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玄門暗湧(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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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到淩言耳邊,吐息帶著冷茶的氣息,黏膩得讓人發顫:“本座就喜歡你這口是心非的模樣……說著最狠的話,身體卻誠實得很……”
“放開!無恥!”淩言猛地掙紮,眼底的怒意幾乎要溢出來。
“嗬嗬……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換個別的詞。”韓林捉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前,那裏的心跳沉穩有力,“比如……再喚聲夫君?”
“你!”淩言氣得渾身發抖,偏過頭不想再看他,臉頰卻不小心擦過韓林的頸側,惹得那人低笑出聲。
“別動。”韓林忽然按住他的肩,鎖魂劍穩穩落在忘川渡的岸邊。岸邊盡是枯骨,白森森的,在灰霧裏泛著冷光。“快到了。”
他指了指腳下的墨色水麵:“這忘川渡的水下,是魔域的城池——沉淵城。”
淩言瞳孔驟縮。魔域與玄界隔絕萬年,沉淵城更是傳說中的存在,據說藏著上古魔神的殘骸,尋常修士連靠近都不敢,韓林竟要帶他下去?
“嗬嗬,別怕。”韓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劃過他束發的銀鈴,“本座和這裏的魔尊也算是老相識。”
他望著水麵,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像是在回憶什麽:“百年前,可一起在玄界殺得天翻地覆。那時他還沒成魔尊,不過是個剛破界的小崽子,跟著本座後麵喊帝君呢。”
風卷著灰霧掠過水麵,泛起細碎的漣漪,倒映著兩人的身影,在這死寂的忘川渡,竟像一幅詭異的畫。
韓林將指尖抵在唇間,一聲清越的哨音破開灰霧,像碎冰撞在玉磬上,蕩開層層疊疊的回音。
遠處水天相接處,灰霧忽然翻湧起來,起初是幾點幽綠的光,隨著沉重的蹄聲漸次逼近,才看清那是三匹地獄犬。
它們身形如獅,皮毛是炭一般的黑,泛著幽微的磷光,額間生著彎曲的骨角,犬齒外露,涎水落在枯骨上,竟蝕出細小的坑洞。
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睛,瞳仁是純粹的猩紅,卻在望向韓林時,收斂了所有凶戾,隻餘馴服的低伏。
犬身之間,一架馬車正被拖拽著駛來。
車廂以玄鐵混著沉水香木打造,烏黑的木頭上鑲嵌著鴿卵大的墨晶,在灰霧裏流轉著暗啞的光,周身雕刻著繁複的纏枝紋,紋絡間嵌著細碎的銀線,細看竟是無數縮小的曼殊沙華,花瓣邊緣還綴著極小的骨珠,隨著車輪滾動,發出細碎的“哢啦”聲,像誰在輕撚骨牌。
車輪是白玉碾成的,邊緣刻著圈梵文,碾過枯骨時竟悄無聲息,隻揚起幾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煙塵。
車簾是深紫色的鮫綃,被銀鉤挽著,鉤頭是展翅的骨蝶,翅尖還沾著細碎的金箔,風一吹,鮫綃便輕輕顫動,隱約能瞥見車內鋪著雪狐裘軟墊,墊角垂著珍珠串成的流蘇。
車轅用兩段暗金色的鎖鏈替代,鎖鏈環環相扣,每一節都刻著修羅文,泛著克製的金光,將三匹地獄犬的項圈與車廂連在一起——那項圈竟是用龍骨磨成的,貼在犬頸上,襯得那些黑毛愈發像燃盡的灰燼。
馬車行至近前,三匹地獄犬齊齊伏低身子,喉間發出溫順的嗚咽,猩紅的眼瞳一瞬不瞬盯著韓林,竟像在等候吩咐。
淩言望著那架在死寂忘川渡裏顯得格外紮眼的華貴馬車,眉峰微蹙,轉頭看向韓林:“你用這東西拉車?”
