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玄門暗湧(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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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瓷瓶往韓林懷裏一塞,聲音更衝了:“自己吃。”
韓林捏著那冰涼的瓷瓶,看了眼裏麵泛著微光的丹藥——是玄門特製的凝神丹,能快速斂住外傷,他挑眉:“不用吃了吧?這點血……”
“你吃不吃?”淩言打斷他,鳳眸瞪得圓圓的,像是有點急了,“等我喂你呢?”
韓林看著他泛紅的耳尖,忽然低笑起來,慢悠悠地擰開瓶塞:“也行……”
話沒說完,就見淩言猛地轉過身:“你愛吃不吃。”
韓林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仰頭將丹藥吞了下去。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氣息順著喉嚨滑下,那股灼燒般的痛感果然減輕了不少。
墨鴉舉著鬼火燈站在一旁,看看背過身去、耳尖紅透的淩言,又看看嘴角噙著笑的韓林,默默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這位“帝君的媳婦”,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樣。看著凶巴巴的,倒挺疼人的。
“走了。”韓林拍了拍淩言的肩,指尖剛碰到,就被對方猛地甩開。
淩言悶頭往前走,腳步快得像是在賭氣,縛魄劍的銀輝在他身側晃悠,倒像是在替他表達不滿。
韓林跟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謝了。”
淩言沒回頭,隻從鼻腔裏“哼”了一聲。
亂葬崗的風裹挾著腐葉與屍臭,卷得淩言玄色衣袍獵獵作響。他攥著縛魄劍的手緊了緊,劍穗上的銀鈴被風扯得輕顫,卻發不出半分暖意。
“趕緊想辦法回去。”他側過臉,“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讓人發毛。”
韓林正抬手抹去唇角的血痕,聞言動作一頓,眸色沉了沉。他望向結界巨門消失的方向,那裏此刻隻剩翻湧的黑霧,連半分金光都無。
“回不去了。結界已經關了。”
“什麽?怎麽會關了?不是說子時開啟,能維持一個時辰嗎?”
“修羅結界本就不穩,許是方才與老鬼交手的煞氣驚動了地脈,提前閉合了。”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淩言驟白的臉,“這裏可沒有淵幫我們開結界。”
“那怎麽辦?”他望著遠處黑沉沉的城池輪廓,那裏魔氣翻湧,隱約能聽見巡衛的嘶吼,“難道要一直待在這?那還不得被你那些仇人碎屍萬段了。”
韓林低笑一聲,笑聲在空曠的亂葬崗裏蕩開,竟衝淡了幾分陰森。“怎麽會呢。”
他抬手,替淩言拂去肩頭沾的枯葉草屑,指尖帶著點微涼的溫度:“待會去找幾個老朋友。”
“做什麽?”淩言蹙眉,警惕地退開半步,“你還想奪回權力不成?我告訴你,我可沒力氣陪你打江山。”
韓林看著他像隻炸毛的貓,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搖搖頭,語氣輕得像風:“我奪那東西做什麽。”
“以前或許想過,”他望著城池方向,那裏曾是他的王座所在,如今卻隻剩刀光劍影,“現在不想了。我總不能帶著你一直藏在亂葬崗,得找個安穩的落腳地方。”
亂葬崗的風忽然靜了,磷火在兩人腳邊明明滅滅,映得彼此的臉忽明忽暗。
“找到地方,再慢慢想辦法開結界。總會有法子的。”
“你倒想得開。”
“不然呢?”韓林挑眉,“難不成蹲在這裏哭?”
韓林轉身往亂葬崗深處走,那裏有一片茂密的幽冥樹林,林葉漆黑如墨,“我那些老朋友,性子雖烈,卻都是認理的。當年我護過他們,如今……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死。”
淩言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握緊縛魄劍追上去。
“你走那麽快做什麽?等等我。”
韓林腳步一頓,回頭看他,眼底的光比天上的月色還要亮。
幽冥樹林的枝葉在頭頂交錯,織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黑,隻有零星月光從葉縫漏下,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影。韓林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追得急促,腳步下意識慢了些。
“你那個小弟怎麽不跟你?”淩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墨鴉方才在密道分了岔路,你就不怕他……”
“他跟我做什麽?送死麽。”他語氣平淡,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鎖魂劍的劍柄,“他留在那邊能幫忙引開追兵。老鬼多疑,見不到活口,定會在那片石屋附近搜上半晌,足夠我們繞去城西。”
淩言追上來,與他並肩而行,“他一個人?”他皺了眉,想起墨鴉那張布滿刀疤的臉,還有遞鬼火燈時那雙手的穩,“老鬼的人那麽多,你就不怕他被殺了?”
韓林的腳步頓了頓,望向樹林深處。那裏黑沉沉的,隱約能聽見獸類的低吼。他沉默片刻,聲音低了些:“墨鴉不是尋常侍衛。當年五大仙山圍剿時,他能在萬軍之中拖著半殘的身子把我留下的密信送到淵手裏,就說明他比誰都懂怎麽活。”
“修羅界的人,骨頭都硬。他若想活,便死不了。”
淩言沒再說話,隻是握著縛魄劍的手緊了緊。
一陣風穿過樹林,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掠過兩人腳邊。韓林忽然輕笑一聲:“怎麽?擔心他?”
“我隻是覺得……你這人挺涼薄的。”
“涼薄?”韓林挑眉,放慢腳步等他,“若我涼薄,當年就不會替他擋那致命一擊。若我涼薄,現在也不會讓他去引追兵,自己帶著你往安全的地方跑。”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戲謔:“還是說……你更希望我把他帶著,三人擠在這林子裏,等著被老鬼一鍋端了?”
“你!”淩言被噎得語塞,抬腳就想踹他,卻被韓林輕巧躲開。
韓林退開半步,低笑出聲,笑聲驚起林中棲息的夜鳥,撲棱棱掠過頭頂的枝葉。“放心吧。”他的聲音在笑聲裏沉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等我們在城西落了腳,他自會尋來。”
淩言看著他的側臉,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還有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心裏那點莫名的擔憂,竟奇異地淡了。
他別過臉,加快腳步往前走:“我隻是……不想平白無故多樁人命。”
韓林望著他的背影,看著那玄色衣袍在黑暗中像一道流動的墨,忽然覺得這幽冥樹林的風,似乎都沒那麽冷了。
他追上去,聲音輕得像落葉:“嗯,你說得對。”
幽冥樹林的風忽然柔了些,卷著幾片墨色葉子擦過縛魄劍的劍身,銀輝晃了晃,映得淩言指尖泛白。
韓林的目光落在那柄劍上,鎖魂劍的微光與它相纏,像兩道久別重逢的影:“這劍怎麽樣?”
淩言腳步一頓,側過臉看他,鳳眸裏凝著疑惑:“什麽?”
“縛魄啊。”韓林抬下巴點了點他手中的劍,月光落在他眼底,漾開點促狹的笑,“用著順手麽?”
淩言像是被燙到般,銀鈴劍穗晃得更急了。“不怎麽樣。出去了就還你,誰稀得用你的破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