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敢動我?

字數:5726   加入書籤

A+A-


    顧承硯的拇指在電報上那行墨字上輕輕一蹭,紙頁粗糙的觸感像根細刺紮進指腹。
    他望著"山田健次郎"五個字,東京大學圖書館的舊影像突然撞進腦海——那本《日本財閥隱秘資本史》的作者照片裏,男人戴著金絲眼鏡,西裝筆挺得像是用尺子量過,此刻卻在電報上以這樣鋒利的姿態出現。
    "承硯?"蘇若雪的指尖碰了碰他發緊的手腕,檀木匣在她懷裏穩得像是塊壓艙石,"要退嗎?"
    風掀起她湖藍圍巾的一角,頸間珍珠墜子晃出冷光。
    顧承硯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蘇府後院,她蹲在青石板上給受傷的流浪貓裹紗布,也是這樣溫聲問他"要救嗎"。
    那時他是個隻會鬥雞走狗的紈絝,現在他攥著能掀翻半座城的證據,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有些事,退一步就是深淵。
    "不退。"他將電報折成小方塊,塞進西裝內袋貼近心口的位置。
    那裏還放著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翡翠平安扣,此刻隔著兩層布料,涼意透過皮膚滲進骨頭,"若雪,去把鐵盒裏的膠卷、密信、還有那些銀行流水全找出來。"
    蘇若雪的睫毛顫了顫:"要送哪裏?"
    "軍統上海站。"顧承硯轉身時,目光掃過財政部門廊下掛著的銅鈴,風過時叮當作響,"山田敢在東京發威脅,說明他在上海的爪牙還沒動。
    但等凍結令一下,這些證據要是留在我們手裏......"他沒說完,蘇若雪已經明白了。
    她把檀木匣往他手裏一塞,轉身時裙角帶起一陣風:"我這就回綢莊,半個時辰內整理好。"
    "等等。"顧承硯叫住她,從袖扣裏摸出枚銅鑰匙,"去後宅西牆第三塊磚,那裏有個暗格,藏著我從日本商社買通的線人名單。"他聲音放輕,像是怕驚飛了簷角的麻雀,"若雪,這些東西比我的命還金貴。"
    蘇若雪接過鑰匙的手微微發抖,卻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她轉身跑下台階時,珍珠墜子在頸間劃出一道弧光,像顆未落的星子。
    顧承硯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這才低頭打開檀木匣。
    最上麵的賬冊拓本上,"山田物產"的印章紅得刺眼,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榮氏紗廠,榮老板拍著他肩膀說"小顧先生,我們信你"時,掌心的溫度還留在他肩頭。
    "顧先生?"門房老頭捧著暖手爐湊過來,"張司長讓我帶您上去。"
    財政部的走廊鋪著青石板,每走一步都有回音。
    顧承硯跟著老頭轉過彎,聽見前麵辦公室傳來算盤珠子的脆響——是張司長的女秘書在對賬。
    推開門時,張司長正往硯台裏加水,墨塊在他手裏轉著,漸漸洇出濃稠的墨汁。
    "文件都備齊了?"張司長頭也不抬。
    "備齊了。"顧承硯把檀木匣放在桌上,"另外,我讓人把所有原始證據送去軍統存檔。"
    張司長的手頓了頓,墨汁濺在宣紙上,暈開個烏青的圓:"你倒想得周全。"他掀開匣蓋,目光掃過那些賬冊,突然冷笑一聲,"山田健次郎這老狐狸,在東京遙控了十年,我還以為他要當縮頭烏龜到死。"
    "他沉不住氣了。"顧承硯拉過椅子坐下,"凍結令一下,他在上海的十三家商行資金鏈全斷。
    但更要緊的是......"他從西裝內袋摸出幾頁寫滿字的紙,"我寫了篇文章,想請您幫忙通融幾家租界報紙。"
    張司長接過紙頁,老花鏡滑到鼻尖:""暗流下的日本資本圖謀"?"他快速掃過內容,指尖在"偽造票據操控匯率收買買辦"幾個詞上點了點,"你這是要把水攪渾?"
    "不是攪渾,是曬在太陽底下。"顧承硯的指節抵著桌沿,"山田在日本,我們沒法直接抓他;但他的錢在上海,他的商行在上海,他收買的買辦在上海。
    隻要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這些"東洋大老板"是怎麽吸我們的血......"他忽然笑了,"輿論的唾沫星子,能淹了他的銀行。"