地獄犬是修羅界的凶獸,以怨魂為食,尋常修士見了避之不及,他竟用來當挽畜。
韓林正伸手撫過一匹地獄犬的骨角,聞言勾了勾唇,指尖在犬耳後輕撓了下,惹得那凶獸舒服地晃了晃腦袋。
“怎麽了?”他漫不經心地收回手,指腹還沾著點犬毛的磷光,“它們以前跟本座在修羅界時,便是幹這個的。”
他說著,抬手掀開鮫綃車簾,車內立刻飄出一縷冷冽的香氣,竟壓過了周遭的死氣,與韓林身上的冷茶香隱隱相合。“上來吧,總比站在這啃死氣強。”
淩言望著車內鋪得厚厚的白狐裘,又瞥了眼那三匹低伏的地獄犬,終是沒再說話,彎腰鑽進了車廂。
韓林緊隨其後,車簾落下的瞬間,他屈指在車壁上輕叩了兩下,三匹地獄犬立刻直起身,蹄聲再次響起,拉著馬車往水麵駛去。
車輪碾過水麵時,竟未下沉,玄鐵車廂似有避水的靈力,隻在墨色水麵上劃出一道淺痕。
淩言掀開車簾一角,望著外麵飛速倒退的枯骨與灰霧,忽然聽見韓林在身側低笑:“當年在修羅界,這三家夥可是跟本座踏平過十七座魔域大營的,拉輛車,算委屈它們了。”
他指尖敲著膝蓋,聲音裏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懷念:“那時它們還小,連骨角都沒長硬呢……”
淩言沒接話,隻將目光重新落回車廂內壁。那裏掛著一幅卷軸,展開看竟是幅《修羅戰圖》,畫中披玄甲的將領正揮劍斬落魔神頭顱,眉眼間竟與韓林有三分相似。
馬車行至水麵盡頭時,毫無預兆地猛地一沉。
失重感瞬間攫住四肢,淩言下意識攥緊了身側的狐裘軟墊,指腹陷入柔軟的毛叢。耳畔響起水流湧動的轟鳴,卻在刹那間被一層淡紫色的光膜隔絕——
那是韓林布下的結界,膜上流轉著細碎的修羅文,像活過來的銀蛇,將整個車廂裹得密不透風。
車外的墨色河水翻湧著掠過,可見發光的水草如鬼魅般搖曳,偶爾有沉船的殘骸從旁擦過,朽壞的木頭上還掛著鏽蝕的甲片,在結界的微光裏泛著冷光。
車廂內,韓林卻似毫不在意這水下奇景。他懶懶地往軟墊上一靠,玄色裏衣的領口敞著些,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血管,忽然將一條長腿抬起,不輕不重地搭在淩言的膝頭。
那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侵占性,布料下的肌肉線條隔著衣料傳來微熱的溫度,燙得淩言渾身一僵,下意識想將腿挪開,卻被韓林用腳踝輕輕一勾,反而壓得更穩。
“看到了麽?”韓林的聲音在水聲裏顯得格外清晰,他抬眼望著結界外掠過的遊魚,那些魚長著半透明的鰭,眼珠是渾濁的白,“本座若想掀翻玄界,輕而易舉。”
他指尖在淩言膝頭輕輕敲著,像在打什麽無人知曉的節拍:“當年在修羅界,本座揮劍時,連魔神都要退避三舍。如今這玄界的修士,不過是些靠著上古殘卷苟活的螻蟻。”
淩言的拳頭在袖中攥緊,骨節泛白,卻沒說話。他知道韓林說的是實話,當年若不是被設計圍困,恐怕玄界早已換了天。
“本座當年之所以被鎮壓,”韓林忽然低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桀驁的冷光,“純粹是一時大意,被那群偽君子用鎮魂釘暗算罷了。”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淩言緊繃的下頜線上,“所以啊……你跟著本座有何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