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玄門暗湧(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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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霍念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音量陡然拔高,“誰的?韓林的?他會好心把神武給師尊?定是下了什麽不要臉的手段!”
    “沒有。”蘇燼搖頭,“我仔細查看過了,這劍上什麽都沒有,連他的契約都斷了。”
    “契約都斷了?”霍念瞪大了眼睛,滿是難以置信的憤怒,“他什麽意思?欺負完師尊就扔一把破神武當補償?他以為師尊會要他的東西?”
    雲風禾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此刻終於開口,目光落在那柄劍上,帶著幾分審慎:“這劍確實靈氣充沛,蘊含的精純靈力非同小可,如果……用來溫養元嬰,倒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你瘋了?”霍念猛地回頭瞪他,“你們沒看到那狗東西怎麽欺負師尊,但我被綁在艙裏時,看得清清楚楚!他那麽羞辱師尊,把師尊的尊嚴踩在腳下,師尊怎麽可能用他的東西當本命武器?”
    雲風禾輕輕拍了拍霍念顫抖的手背,聲音溫和:“好了,阿念,我隻是說這神武在靈力蘊養上確實合適。”
    “我已經傳音回昆侖了,讓我爹也查查典籍,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如果有旁的法子,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沒有……”
    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三人都懂。
    霍念咬著牙,胸口劇烈起伏,卻終究沒再說什麽,隻是猛地轉身,一拳砸在艙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發泄著滿心的不甘與憤怒。
    蘇燼拿起案上的食盒:“先回去再說。總會有辦法的,不必用他的東西。”
    他轉身走向後廚,背影在燭火下拉得很長,霍念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角落裏那柄泛著微光的神武,終究是重重地哼了一聲,卻沒再反駁。
    雲風禾輕歎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窗外夜色如墨,海風吹進艙內,帶著鹹澀的氣息,像一場無解的困局,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霍念還在那裏低聲咒罵,字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拳頭攥得咯吱響,指節泛白如霜。艙壁上被他砸出的淺坑還在,像塊疤,映著燭火的光,格外刺目。
    雲風禾端著水杯走過去,輕輕放在他麵前的案上,杯沿泛著水汽的白:“別罵了,小心驚醒師尊。他本就心緒難平,若是聽見,不是更難受?”
    霍念猛地抬頭,眼底的紅血絲像燃盡的火星,聲音發顫:“我咽不下這口氣!”他抬手捶了下自己的腿,“我師尊是青鸞劍尊啊!當年在玄界論劍,一劍霜寒十四州,何等風光?何時……何時受過這等侮辱?被人那樣折辱,連抬頭的力氣都快沒了……”
    話沒說完,喉間便湧上哽咽,少年猛地別過臉,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雲風禾歎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我知道你心疼師尊。可你看蘇兄,他心裏的痛,未必比你少半分。”
    他抬眼望向後廚的方向,那裏隱約傳來碗筷輕碰的聲,“你方才那般激動,句句都往他心上紮。他若真被逼急了,不顧一切衝回去和韓林拚命,你覺得……後果是什麽?”
    霍念的動作猛地頓住。
    “還有那共生契。”雲風禾的聲音輕下來,“韓林現在若是死了,你覺得師尊還能活嗎?”
    這句話像盆冷水,兜頭澆在霍念頭上。少年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是啊,他怎麽忘了。那該死的契約,像條毒蛇,把師尊和韓林的性命纏在一起。韓林若是死了,師尊……
    霍念的肩膀垮得更厲害了,他攥著案上的龍城劍,指腹蹭過冰冷的劍身,忽然覺得那劍柄沉得像塊石頭。
    “我……”他聲音發啞,“我就是氣不過。”
    “我知道。”雲風禾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動作溫和,“誰都氣不過。可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師尊需要靜養,蘇兄在想辦法,我們能做的,是別添亂。”
    他拿起那杯溫水,遞到霍念麵前:“喝點水吧,潤潤喉。等回了鎮虛門,查遍典籍,總會有法子的。”
    霍念盯著那杯水汽氤氳的水,沉默了片刻,終於抬手接過來,一飲而盡。溫水滑過喉嚨,卻沒壓下心頭的堵,隻讓眼眶更熱了些。
    後廚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蘇燼端著個白瓷碗走出來,碗裏是熬得軟糯的米粥,冒著淡淡的熱氣。
    “吵什麽?”他的聲音很輕,“師尊剛睡穩,別驚著他。”
    霍念抬頭,看見蘇燼眼底的紅血絲比剛才更重了些,哪裏還有半分平日那副從容模樣。忽然覺得鼻子發酸,低下頭,悶悶地說了句:“沒吵。”
    蘇燼沒再追問,隻是端著粥,轉身往艙房走去。燭火在他身後搖曳,將那道背影拉得很長,像一根被繃到極致的弦,明明看著要斷了,卻還在強撐著。
    雲風禾輕輕碰了碰霍念的胳膊:“好了,總會好起來的。”
    霍念沒說話,隻是攥緊了龍城劍。窗外的海浪還在拍打著船板,一聲又一聲,像在為這沉默的對峙伴奏。雲風禾說得對。現在不能衝動,不能添亂。
    可心裏那股火,那股恨,像團燒不盡的野草,在胸腔裏瘋長。
    艙內未燃燭火,隻有窗欞漏進的月光,像一匹被揉碎的素帛,輕輕覆在榻上。淩言側臥著,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那張素來清冷俊美的臉,此刻竟像裂了縫的玉,透著易碎的白。
    眉頭仍緊緊蹙著,似在夢中也不得舒展,唇瓣泛著失血的淡白,再無往日劍指乾坤時的淩厲。
    他將自己蜷成一小團,纖細的手死死攥著臂彎,指節陷進皮肉裏,仿佛那點微末的疼痛,才能讓他在無邊的惶恐裏抓住一絲實感。
    蘇燼將白瓷碗輕放在案上,粥的熱氣在月光裏凝成細白的霧,旋即散了。他放輕腳步,鞋履踩在地板上,幾乎沒發出聲響,緩緩在榻邊坐下。
    榻上的人似乎被驚動,睫毛顫了顫,攥著臂彎的手收得更緊了些。
    蘇燼心頭一揪,伸手輕輕拂開他額前汗濕的碎發,指尖觸到一片微涼,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攬進懷裏。
    淩言的身子起初僵了僵,隨即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氣,順著他的力道往他懷裏靠了靠,蜷縮的姿勢漸漸鬆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