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玄門暗湧(六十四)

字數:3572   加入書籤

A+A-


    韓林拐進一條更窄的巷子,巷壁爬滿暗紫色的藤蔓,藤蔓上的尖刺在微光中閃著寒芒。他抬手按了按滲血的肩頭,聲音壓得很低:“先去找個老朋友。”
    淩言緊隨其後,縛魄劍的銀輝在他身側浮動,照亮腳下坑窪裏凝結的黑血。“靠譜?別回頭把咱倆捆了,賣給老鬼領賞。”
    “靠譜。”他側過臉,眼底的光在暗影裏明明滅滅,“和淵一樣靠譜。”
    “你怎麽確定?淩言停下腳步,“這麽多年不見,人心易變。你都說了,修羅界弱肉強食,他憑什麽幫一個神魂受損、寄人籬下的‘前帝君’?”
    “人都有私心。你現在是弱者,在他眼裏,說不定是塊隨時能啃的骨頭。”
    韓林也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他。巷口傳來追兵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魔氣的腥氣。
    他忽然抬手,指尖擦過淩言鬢角的一縷碎發,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麽:“他叫墨鴉,當年我被鎮壓前,替他擋過五大仙山的合力一擊。”
    “那時候他修為低微,在我麾下不過是個末等侍衛。”韓林的聲音沉了沉,像是在回憶,“我沒指望他報恩,可他不一樣——修羅界的情義或許寡淡,但他認死理。”
    他頓了頓,看向淩言緊繃的側臉:“就像淵,明明知道幫我可能引火燒身,不還是把魔宮讓出來,替我擋著外麵的風雨?”
    淩言抿緊唇,沒接話。他想起淵總掛在嘴邊的調侃,想起他看似玩世不恭下的護短,心裏那點疑慮確實鬆動了些。可……
    “那是淵。”他還是忍不住道,“你怎麽知道墨鴉不是另一個老鬼?”
    韓林忽然笑了,笑聲裏帶點自嘲:“我不知道。”
    他拽著淩言往巷子深處跑,衣袍掃過藤蔓,帶起簌簌的響:“但現在,我們沒別的選擇。”
    追兵的嘶吼已經近在巷口,老鬼的魔氣像一張網,正慢慢收緊。韓林拐進一道不起眼的側門,門後是個廢棄的院落,院落盡頭的石屋裏亮著一點昏黃的光。
    “到了。”韓林鬆開手,示意淩言藏在門後,自己則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石屋的門。
    昏黃的光裏,一個穿著灰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案前磨骨刃,聽見動靜,他猛地抬頭——那張臉布滿刀疤,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兩簇鬼火。
    “誰?”男人的聲音沙啞,骨刃在他掌心轉了個圈,帶著凜冽的殺意。
    韓林站在門口,衣袍上的血跡格外刺眼。他看著男人,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疲憊:“墨鴉,是我。”
    男人手中的骨刃“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刀疤扭曲著,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君……帝君?”
    巷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石屋裏的空氣瞬間凝固。淩言握著縛魄劍,指尖微微發顫。
    墨鴉的眼睛在昏黃燈光下瞪得滾圓,視線在韓林滲血的肩頭和紊亂的氣息間打了個轉,沙啞的聲音裏帶著急:“您怎麽進來的?這不是您的身體吧?氣息亂成這樣……”
    巷外傳來老鬼的咆哮:“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韓林沒功夫細說,隻朝他遞了個眼神。墨鴉瞬間會意,彎腰撿起地上的骨刃,反手往身後的石壁上重重一按——
    “哢噠”一聲輕響,石壁竟從中間裂開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裏麵黑漆漆的,隱約能聞見潮濕的土腥氣。
    “帝君,進去。”墨鴉側身讓出位置,聲音壓得極低,“這石屋有魔氣感應陣,他們遲早能摸到這兒。”
    韓林回頭衝門後喊:“阿言,走。”
    淩言握著縛魄劍快步出來,經過墨鴉身邊時,對方刀疤臉下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他兩眼,卻沒多問,隻催促:“快!”
    三人鑽進縫隙,墨鴉在裏麵再按石壁,縫隙應聲合攏,外麵的喧囂頓時被隔絕大半,隻剩暗道裏昏沉的呼吸聲。
    墨鴉點燃牆角一盞幽藍的鬼火燈,微弱的光線下,能看見暗道兩側堆著些破舊的甲胄,顯然是他早就備好的藏身地。
    “帝君,”墨鴉邊走邊忍不住問,目光在韓林臉上溜了幾圈,“我記得您不長這樣啊?這身體……像是玄門修士的?怎麽回事?”他又看向淩言,鬼火映著對方緊繃的側臉,“這位是?”
    韓林走在前麵:“暫時借的身體,說來話長,回頭再跟你細說。”他頓了頓,側頭瞥了眼身旁的淩言,唇角勾起點促狹的笑,“至於他……”
    “我媳婦。”
    “啊?”墨鴉手裏的鬼火燈晃了晃,驚訝地張大嘴,刀疤都跟著扯動,“這……這不是個男子麽?”
    淩言的臉“騰”地紅了,握著縛魄劍的手猛地收緊,劍身在昏暗裏閃了道冷光。他轉頭瞪向韓林,聲音又急又怒:“韓林你再胡說八道,我先捅死你算了!”
    韓林腳步不停,回頭看他泛紅的耳尖,低笑出聲:“嘖,你舍得嗎?”
    “我——”淩言被噎了一下,一時竟找不到話反駁,隻能狠狠踹了他腿一腳。韓林沒躲,悶笑一聲,倒像是樂在其中。
    墨鴉夾在中間,看看怒氣衝天的淩言,又看看一臉戲謔的韓林,手裏的鬼火燈更晃了。
    他摸了摸後腦勺,突然覺得這“前帝君”和記憶裏那個殺伐果斷的模樣,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暗道盡頭隱約透出微光,墨鴉加快腳步:“快到了,前麵是我以前值崗時挖的密道,能通到城西的亂葬崗,那邊魔氣重,方便藏身。”
    淩言沒再理韓林,隻悶頭跟著走,耳根卻一直紅著,連帶著脖頸都染上點粉色。暗道裏的風帶著土腥氣,卻吹不散那點被韓林攪出來的、又羞又惱的燥熱。
    “等會再走!”
    淩言忽然停下腳步,聲音裏還帶著點沒消下去的怒意,卻比剛才軟了些。
    他低頭盯著韓林肩頭,那裏的血跡已經浸透了衣袍,順著衣擺滴落在暗道的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暗沉的紅。
    韓林回頭看他,眉梢挑了挑:“怎麽了?”
    “你的傷。”淩言抬手指了指他的肩,“一直流著血,你沒感覺?”
    韓林漫不經心地抬手按了按,指尖沾了血,他卻像沒事人似的蹭了蹭衣袍:“死不了。”
    “我看快死了。”淩言咬了咬牙,從乾坤囊裏摸出個小巧的瓷瓶,“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跟你跑這鬼地方來,一下來就被追殺,現在還得給你收拾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