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懷表密語,真相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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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的拇指腹輕輕碾過那張泛黃的紙片,紙邊被折得極齊整,像是被人用尺子仔細壓過。
蘇若雪湊過來時,他能聞到她發間殘留的桂花粥香——今早她特意多放了兩把幹桂花,說他總熬夜,喝這個暖胃。
可此刻那甜香混著懷表上未散的鐵鏽味,倒像是根細針,紮得他後槽牙發酸。
"承硯,"蘇若雪的指尖點在紙片中央,"這裏有淡淡水痕。"她的指甲蓋泛著珍珠白,是用鳳仙花染的,平時總被賬本磨得毛糙,此刻卻因緊張繃得筆直,"我以前管賬時,見過洋行用檸檬汁寫密信——遇熱顯形,可這...顏色太淡了。"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他想起現代課上教過的隱形墨水,檸檬汁、洋蔥汁、明礬水,甚至尿液都能當原料。
陳守仁失蹤前是顧氏最謹慎的會計,連每月盤賬都要核對三遍算盤珠,若不是走投無路,絕不會用這種險招。
他捏著紙片的手緊了緊,紙角在掌心壓出紅印:"老七。"
"在!"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七扒著門框探進半張臉,額角還沾著昨夜蹲守時的草屑。
"把這紙片送到霞飛路的"福林化學實驗室",找周博士。"顧承硯從袖扣裏摸出枚銀質徽章,那是他上月幫周博士解決了硝化纖維配比問題後,對方硬塞的"貴賓憑證","告訴他用紫外線燈照,再用碳酸氫鈉溶液熏蒸——半小時內要結果。"
老七接過紙片時,指節蹭到顧承硯發燙的手背,驚得縮了下:"少東家?"
"去。"顧承硯聲音發啞,目光落在桌上那枚帶血的懷表上。
陳守仁上個月還笑著給他端過新炒的碧螺春,說要等女兒出閣時,求他寫副喜聯。
可現在懷表殼子上的血漬都結了塊,像塊深褐色的痂。
蘇若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涼得像浸過井水,指甲幾乎掐進他脈門:"前天對賬,王主管窗台上的桂花糕...是陳叔送的。"她喉結動了動,"他說"若雪愛吃甜的",可我明明跟他說過,我從小忌甜。"
顧承硯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想起昨日清晨經過賬房時,確實見陳守仁捧著個青瓷盒,盒蓋上沾著點桂花碎屑。
當時他隻當是老會計討好未來少奶奶,卻沒留意到陳守仁往王主管桌上放盒子時,袖口露出的半截青布——和三號碼頭那些戴草帽的人,用的是同一種染坊的靛藍。
"老周。"蘇若雪突然低低道。
"誰?"
"陳叔去年提過的舊識。"蘇若雪鬆開手,轉身從抽屜裏翻出本舊賬冊,扉頁上用小楷寫著"民國二十年往來錄","他說老周早年在怡和洋行當翻譯,能說六國話,後來...後來突然斷了聯係。"她的指尖停在某頁批注上,"上個月盤庫,陳叔在"損耗"欄寫了串數字,我當時以為是筆誤,現在看..."她抬頭時眼眶發紅,"像摩斯密碼。"
顧承硯的後頸竄起涼意。
他抓過賬冊,果然在"絲綢損耗十二匹"旁,有行極淡的鉛筆印:···—· —···。
那是"老周"的拚音首字母縮寫。
這時門被撞開,老七喘得像剛跑完十裏路,額角的草屑早被汗水衝成一綹綹:"少東家!
周博士說紙片上的是硝酸銀溶液寫的,見光分解了,不過他用藥水還原出串數字——"32749,1876"。"
顧承硯的指節捏得發白。
32749是法租界瑞士銀行的保險箱編號,他去年為顧氏存批貨樣時,聽經理炫耀過這種"最安全"的三層編號係統。
至於1876...他突然想起陳守仁的女兒是光緒三十二年生的,那年是公元1906年?
