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財務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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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碾過石子路的顛簸裏,顧承硯的指節在蘇若雪手背上輕輕叩了三下——這是他們約定的“危險預警”暗號。
蘇若雪立刻坐直身子,鬢邊翡翠簪子隨著車速晃動,在夜色裏泛著冷光。
“鬆本的貨船有問題,”他貼著她耳際低語,“但更要緊的是賬房。山本一郎不會隻動刀槍,他的算盤早打進我們銀錢裏了。”
蘇若雪的手指在他掌心攥緊。
她想起三日前整理月賬時,劉會計突然說要“幫著核對”,結果把本該按季結算的染坊賬款提前劃走了三千大洋——當時隻當是老會計守舊,現在想來,那筆錢的流向單上,簽收人簽名的墨跡比日期淺了半分。
黃包車在顧家綢莊後巷停穩時,顧承硯的皮鞋跟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門房老周剛要喊“少東家”,被他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蘇若雪摸出絲帕擦了擦門把手上的灰——這是給賬房留的暗號:今夜有查。
賬房的窗戶還亮著燈。
劉會計的算盤聲從門縫裏漏出來,“劈裏啪啦”像暴雨打在瓦上。
顧承硯推開門時,老會計正抱著本藍布賬冊打盹,算盤珠子歪七扭八地散在桌上,見他進來,猛地站起來,茶碗“當啷”砸在地上。
“少東家這是……”劉會計的喉結上下滾動,手忙腳亂去撿茶碗碎片,“這麽晚還來查賬?往常可都是月初……”
“把近三個月的流水賬、進項單、出倉票全搬來。”顧承硯扯了把木椅坐下,指節敲了敲桌角,“運費單、染費單、人工錢,一樣不落。”
劉會計的臉“刷”地白了。他搓著袖口的油垢,目光在牆角的鐵皮櫃和顧承硯之間來回晃:“這……這深更半夜的,小李去碼頭對賬還沒回,我一個人……”
“小李?”顧承硯挑眉。
他記得下午在倉庫看見小李時,那小夥子正用鉛筆在麻袋上記數字——鬆本洋行上周壓價收購生絲,顧家綢莊的倉庫空了小半,哪來的新貨要對賬?
正說著,門簾一掀,小李抱著一摞賬冊衝進來,額角還沾著草屑:“少東家!我在碼頭碰著老陳,他說您要查賬,我把前三個月的單子全理齊了!”他把賬冊往桌上一攤,又從懷裏掏出個布包,“還有上個月被劉叔鎖在櫃裏的進項票,我記著您說過‘流水要對得住日頭’,就……”
“胡鬧!”劉會計猛地撲過去要搶布包,卻被顧承硯截了個正著。
布包裏散出的紙頁上,“鬆本株式會社”的朱印格外刺眼——那是三筆染坊的預付款,金額都是五千大洋,簽收人卻分別寫著“王阿福”“張二牛”“李老三”,可顧家染坊根本沒這幾號工人。
顧承硯的指尖在紙頁上劃出沙沙聲。
他想起現代課堂上教過的“三角轉賬法”:虛設供應商,重複報賬,把錢轉到境外賬戶——鬆本洋行的賬冊裏,怕是早有這三個人的戶頭。
“劉叔,”他抬頭時,眼裏的光像淬了冰,“上個月初八,染坊說要換新染料,預支了八千大洋。可我問過染坊陳師傅,他說根本沒這回事。”
劉會計的膝蓋開始打顫。
他扶著桌沿慢慢蹲下,油亮的瓜皮帽滑到地上,露出頭頂稀疏的白發:“少東家,我也是被逼的……鬆本的人拿我兒子的命要挾,說要是不把綢莊的銀錢往他們戶頭轉,就……”
“爸!”
門突然被撞開。
劉會計的小兒子鐵柱渾身是泥衝進來,褲腳還沾著水草——正是鬆本貨船停靠的碼頭方向。
他撲到劉會計懷裏哭嚎:“他們說隻要再轉最後一筆,就放了我!可我在船上看見好多鐵箱子,聞著有股子火藥味……”
蘇若雪猛地抓住顧承硯的手腕。
她想起前晚在倉庫聽見的動靜——像是有人用鐵釺撬地板。
顧家綢莊地下有處民國初年挖的地窖,原是藏絲綢的,後來年久失修填了土,可最近總有人往那邊倒煤渣……
“若雪,帶鐵柱去後堂。”顧承硯把布包塞進蘇若雪手裏,“讓老周鎖好門,別放任何人進來。”他轉身看向劉會計,聲音軟了些,“您兒子沒事,鬆本的人沒料到我們今晚回來。但您得把知道的全說出來——他們要轉的最後一筆錢是多少?走的哪家銀行?”
