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玄門暗湧(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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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了牆頭草,逼他反水,放暗衛進親衛營。”韓林的指尖移向城東,“舊部的人在那邊藏了火藥,隻要親衛營一亂,他們就炸城門西側的暗渠。”
    他抬頭時,眼底的冷意裏摻了點別的東西,像寒潭裏投了顆石子:“我要的是亂,不是死拚。暗衛營的人最懂怎麽藏,怎麽借刀殺人。他們等了百年,不是為了替我送死,是為了看著老鬼倒台。”
    淩言愣住了,望著布防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忽然想起韓林剛才說“我不動手”時的平靜——原來不是無情,是早就布好了局。
    “那你……”他頓了頓,語氣軟了些,“你神魂震蕩,總不能一直耗著。”
    “放心,我比誰都惜命。”他瞥了眼那尊白玉雕像,“死了,誰帶阿言回玄界?”
    淩言被他這句突然的親昵噎了下,卻沒再反駁。他低頭看向布防圖,忽然指著一處高塔標記:“這裏是了望台?老鬼的人肯定在這兒放了哨。”
    韓林挑眉:“眼光不錯。暗衛已經去了,用你那柄縛魄劍的劍氣做幌子,讓他們以為是玄界修士闖進來了,能拖半個時辰。”
    淩言攥緊了縛魄劍,劍身在掌心微微發燙。想起剛才暗衛領命時激動的聲音,想起他們單膝跪地時玄甲撞石階的脆響——那些等待,原來從來都不是空耗。
    地宮深處傳來暗衛整裝的動靜,腳步聲整齊劃一,像蓄勢待發的驚雷。韓林將布防圖卷起來遞給暗衛頭領,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威壓:“按計劃行事。”
    “是!”
    暗衛退去後,地宮又靜了下來,隻剩琉璃燈盞偶爾碰撞的輕響。淩言望著韓林的側臉,月光從石門縫隙漏進來,在他下頜線投下道冷影。
    “喂,”他忽然開口,“百年前,你是不是也這樣?”
    韓林轉頭看他:“怎樣?”
    “明明心裏算好了一切,偏要裝得冷冰冰的,讓人覺得你不在乎。活該被人背叛。”
    韓林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地宮裏蕩開,竟帶了點釋然:“或許吧。”他站起身,伸手給淩言,“走了,去塔頂看看熱鬧。”
    淩言看著他伸出的手,指尖還沾著布防圖的灰塵,猶豫了瞬,還是握住了。韓林的手很涼,卻很穩,像握著柄不會脫手的劍。
    密道盡頭是道嵌著珍珠母貝的暗門,韓林抬手推開時,珍珠的虹彩在掌心流轉,竟比夜明珠更晃眼。
    塔頂比想象中更闊朗,整座塔竟是用漢白玉砌的,欄杆上纏繞著鎏金藤蔓,每片葉子都鑲著細碎的紅寶石,風一吹,金葉相擊,叮咚聲脆得像玉磬。
    中央擺著張紫檀木桌,桌上燃著龍涎香,煙氣嫋嫋纏上懸在頭頂的琉璃燈,燈盞裏盛著鮫人油,燃得明明滅滅,將遠處的城郭照得如浸在墨裏的星子。
    “你連了望塔都搞成這樣?”淩言扶著白玉欄杆往下看,城外的亂葬崗已縮成片模糊的黑影,城裏萬家燈火倒像打翻的燭台,“修羅界的匠人怕是把畢生手藝都耗在你這些地方了。”
    韓林走到他身邊,指尖劃過欄杆上顆鴿血紅寶石,語氣漫不經心:“當年覺得,站得高,總得看得體麵些。”他望向城西,那裏的燈火忽然亂了陣腳,隱約有喊殺聲順著風飄上來,“暗衛動手了。”
    淩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見親衛營的方向燃起道火光,像條火龍竄上夜空。
    他剛要說話,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城北的黑霧裏翻湧著團詭異的紅光,那紅光不是火,倒像活物的血,正順著風往這邊遊來,所過之處,連城牆上的火把都暗了三分。
    “等等——”淩言猛地攥住韓林的手臂,指節因為用力泛白,“你是不是算錯了?那是什麽?”
