠的火光撞得支離破碎。
    咒文聲戛然而止。
    那幾個灰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擊驚得猛地後退,枯瘦的手按向腰間的屍鈴,動作間帶起一股陳腐的死氣。
    為首者是個高瘦漢子,灰袍上沾著黑褐色的汙漬,臉上刻著幾道深紋,像是被屍氣侵蝕多年,他穩住身形,抬眼看向黑氣深處,聲音嘶啞如磨鐵:“什麽人?敢壞我趕屍門的好事!”
    “鎮虛門,淩言。”
    清冷的聲音自黑氣中傳出,淩言與蘇燼並肩走出,前者握弓而立,後者按劍於腰,兩道身影在昏暗裏如鬆如竹,竟將周遭的怨煞都逼得斂了幾分。
    那為首的漢子聞言,忽然低笑起來,笑聲裏帶著詭異的嗡鳴,像是屍蟲在骨縫裏爬動。他慢悠悠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灰袍下露出一截青黑的手腕:“原來是淩盟主,倒是找得快。”
    他歪頭打量著兩人,眸底翻湧著戾氣,“隻是這鎮子的事,與你們何幹?何必來蹚這渾水?”
    “閑事?”淩言抬弓指向那些散落在地的草席,指尖凝著寒霜,“你們屠戮凡人,掏心取血以聚怨氣,早已觸犯玄界禁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我鎮虛門豈能坐視?”
    “禁律?”漢子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猛地拔高了聲音,枯指蜷起指向天空,“那規矩是你們玄門自家定的!我趕屍門世代與屍為伴,從不被你們納入山門,憑什麽要守你們的規矩?”
    他腳下的土地忽然震顫了一下,纏在老槐樹上的鎖鏈“哐當”作響,“這鎮子的人是死是活,與你淩言何幹?識相的就滾,莫要壞了我們的大事!”
    “大事?”蘇燼忽然開口,聲線裏帶著冷意,“是偷放被鎮壓的邪修,助他借怨氣破印的大事?”
    漢子臉色驟變,眼底閃過一絲驚惶,隨即又被狠厲取代:“看來你們知道的不少。”他後退半步,手按在老槐樹淌著黑液的樹幹上,“既如此,就更留你們不得!敢壞我們的事,小心那位親自出寨子與你清算——到時候,莫說你鎮虛門,便是五大仙山來了,也護不住你!”
    “那位?”淩言弓弦再緊,箭尖直指漢子眉心,冰晶在箭身流轉,映出他眼底的寒芒,“你們私解封印,放出韓林這等禍亂玄界的魔頭,助紂為虐,如今倒敢大言不慚?”
    老槐樹忽然劇烈搖晃起來,枝椏上的黑液簌簌滴落,砸在地上冒出白煙。周遭的黑氣如同沸騰的墨汁,瘋狂翻湧,那些被圈在附近的冤魂發出淒厲的哭嚎,似是被這對峙驚動,又似是在畏懼著什麽。
    漢子被箭尖指著,卻絲毫不見退縮,反而咧開嘴笑了,露出泛黃的牙齒:“韓林?淩盟主既知道他的名諱,就該明白,他若真衝破封印,這天下是誰的,還未可知呢……”
    話音未落,蘇燼忽然拔劍,星霜劍的清輝刺破黑氣,直斬漢子按在樹上的手:“廢話少說,先拿你問罪!”
    漢子驚覺後退,袖中飛出幾張黃符,符紙在空中化作灰影,竟是幾具僵硬的屍體,直撲蘇燼麵門。
    淩言箭矢再發,冰晶穿破屍身,將黃符凍成碎片。
    黑氣之中,劍影與冰晶交織,老槐樹的低吟、鎖鏈的震顫、冤魂的哭嚎混作一團,將這場對峙推向了刀光劍影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