不,1876是光緒二年,陳守仁今年四十六,光緒二年他還沒出生。
等等,1876是瑞士銀行在上海開業的年份。
"備車。"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又頓住,轉頭看向蘇若雪,"換身衣裳。"
半小時後,法租界愛多亞路的瑞士銀行大廳裏,穿墨綠絲絨裙的"海倫·史密斯小姐"正用流利的法語和櫃員交談,她頸間的珍珠項鏈在水晶吊燈下泛著柔光,發梢卷成大波浪垂在肩頭——那是蘇若雪用蒸汽熨鬥燙了半柱香的成果。
而她身側穿深灰條紋西裝的"威廉·布朗先生",正用指節輕叩櫃台:"我祖父臨終前說,保險箱密碼是他最愛的年份。"
櫃員的目光在兩人的"英國護照"上多停了兩秒,終究沒敢多問——畢竟能拿出瑞士銀行1876年原始憑證的客戶,連大班都要親自接待。
當"哢嗒"一聲,保險箱抽屜被拉開時,顧承硯的呼吸幾乎停滯。
一疊泛黃的紙頁躺在天鵝絨襯布裏,最上麵那張蓋著"大日本紡織株式會社"的朱紅印章,下麵壓著張照片——三號碼頭的貨輪,船舷上的兩盞紅燈籠被拍得清清楚楚。
蘇若雪的手按在他後腰上,隔著西裝布料都能感覺到她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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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到第三頁時,鋼筆字突然刺進眼底:"顧氏綢莊陳守仁,每月領取現大洋五十元,負責..."
"承硯。"蘇若雪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她的指尖點在最後一頁的簽名欄上。
顧承硯的瞳孔驟縮。
那行龍飛鳳舞的鋼筆字,他再熟悉不過——是商會副會長張伯年的私印。
顧承硯的拇指在照片邊緣微微發顫,相紙邊角硌得掌心生疼。
最底下那頁名單上,"張伯年"三個字像團燒紅的炭,烙得他後槽牙發酸——三日前商會例會,這個總愛摸八字胡的老狐狸還拍著胸脯說"抵製日貨要從咱們自己人做起",此刻墨跡未幹的簽名卻明明白白寫著"大日本紡織株式會社特別顧問"。
"承硯..."蘇若雪的聲音帶著細不可聞的哽咽,她垂落的手正攥著自己的絲帕,帕角被指甲絞成了亂麻。
顧承硯抬頭正撞進她泛紅的眼尾,這才驚覺她睫毛上凝著水光——剛才在銀行大廳,她用法語與櫃員周旋時,連耳墜子都晃得從容。
"噓。"他輕輕覆住她手背,指腹蹭過她腕間那道淡疤——那是去年冬天她為救賬房失火,被房梁砸傷的。
此刻這道疤隨著她的顫抖微微凸起,像道無聲的刺。
顧承硯從西裝內袋摸出枚拇指大的銅製相機,是他托德國工程師改的袖扣款,"若雪,幫我按著紙角。"
蘇若雪立刻收斂情緒,指尖虛虛壓在文件邊緣,珍珠耳墜在保險箱冷白的光裏晃了晃:"先拍名單頁,再拍印章。"她的聲音恢複了女賬房的利落,連呼吸都放輕了,"陳叔的簽名在第三頁右下角,要拍全。"
快門"哢嗒"輕響時,顧承硯瞥見蘇若雪喉結動了動。
他知道她想起什麽——陳守仁上個月替她擋過巡捕房的查賬,說"少奶奶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他們拍桌子";想起陳守仁總往她茶盞裏添的桂花,卻故意記錯她忌甜的習慣。
原來那些"老派的體貼",都是在試探她的防備心。
兩人將文件原樣塞回保險箱時,顧承硯的袖扣擦過箱壁,發出細微的刮擦聲。
蘇若雪突然頓住:"等。"她從頸間摘下珍珠項鏈,將最下端那顆最大的珠子按在文件邊緣,"留個壓痕。"她抬頭時眼尾還紅著,卻笑得像隻警覺的貓,"若有人動過,珠子的弧度對不上。"
出銀行時,法租界的梧桐葉正往他們肩頭落。
顧承硯扶蘇若雪上車,車簾剛放下,她就攥住他西裝袖口:"張伯年上周還說要給咱們做媒,說"顧蘇兩家親上加親是美談"。"她的指甲幾乎要戳進他胳膊,"他桌上擺著他女兒的周歲照,金鐲子還是我挑的款式。"
顧承硯握住她發顫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心跳聲透過襯衫布料傳過來,一下,兩下,像在給她數節奏:"他們越像無害的老好人,尾巴藏得越深。"他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霓虹燈牌,"但現在,我們有了他們的尾巴尖。"
回程的福特轎車碾過碎石子路,顛得蘇若雪的珍珠項鏈撞在他手背上。
顧承硯壓低聲音:"今晚必須改密碼。"他指腹摩挲著西裝內袋裏的微型相機,"假情報要夠真——得讓他們覺得,咱們真把南京路當命脈。"
"你是說..."蘇若雪突然抬頭,眼底閃過銳光,"用新辦事處當餌?"
