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人心難測,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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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三刻,賬房的銅漏滴完最後一滴。
    顧承硯捏著茶盞的手頓住——往常最守時的陳會計,此刻連影子都沒見著。
    "陳叔昨兒還說要跟我核對生絲進項。"阿香絞著帕子,繡著並蒂蓮的袖口被攥出褶皺,"今早我去他住處敲了半晌門,裏頭連燈都沒亮。"
    老七啪地拍了下桌沿:"該不會是讓鬆本那老鬼子綁了?
    上回他說看見日商倉庫......"
    "閉嘴。"顧承硯的指節叩在賬本上,聲音輕得像片雪,"先把各櫃的進出賬冊搬來。"他掃過眾人發白的臉,"陳叔要是病了,咱們得把他的活先擔起來;要是......"他頓了頓,"更得把漏洞堵上。"
    阿香吸了吸鼻子,轉身去搬賬冊時,裙角掃過桌腿,震得硯台裏的墨汁晃出半滴,在青磚地上洇成個小團。
    顧承硯盯著那團墨跡,想起昨夜老七房裏疊得過分整齊的被褥——連枕套都沒壓出褶皺,倒像是特意做給人看的。
    日頭爬過瓦簷時,蘇若雪抱著一摞商會文件進來。
    她素色衫子的袖管沾著碎紙片,發間的珍珠簪子歪向一側,顯然是蹲在地上翻找了許久:"承硯,你看這個。"
    她攤開掌心,幾片指甲蓋大的毛邊紙在陽光下泛著黃,邊緣還沾著漿糊痕跡。
    顧承硯湊近,見碎片上歪歪扭扭的字跡:"三號碼頭午夜貨輪鬆本"。
    "是在商會舊檔案櫃的夾縫裏找到的。"蘇若雪的指尖點過"鬆本"二字,"我數過,撕碎的紙頁至少有七張,但剩下的......"她抿了抿唇,"像是被人刻意漏掉的。"
    顧承硯的指腹摩挲過紙片邊緣的毛茬——是用裁紙刀劃的,手法幹淨,卻在最後一下泄了力,留下半道毛邊。
    他突然想起昨夜阿香的字條,墨跡未幹的小楷裏藏著顫筆:"小心身邊人"。
    "三號碼頭歸日商鬆本商會管。"他將紙片收進懷表夾層,"他們的貨輪總說運生絲,可上個月我讓人摸過艙底——壓艙石底下全是油紙包,分量比生絲沉三倍。"
    蘇若雪的瞳孔縮了縮:"你是說......"
    "情報、鴉片,或者槍支。"顧承硯扣上懷表,"他們需要個能混在商隊裏的幌子,而咱們的生絲配額,就是最好的掩護。"
    午後的風卷著黃包車鈴鐺聲灌進窗戶。
    顧承硯換了身洗得發白的竹布短打,腰間別著杆旱煙,站在三號碼頭的纜樁旁。
    他摸出包"大前門",拋給蹲在纜繩堆裏打盹的老周:"老哥,歇會兒?"
    老周眯眼瞧他:"麵生啊,哪家的?"
    "吳記綢莊的學徒。"顧承硯劃著火柴,火光映得他眼尾的紅血絲更顯眼,"我們東家想走你們這的夜航船,可聽人說最近查得嚴?"
    老周的喉結動了動,煙卷在指縫間抖了抖:"夜航船?
    可不敢接生絲。"他壓低聲音,"上回有艘"白月丸",說是運綢緞,結果半夜靠岸時......"他突然閉了嘴,盯著顧承硯身後。
    顧承硯沒回頭,隻把整包煙塞過去:"我就想知道,下趟夜船啥時候走?"
    老周的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接過煙時指甲縫裏的黑泥蹭上煙盒:"明兒後半夜。
    船號......"他迅速瞥了眼遠處掛著太陽旗的倉庫,"船號不寫在明處,你到時候看桅杆尖兒——掛兩盞紅燈籠的。"
    暮色漫上碼頭時,顧承硯回到綢莊。
    蘇若雪正站在院門口等他,晚霞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係在他心口的線。
    "我讓人查了商會財務主管的賬。"他解下汗濕的短打,露出裏頭漿洗過的月白襯衫,"上個月有筆三千塊的"交際費",名頭是請洋行買辦,可買辦說根本沒這回事。"
    蘇若雪摸出帕子替他擦汗,帕子上沾著淡淡的茉莉香:"你是要我......"
