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絲毫猶豫，淩言反手握住劍柄，劍尖對準自己的胸口，猛地刺了下去！
    “你做什麽？！”
    韓林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怒。他幾乎是瞬移般撲上前，玄色衣袍帶起一陣疾風，在劍光即將沒入皮肉的刹那，狠狠攥住了淩言的手腕。
    瑩白的劍尖離胸口不過寸許，寒氣已刺得肌膚發麻。淩言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卻仍死死用力，指節泛白如霜：“放開！”
    “你瘋了？！”韓林的眼底翻湧著驚濤駭浪，他從未想過，淩言竟會如此決絕，寧肯玉石俱焚，也不願受他鉗製，“為了那狐狸，為了那兩個小子，你連命都不要了？！”
    “與其被你困著，不如死了幹淨！”淩言的聲音帶著泣血的嘶啞，鳳眸裏的淚終於滑落，混著海風的鹹，滴在流霜劍的劍脊上，濺起細碎的光。
    船舷外，浪濤拍岸，聲聲似泣，仿佛在為這場慘烈的對峙，奏響哀歌。
    “想死？”韓林攥著他手腕的力道驟然收緊，指節幾乎要嵌進淩言的骨縫裏，袖擺下的青筋突突直跳，“你的命，能自己做主嗎？”
    流霜劍的寒光映在他猩紅的眼底，像淬了毒的冰棱。海風卷著浪沫撲在兩人身上，淩言水紅色的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與韓林的玄色衣袍纏在一處，竟有種慘烈的糾纏感。
    “放開！”淩言猛地掙動，“我自己的命，憑什麽不能做主？”
    “嗬嗬……”韓林低笑起來，笑聲裏裹著海霧的涼，帶著近乎瘋狂的篤定，“別忘了，本座的契印在你神魂裏。”他俯身，貼著淩言的耳畔，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吐信，“你心裏想什麽，本座一清二楚。方才是本座大意了，沒料到你竟有這等狠絕。”
    他忽然抬手，指尖劃過淩言心口，那裏的衣料下，隱有淡金色的契印在跳動，像一隻蟄伏的眼。“這契印，你活著，它便活著，你死了，它會拖著你的殘魂，永世困在這黑海裏，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淩言的指尖劇烈顫抖，流霜劍的劍尖離胸口更近了些，寒氣刺得皮肉發麻。“你最好一輩子盯著我，否則，我總有辦法解了這狗屁契約！”
    “你大可以試試。”韓林猛地奪過流霜劍，反手擲向船舷，“哐當”一聲脆響，瑩白的劍光撞上玄鐵欄杆，激起一串火星，深深釘入木縫裏。
    他攥著淩言的手腕，將人狠狠按在船欄上，玄色衣袍覆住那抹刺目的紅，眼底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放眼整個玄界，誰能破得了我韓林的術？”
    海浪拍岸的聲陡然變急，像在為他的話助威。韓林盯著淩言蒼白的臉，一字一句：“便是你那九尾天狐來了，他縱有通天本事，也解不開這契印——除非，他肯用自己的神魂為祭，替你受這魂飛魄散之苦！”
    淩言的脊背猛地一僵，像被這句話釘在了船欄上。
    韓林看著他瞬間失色的臉，低笑出聲，指尖輕輕撫過他顫抖的唇瓣：“怎麽？怕了？”他湊得更近，呼吸拂在淩言頸側，帶著殘忍的溫柔，“所以啊，別想著死，也別想著逃。”
    “乖乖留在本座身邊，”他的指尖滑到淩言心口，輕輕按住那跳動的契印，“看著本座如何掀翻這玄界，如何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門，都跪在你我腳下。”
