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儋耳行(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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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林將烏木盒往苗服衣襟裏一揣,銀飾腰帶隨著動作叮當作響,倒添了幾分漫不經心的邪氣。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月光落在他指節上,泛著冷白的光:“走吧?”
    “不去!”淩言的聲音像淬了冰,每個字都帶著拒人千裏的硬。
    “嗬嗬,你確定?”韓林挑眉,指尖輕輕叩了叩自己心口的位置,“母蠱要是醒了,蘇燼心口怕是要比被天雷劈過還疼呢。”
    “你!”淩言攥著衣擺的手猛地收緊,指腹幾乎要嵌進布料裏。海風卷著鹹澀的氣,灌進他領口,冷得像冰,可心裏的火卻燒得更旺。
    韓林倒也不急,就那樣伸著手,唇角勾著抹篤定的笑,像在等一隻明知逃不掉的獵物,竹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夜風裏傳來遠處海浪拍岸的聲,一下下,像敲在心上的鼓。淩言望著竹樓的方向,蘇燼還在安睡,霍念和雲風禾也定然毫無察覺……他不能賭,更賭不起。
    攥著衣角的手猛地鬆開,指節泛白,帶著抑製不住的抖,緩緩搭在了韓林的手上。
    韓林眼底的笑意瞬間漫開,像夜海漲潮,他猛地用力一拉——淩言猝不及防,踉蹌著撞進他懷裏。
    不等站穩,韓林低下頭,帶著海風鹹澀氣的唇便覆了上來,輕佻地在他唇上碾了碾,又迅速退開。
    “嗬嗬,手還是這麽涼。”他低笑,指尖摩挲著淩言方才搭過的地方。
    淩言像被燙到一般猛地推開他,手背狠狠擦過自己的唇,動作帶著近乎粗暴的抗拒。
    “嘖。”韓林咂了咂嘴,眼神掃過他泛紅的耳廓,語氣裏裹著嘲弄,“方才在那狐狸懷裏,不還柔情似水?怎麽到了本座跟前,就又成塊捂不熱的木頭了?”
    “你!”淩言抬眼,鳳眸裏的冰幾乎要化成刃,“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怎樣!”
    韓林卻不接他的話,轉身往海邊走,銀鈴在夜色裏叮咚作響,像一串催命的符。他頭也不回,隻揚了揚手:“不是說了?去看海。這個時辰的海,浪是黑的,月是殘的,倒像極了……”他頓了頓,側過臉,眼底閃著詭異的光,“像極了你此刻的臉。”
    淩言僵在原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又回頭瞥了眼竹樓的燈火。
    海風卷著他的發,亂得像心。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掙紮已被壓下去,隻剩一片沉鬱的冷。
    終究還是抬步,跟了上去。
    海浪聲越來越近,夜色裏的海果然是墨黑的,隻有殘月下的浪尖泛著點銀白,像無數碎裂的刀。韓林站在礁石邊,竹燈放在腳邊,光映著他的側臉,倒有了幾分不真切的靜。
    “你看,”他忽然開口,聲音被海風刮得有些散,“這海看著溫順,底下藏著多少暗礁漩渦?就像你……”他轉頭看淩言,目光像探海的鉤,“看著清冷如霜,心裏不也藏著那麽多牽掛?”
    淩言沒說話,隻是望著翻湧的黑浪,指尖的涼比海風更甚。
    韓林忽然湊近,氣息拂過他耳畔:“其實你該謝我。若不是我,你怎知那狐狸在你心裏,竟重到能忍下這等屈辱?”
    淩言猛地轉頭,眼底的怒意幾乎要溢出來:“閉嘴!”
    “怎麽?本座說錯了?”韓林低笑,指尖劃過淩言繃緊的下頜線,“自己的人被旁人睡了,這都能忍,還能沒事人一樣帶你來這儋耳……嗬嗬,當真……佩服至極呢。”
    他忽然傾身,竹燈的光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影,語氣裏的嘲諷像淬了毒的針:“這要是換了本座,定連夜提劍殺了那人,管他什麽天狐地狐,先剝了皮再說!”
    “你閉嘴!”
    “你說,本座在這裏睡了你,他蘇燼還能忍嗎?還是說,他為了保全你們那沒出世的崽子,連拚命都不敢了?”
    淩言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他盯著黑沉沉的海麵,海浪拍岸的聲像在耳邊炸響,卻蓋不過韓林這字字誅心的話。
    “你就為了說這些?”
    “嗬,自然不是。”韓林直起身,望著浪尖的銀白,語氣忽然軟了些,“本座是真的想你了啊,寶貝。”
    “別叫我寶貝,惡心!”淩言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眉峰擰得像要斷裂。
    “嗬嗬……怎麽?”韓林挑眉,眼底閃過促狹的光,“是因為那狐狸弄你的時候,也這麽喊你?”
    淩言猛地轉頭,看向漆黑的海麵,下頜線繃得死緊。不說話,也不看他,像一尊被夜海凍住的玉像。
    “怎麽……又不說話了?”韓林步步緊逼,走到他麵前,竹燈的光映著他的眼,“要不,本座也用你靈力養個崽子?嗬嗬,雖然你我是凡胎肉體,但本座是鬼修,總有法子做到的……到時候,給你家那狐狸崽子做個伴,如何?”
    “你!”淩言終於回頭,鳳眸裏的冰幾乎要凝成霜。
    “嗬嗬……怎麽?開心得說不出話來了?”韓林笑得更歡,指尖卻輕輕碰了碰他的唇,被淩言猛地偏頭躲開。他也不惱,收回手,語氣漫不經心,“放心,本座不想當爹,弄個崽子吵死了!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淩言頸側那道早已淡去的齒痕上,語氣忽然沉了些,帶著幾分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認真:“你若想跟本座之間有個羈絆,也不是不行。”
    “你還能要點臉麽?”
    “嗬嗬,”韓林低笑,抬手拂開被海風吹到淩言臉上的發,動作竟有了絲詭異的溫柔,“本座可從未對一個人有過如此耐心。換了旁人,早在閣樓裏被挫骨揚灰了,怎麽到你這,就成不要臉了?”
    “我不稀罕。”淩言別過臉。
    “那你稀罕什麽?”韓林追問,海風掀起他的衣擺,銀飾叮咚作響,“遊山玩水?不問世事?這些,本座也能陪你。你想去鎮虛門,本座便陪你守著,你想回中原,本座便陪你踏遍千山……”
    他的聲音忽然放輕,像夜海深處的低語:“隻要你留在本座身邊。”
    淩言猛地抬頭,眼底的驚怒混著不解,像看一個瘋子。
    “我不喜歡你,懂嗎?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就算你用綁、用強、用鎖,也絕不會!”
    海風卷著浪沫濺在礁石上,碎成銀白的星。韓林聞言卻隻是低笑,指尖反而更緊地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語氣裏的漫不經心卻像裹了層糖衣的毒:“無妨。本座要你的人便夠了。你心裏裝著誰,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