劉會計哆哆嗦嗦從褲腰裏摸出張紙條。
紙上的數字讓顧承硯的瞳孔驟縮:十萬大洋。
而顧家綢莊這個月的流動銀錢,滿打滿算隻有十二萬——剩下的兩萬,是蘇若雪偷偷從嫁妝裏挪的,壓在賬房最裏層的檀木匣。
“趙老板那裏……”蘇若雪突然開口。
她摸著懷裏的檀木匣鑰匙,想起今早去銀行時,趙經理特意說“顧小姐的戶頭,隨時可以支用”。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鬆本的人既然能滲透賬房,說不定連銀行都安了耳目。
顧承硯把紙條折成小方塊,塞進懷表夾層。
那裏還躺著蘇若雪今早寫的“我信你”,墨跡被體溫焐得有些暈開,像朵將開未開的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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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窗外,後巷的梧桐樹影裏,有個穿黑長衫的身影一閃而過——是鬆本的眼線,在等劉會計的消息。
“劉叔,”他突然笑了,笑得像春寒裏的初陽,“您說要轉最後一筆錢,那咱們就轉。但得按我的規矩轉。”他轉向小李,“去把算盤拿來,咱們重新核一遍賬——鬆本要的是錢,可他們不知道,顧家綢莊的賬,從來都算得比他們精。”
小李應了一聲,轉身去拿算盤。
劉會計抬頭看他,小夥子的背影挺得筆直,像根剛抽穗的青竹。
蘇若雪摸了摸檀木匣鑰匙,指尖觸到匣底刻的“承硯若雪”四個字——那是顧承硯去年生辰時偷偷刻的,說等他們成了親,要把這匣子裝滿兩人的歡喜。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
顧承硯翻開最新的流水賬,鋼筆尖在“鬆本預付款”那欄重重畫了道斜線。
他想起阿強在電話裏說的“炸藥”,想起鐵柱說的“鐵箱子”,更想起蘇若雪說的“要算到國仇家恨裏”的賬。
“小李,把趙老板的電話號碼拿來。”他突然說。
鋼筆尖在紙頁上頓了頓,洇開個小墨點,“有些賬,該讓真正懂行的人來算算了。”
賬房裏的老座鍾剛敲過十下,顧承硯捏著劉會計給的紙條,指節把紙邊壓出了褶皺。
他抬眼看向蘇若雪,她正替鐵柱擦著臉上的泥,發梢垂在少年額前,像片溫柔的雲。
可他知道,這雲下藏著驚雷——十萬大洋的窟窿,鬆本要的不是錢,是顧家的命。
“趙老板的電話。”小李把黃銅轉盤電話推過來,聽筒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
顧承硯深吸一口氣,手指慢慢撥著號碼,轉盤“哢嗒哢嗒”響,像在數心跳。
“顧少東家?”電話那頭傳來趙經理的聲音,帶著剛被叫醒的沙啞,卻立刻拔高了些,“可是綢莊有急事?”
“趙叔,”顧承硯壓著聲線,把紙條上的數字和鬆本的轉賬路徑兜底倒出,“鬆本要在明早十點前劃走十萬,可顧家賬上隻有十二萬。我需要您做兩件事:一是截停這筆轉賬,二是……”他頓了頓,想起蘇若雪藏在檀木匣裏的兩萬嫁妝,喉結滾動,“把我戶頭裏的私款,還有若雪的陪嫁,全押進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顧承硯聽見茶杯輕碰的脆響,趙經理的聲音突然清亮起來:“好個顧承硯!我就說您不是那等紈絝!鬆本的人上個月還來探過我口風,說顧家要倒,讓我別給貸款——您猜我怎麽回的?”他低笑一聲,“我說‘顧家的賬,我趙某人看了二十年,比看自己老婆的嫁妝還清楚’。明早八點,我帶信貸科的人守在櫃台,您盡管來。”
顧承硯放下電話時,掌心全是汗。
蘇若雪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指尖輕輕替他抹掉額角的汗:“我就知道,你要的不是堵窟窿,是把鬆本的手拽進來,再砍斷。”
他轉身握住她的手,觸感溫涼,像握著塊暖過的玉:“鬆本以為我們是待宰的羊,可他們不知道,羊圈裏藏著狼。”
“少東家!”小李突然掀開門簾,手裏攥著半塊冷掉的芝麻餅,“劉叔和鐵柱在偏廳,我把前三個月的假賬全碼在桌上了。”
顧承硯扯了扯西裝領口,大步往偏廳走。
門一推開,劉會計正縮在條凳上,鐵柱蜷在他懷裏打盹,沾著水草的褲腳滴著水,在青磚上洇出個小水窪。
見他們進來,劉會計“撲通”跪下,額頭磕在磚上:“少東家,我對不住顧家,對不住您……”
“起來。”顧承硯聲音冷得像臘月的風,抄起桌上一遝假票據拍在他麵前,“王阿福、張二牛、李老三——這三個名字,染坊陳師傅說聽都沒聽說過。鬆本的預付款,最後都進了橫濱的賬戶吧?”