    船舷外的浪濤翻湧得更急了，黑沉沉的海水裏，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方寸之地。
    淩言被按在冰冷的船欄上，聽著韓林的話，隻覺得心口的契印在發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神魂都在顫。
    原來，從簽下契印的那一刻起，他連死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流霜劍在船欄上微微震顫，瑩白的劍光映著淩言眼底的絕望，像碎在浪裏的月，亮得灼人，又暗得徹底。
    海霧漸散時，祭船的銀鈴終於歇了聲。
    韓林抬手拂過祭台上的殘燭，火星在他指尖明滅，映得他眼底的戾氣淡了幾分。“祭祀完了。”
    他側頭看向船欄邊的淩言，水紅色衣袍沾了些海霧的濕，發間銀蝶在晨光裏泛著冷光，“本座送你個禮物，畢竟你這祭師夫人，總不能白當。”
    淩言沒理他，目光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海岸線。黑木棧道上站滿了寨民，靛藍衣裙的苗女垂著眼，銀飾在發間輕晃，漢子們則握著腰間的彎刀，目光裏帶著敬畏與疏離——那是看向韓林的，落在他身上時，卻多了幾分探究的刺。
    船板“哐當”一聲撞上碼頭，激起的水花濺濕了淩言赤著的腳踝。他猛地轉身：“解蠱！”
    韓林低笑一聲，從袖中摸出個琉璃小瓶。瓶身裏蜷著隻通體漆黑的蟲子，尾端泛著點猩紅，正微微蠕動。“母蠱在這。”他拋給淩言，瓶身劃過一道冷光，“捏碎它，子蠱自會跟著碎裂。不過……”他故意頓住，看著淩言慌忙接住瓶子的手，“得離宿主近些，否則子蠱遁入經脈，反而更麻煩。”
    淩言指尖發顫地攥緊琉璃瓶，轉身就往船艙跑。霍念還靠在立柱上，臉色蒼白得像紙，見他進來，掙紮著要起身：“師尊！”
    “別動。”淩言蹲下身，將琉璃瓶湊到霍念心口。少年衣襟下的皮膚微微起伏，能隱約看到子蠱遊走的淡黑影跡。他深吸一口氣，指尖猛地用力——
    “哢嚓”一聲輕響，琉璃碎裂。黑蟲在掌心扭動兩下，驟然化作黑煙消散。霍念悶哼一聲，渾身劇顫，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襟，心口的鼓脹感卻像退潮般散去，連帶著四肢百骸的滯澀都鬆快了不少。
    “師尊……”他撐著地麵坐直，看著淩言掌心的碎琉璃，眼眶忽然紅了，“這是……”
    “母蠱碎了，子蠱也活不成。”淩言擦去他唇角的血痕，聲音壓得極低，“你聽著，蘇燼和雲風禾身上的子蠱，解法一樣。回去找他們，離近點捏碎這東西……”
    他從袖中摸出塊碎琉璃，裏麵還沾著點黑蟲的殘跡，塞進霍念手心，“快走，別回頭。”
    霍念攥緊那碎琉璃，指節泛白如霜。他瞥了眼艙門口的韓林，正似笑非笑地看著這邊。少年忽然猛地站起，龍城劍“噌”地出鞘，劍光映著他眼裏的紅：“師尊！和他拚了！我護著你殺出去！”
    “聽話。”淩言按住他的劍鞘，聲音陡然沉了，“快去！他們還等著！”
    “可是……”
    “沒什麽可是！”淩言猛地推了他一把，力道之大，讓霍念踉蹌著退到艙門口，“走！”
    少年望著他眼底的決絕，喉間滾出聲哽咽，終究還是咬著牙轉身，提劍衝上碼頭。寨民們下意識讓開條路，彎刀雖未出鞘，目光卻像網一樣纏上來。
    淩言看著霍念的背影消失在棧道盡頭，才緩緩站起身。轉身時，正對上韓林的眼。
    “倒是護短。”韓林緩步走近，玄色袖擺掃過地上的碎琉璃，“現在，該聊聊鬼咒的解法了。”
    淩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