"對。"顧承硯望著她眼裏的光,喉結動了動,"但真正的物資線要繞去蘇州。
我前日收到吳縣紡織廠的信,他們願意騰倉庫——"
"我今早讓人備了兩箱湖絲樣品。"蘇若雪打斷他,指尖輕輕點在他手背,"還有,老七的表弟在蘇州碼頭當搬運工,能通船運。"
顧承硯愣了一瞬,隨即笑出聲。
他想起現代課堂上總強調"商業夥伴要心意相通",此刻倒覺得,這姑娘的心思比他備課用的教案還周全。
是夜,顧氏綢莊後院的小廚房裏,灶火燒得劈啪響。
顧承硯將舊密碼本一頁頁投進灶膛,火舌卷著"梅花鬆竹"等暗語化為灰燼。
蘇若雪坐在八仙桌前,用陳守仁常用的紫毫筆往信箋上寫:"擬於南京路137號設滬上貿易總處,望各商屆同仁惠顧。"字跡圓潤周正,和顧氏公函的筆鋒分毫不差。
"這封信要讓王主管的學徒看見。"蘇若雪吹幹墨跡,"那孩子總愛趴窗偷看賬房,上回還撿了半塊我的玫瑰酥。"她將信折成三角形,塞進牛皮信封,又在封口抹了點漿糊——不是顧氏慣用的朱砂印泥,而是普通的麵粉漿,"這樣他撕的時候才不會起疑。"
次日破曉,顧承硯和蘇若雪扮作綢緞商夫婦,坐著帶篷的板車出了上海。
蘇若雪裹著靛藍大氅,懷裏抱著個藤編食盒,掀開蓋子是半盒冷掉的蟹粉小籠——這是她特意讓廚娘做的,為的是讓碼頭稽查以為他們是走親戚。
顧承硯則將微型相機藏在食盒夾層,貼著相機的還有張地圖,用紅筆圈著蘇州胥門的幾處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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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蘇州時已近黃昏,他們落腳在閶門旁的"鬆鶴樓"。
蘇若雪推開木窗,能看見運河裏搖搖晃晃的烏篷船。
顧承硯正用熱毛巾擦臉,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敲梆子聲——是報時的更夫。
他剛要說話,房門被輕輕叩了兩下。
老七的徒弟阿福從門縫裏擠進來,額角還沾著星夜趕路的露水:"少東家,上海急電。"他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紙,"南京路137號後半夜遭了突襲,巡捕房封了整條街,說是查"非法物資"。"
顧承硯接過電報的手頓了頓,抬眼正撞進蘇若雪的目光。
她站在窗邊,晚霞透過窗紙漫在她臉上,將那抹笑意染得像團火:"看來,魚上鉤了。"
阿福退下後,顧承硯將電報折成小方塊,扔進銅痰盂。
火星騰起時,他望著跳躍的火苗輕聲道:"明早去見吳廠長。"蘇若雪已經開始解大氅的盤扣,露出裏麵月白的綢衫:"我讓阿福去碼頭訂了後日的船,艙位在最裏層——"
"若雪。"顧承硯突然打斷她,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等這事了,我們去豫園看荷花。"
蘇若雪一怔,隨即笑出梨渦。
她的指尖撫過他眉骨,像在確認什麽:"好。"
窗外,更夫的梆子聲又響了。
這一回,聲音裏多了絲不易察覺的急促——上海的消息,正隨著運河水,朝著顧氏綢莊的方向,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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