    "明兒起,你替我去跟財務主管對賬。"顧承硯握住她沾著墨跡的手,"他桌上有本藍皮日記賬,夾在《茶經》裏。"
    院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
    顧承硯望著蘇若雪發間晃動的珍珠,突然想起昨夜後巷的貓叫。
    那兩聲喵嗚,像根針,紮破了所有的平靜。
    而他要做的,是把所有的針,都捏在自己手裏。
    蘇若雪推開商會財務室門時,簷角銅鈴正被晨風撞得輕響。
    王伯年坐在雕花酸枝木椅上,鏡片後的眼睛彎成兩彎月牙:"蘇姑娘來了?
    我早把賬冊理好了,就等你查。"他推過一摞藍皮賬本,袖口露出的翡翠鐲子碰在桌沿,發出清越的響。
    蘇若雪垂眸接過,指尖觸到賬本封皮上未幹的漿糊——顯然是剛重新裝訂過。
    她翻開第一本,入目是整齊的小楷,可翻到五月那頁時,眉尖微挑:"王主管,上月十五的"交際費"三千塊,記的是宴請怡和洋行的馬先生。"她抽出張舊收據,"可我問過馬先生的秘書,那日馬先生根本沒離開過法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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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伯年的手頓在茶盞上,茶沫子濺在靛青長衫前襟:"這...這定是底下人記錯了。"他忙掏出手帕擦拭,抬頭時笑容更顯殷勤,"蘇姑娘要是信不過,我這兒還有幾筆可疑賬——"他從《茶經》裏抽出幾頁紙,"比如福興米行的貨款,比市價高了兩成,我正打算報給顧少東家......"
    蘇若雪盯著他遞來的紙頁。
    紙邊毛糙,像是從某本厚賬簿上硬撕下來的,墨跡卻新得發亮。
    她接過時,瞥見王伯年左手小指內側沾著墨漬——與昨夜顧承硯說的"藍皮日記賬夾在《茶經》裏"不謀而合。
    "有勞王主管了。"她將紙頁收進袖中,轉身時瞥見窗台上放著半塊桂花糕,碎屑裏混著幾點暗紅——像血,又像胭脂。
    月到中天時,顧承硯蹲在漁船艙底,鹹濕的江風灌進領口。
    老七縮在他身旁,喉結動了動:"少東家,那船快到吳淞口了。"
    三號碼頭那艘掛兩盞紅燈籠的貨輪正緩緩減速,船舷燈忽明忽暗——短,長,短,長。
    顧承硯摸出懷裏的摩斯密碼本,借月光掃過:"注意隱蔽,準備交接。"
    "白月丸"的甲板上垂下條繩梯,另一艘掛英國旗的小拖船從暗礁後轉出。
    幾個戴草帽的人順著繩梯爬下去,每人懷裏都抱著個油紙包,分量壓得繩梯直晃。
    顧承硯眯起眼——那包的形狀,像極了他在日商倉庫見過的。
    "老七,記船號。"他壓低聲音。
    老七剛摸出鉛筆,遠處突然傳來汽笛長鳴。
    兩道探照燈光柱劃破夜幕,巡邏艇的輪廓在浪尖上若隱若現。
    "撤!"顧承硯拽著老七鑽進艙底,漁船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
    船老大猛劃幾槳,船尾攪起的浪花很快淹沒了貨輪的影子。
    老七扒著艙縫往外看,額角全是汗:"那巡邏艇...是工部局的?"
    "不是。"顧承硯盯著逐漸遠去的燈光,"吃水線太淺,是改裝的民船。"他摸出懷表看了眼,"明早讓阿香去碼頭,就說顧家要訂十艘運絲船——要最大的,吃水夠深的。"
    老七愣了愣,突然笑出聲:"少東家這是要......"
    "噓。"顧承硯按住他肩膀,"回去後誰也不許提今晚的事。"他望著江麵上浮動的月光,像是望著一張慢慢收緊的網,"魚還沒咬鉤,急什麽。"
    次日清晨,商會門房老周的喊聲響徹整條街:"顧少!
    門口有個包裹!"
    顧承硯剛喝完蘇若雪煮的桂花粥,聽見動靜時瓷勺"當啷"掉在碗裏。
    他快步走到門口,包裹用舊報紙裹著,繩子是粗麻的,還沾著未幹的水跡。
    拆開的瞬間,鐵鏽味混著腥氣撲麵而來——是塊懷表,銀殼子上沾著暗褐色的血,背麵刻著"陳守仁"三個字。
    陳守仁,是失蹤的陳會計。
    蘇若雪的手扶住他胳膊,指尖冰涼:"昨天對賬時,王主管窗台上的桂花糕......"
    顧承硯沒說話。
    他捏著懷表,殼子邊緣有道深深的劃痕,像是被硬物撬過。
    他用力一掰,表蓋"哢"地彈開——齒輪已經停轉,卻在夾層裏卡著張極小的紙片,折了八折,邊緣泛著黃。
    晨風掀起他的衣角,紙片在指縫間輕顫,像隻將飛未飛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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