    韓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的從容瞬間凝住。那團紅光裏隱約能看見無數扭曲的影子,像是被剝了皮的魂靈在掙紮,黑氣裹著血霧翻湧,連夜空的星子都被染成了暗紅。
    “修羅……”韓林的聲音沉得像淬了冰,指尖無意識地扣緊了鎖魂劍的劍柄,“他竟把這東西放出來了。”
    “什麽東西?”淩言追問。
    “是百年前被我封在地脈深處的禁忌。”韓林望著那團越來越近的血霧,眼底翻湧著戾氣,“當年為了鎮壓它,折了我半支精銳。老鬼……他為了殺我,竟把這東西解封了。”
    他忽然低笑一聲,笑聲裏帶著點自嘲:“倒是舍得。為了個空懸的王位,連整個修羅界的命都敢賭。”
    血霧已經漫到城南,城牆下傳來淒厲的慘叫,像是皮肉被生生撕開。
    韓林抬手按在淩言肩上:“這東西以神魂為食,尋常修士碰著就會被啃得連渣都不剩。老鬼算準了我神魂不穩,想用它耗死我。”
    淩言望著那團吞噬燈火的血霧,喉間發緊:“那怎麽辦?你的暗衛……”
    “他們擋不住。”韓林打斷他,鎖魂劍“噌”地出鞘,銀輝在塔頂炸開,映得他眼底的決絕比寶石更亮,“看來,是不得不動手了。”
    “你瘋了?”淩言拽住他的衣袖,“你神魂震蕩,碰這東西不是找死?”
    韓林轉頭看他,眸子在火光與血霧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倒有了幾分當年修羅帝君的狠戾:“我不動手,這東西會把整座城都啃幹淨。到時候,別說找開結界的東西,我們連骨頭都剩不下。”
    他抬手,替淩言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領:“你待在塔頂別下去,鎖魂劍的劍氣能護你片刻。”
    淩言攥著他的衣袖不肯放,縛魄劍的銀輝與鎖魂劍交纏,竟在兩人之間織出層淡金色的光膜:“要去一起去。你以為我是躲在後麵的人?”
    韓林看著他泛紅的眼角,忽然笑了,笑聲裏混著遠處的慘叫,竟有了種破釜沉舟的烈意:“好。”
    他反手握住淩言的手腕,鎖魂劍的銀鏈纏上兩人交握的手,“那就讓老鬼看看,他放出的東西,是怎麽被我們撕碎的。”
    血霧已漫到塔下,猩紅的影子順著白玉欄杆往上爬,發出指甲刮擦玉石的刺耳聲響。韓林拽著淩言縱身躍出欄杆,兩柄劍的光華在夜空中炸開,像道劈開血霧的閃電。
    血霧翻湧如沸,那禁忌修羅已顯露出猙獰全貌——
    三丈高的軀體裹著暗紅鱗甲,十數條骨鞭似的觸須在身後甩動,每根觸須末端都嵌著隻滴血的眼,正死死盯著空中的兩人。
    它張口時,喉間噴出的腥風帶著蝕骨的黑氣,撞在雙劍光華上,竟滋滋冒起白煙。
    “縛魄劍走纏勢,繞它左肋!”韓林拽著淩言旋身避開條掃來的觸須,鎖魂劍在他手中劃出道銀弧,劍氣劈散半片血霧,“那處鱗甲最薄,是百年前被我用鎖魂劍劈開的舊傷!”
    淩言手腕翻轉,縛魄劍應聲纏上觸須。劍穗銀鏈如活蛇竄出,順著鱗甲縫隙往裏鑽,“嗡”的聲震得觸須劇烈抽搐。
    他剛要發力,卻見另兩條觸須從斜後方絞來,帶著破空的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