劉會計的肩膀抖得像篩糠,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們抓了鐵柱他娘……在閘北的破倉庫裏,說我轉夠三十萬就放人……”他突然抬頭,老淚縱橫,“少東家,我真沒想害顧家!就想救我老伴啊!”
蘇若雪倒抽一口冷氣,手扶住桌沿。
顧承硯的指節抵著太陽穴,那裏突突地跳——他早該想到,鬆本的威脅不會隻針對一個兒子。
他蹲下來,直視劉會計發紅的眼:“您老伴現在在哪?我讓人去救。但您得把鬆本在銀行的聯係人、轉賬暗號全說出來。”
劉會計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暗號是‘月滿西樓’,聯係人是匯豐銀行的陳襄理!少東家,我給您磕頭!”他重重磕下去,額頭立刻腫起個青包。
“小李。”顧承硯頭也不回,“去給張探長打電話,就說閘北倉庫有綁票案。再讓老周備車,我要去接劉嬸。”他轉向蘇若雪,眼裏的冰慢慢化了,“若雪,你替我盯著鐵柱,別讓他再亂跑。”
蘇若雪點頭,彎腰把鐵柱抱到裏屋的木床上,給他蓋上自己的絲帕。
小李應了一聲衝出去,皮鞋跟敲得地板咚咚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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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會計跪在原地,看著顧承硯的背影,突然嚎啕起來:“少東家!我就是個老糊塗啊!”
“您不是糊塗,是心被攥住了。”顧承硯在門口頓住腳,“但從今天起,顧家的人,心要攥在自己手裏。”
處理完劉會計的事,天已經蒙蒙亮。
顧承硯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正要讓蘇若雪去歇會兒,桌上的電話突然炸響。
“叮鈴鈴——叮鈴鈴——”
那聲音像根鋼針紮進耳膜。
顧承硯抓過聽筒,裏麵傳來個壓得極低的男聲,帶著砂紙擦過的沙啞:“顧少東家,恭喜您抓了劉會計。不過山本一郎的刀,可不在賬房裏。”
顧承硯的背瞬間繃直,手指死死扣住聽筒:“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對方輕笑一聲,“重要的是,山本明天會聯合三家錢莊,在交易所做空顧家的絲綢股。他買通了報館,說顧家的綢緞摻了日本紗——您猜,市麵上的顧家貨,還能賣得動嗎?”
“你怎麽知道這些?”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餘光看見蘇若雪正攥著檀木匣鑰匙,眼神裏全是擔憂。
“因為我也恨山本。”對方的聲音突然遠了些,像用手捂住了話筒,“記住,他的後手在……”
“哢——”
電話斷了。
顧承硯盯著聽筒裏的忙音,喉嚨發緊。
窗外的麻雀撲棱著飛過,落在梧桐枝上,嘰嘰喳喳的叫聲裏,他聽見蘇若雪輕聲問:“誰的電話?”
他轉頭看向她,晨光透過窗紙照在她臉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道淡墨的痕。
他突然笑了,笑得比昨晚更亮:“是個送消息的人。若雪,鬆本以為打垮了我們的賬房,可他不知道——”他抓起桌上的算盤,手指撥過算珠,發出清亮的脆響,“真正的賬,才剛開始算呢。”
蘇若雪望著他眼裏跳動的光,突然想起他常說的“商戰如棋,落子要見血”。
可這一次,她知道那血不會是顧家的——因為顧承硯的棋裏,藏著整個上海灘的底氣。
窗外,第一縷陽光爬上了顧家綢莊的牌匾。
“顧氏”兩個字被鍍得金亮,像把剛出鞘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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