    張司長把紙頁往桌上一扣,推了推眼鏡:"你這是要把經濟賬算成民心賬。"
    "民心賬才是最算不清的賬。"顧承硯站起身,窗外的陽光斜斜切進來,在他臉上劃出明暗分界線,"下午三點,《申報》《新聞報》《時報》會同時刊登。
    張司長,您說那些買辦們,敢不敢在老百姓的罵聲裏繼續給山田辦事?"
    張司長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去把蘇小姐喊來,她手底下那筆小楷,謄抄文章最是清楚。"
    等蘇若雪抱著一摞資料衝進辦公室時,顧承硯正伏在桌上修改最後一段。
    她的發梢沾著細雪——不知何時落了點零星小雪,落在她鬢角,像撒了把碎鑽。
    "線人名單在暗格裏。"她把牛皮紙袋放在他手邊,"軍統的陳站長說,今晚子時前一定把證據鎖進保險庫。"
    顧承硯抬頭看她,見她鼻尖凍得通紅,伸手替她理了理圍巾:"辛苦你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辛苦。"蘇若雪彎腰替他研墨,"我在來的路上,看見報童已經在喊"顧家綢莊力挺絲農"了。"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承硯,要是......要是山田真的動了什麽手段......"
    "不會的。"顧承硯握住她研墨的手,墨汁在硯台裏轉著圈,像團將要燃燒的火,"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打仗。
    榮老板的紗廠,大生的紡織機,還有碼頭上扛貨的工人,弄堂裏織綢的阿婆......"他指腹蹭過她手背上的薄繭——那是管賬時打算盤磨出來的,"若雪,你知道為什麽老百姓願意信我們嗎?"
    她搖頭。
    "因為我們站在他們這邊。"顧承硯把寫好的文章推到她麵前,"去謄抄吧,用你最工整的小楷。
    等明天報紙發出來,全上海的人都會知道,誰在挖他們的根,誰在護他們的家。"
    蘇若雪接過筆,筆尖在宣紙上落下第一筆時,窗外的雪突然大了。
    顧承硯望著她低頭寫字的側影,忽然想起上個月在綢莊倉庫,她踩著梯子整理賬本,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像給她鍍了層金邊。
    那時他就想,這樣的姑娘,不該困在賬本和算盤裏。
    現在他更清楚,他要給她的,不隻是平安,還有個值得期待的未來。
    深夜十一點,顧承硯站在《申報》印刷車間裏,聽著機器轟鳴的聲響。
    蘇若雪抱著暖爐縮在角落,眼皮直打架,見他望過來,立刻坐直了身子。
    "還有三版就印完了。"印刷工老陳抹了把汗,"顧先生,您這文章......"他突然壓低聲音,"我剛才看了兩段,氣得手都抖。
    那些東洋鬼子,真不是人!"
    顧承硯拍了拍他肩膀:"等明天見報,咱們就不是一個人氣了。"
    老陳咧嘴笑了,露出兩顆缺了的門牙:"您放心,我讓徒弟們加夜班,保證天亮前把報紙鋪滿上海的報攤。"
    淩晨三點,第一份帶著油墨香的報紙送到顧承硯手裏。
    頭版標題用特大號字印著"暗流下的日本資本圖謀",旁邊配著山田物產偽造的票據照片,紅章像滴凝固的血。
    蘇若雪打了個哈欠,湊過來看:"承硯,你寫"每一匹被壓價收走的生絲裏,都浸著絲農的汗;每一筆被侵吞的匯款單上,都沾著百姓的血"......"她指尖輕輕碰了碰報紙,"他們會信嗎?"
    "會的。"顧承硯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因為這是真的。"
    與此同時,東京千代田區的一棟洋樓裏,山田健次郎捏著電報的手在發抖。
    他剛收到上海線人發來的急報:"顧承硯聯合三十家民族企業凍結我司賬戶,更在《申報》等報刊揭露我司資本滲透細節,民眾群情激奮......"
    茶盞"啪"地碎在地上,綠茶潑在榻榻米上,像灘渾濁的血。
    山田望著窗外落盡的櫻花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上海碼頭,他踩著中國搬運工的脊背爬上貨輪時,那些人眼裏的不甘。
    現在,那個姓顧的年輕人眼裏也有同樣的光,而他竟讓這光燒到了東京。
    "八嘎!"他抓起電話砸向牆壁,"給我聯係駐滬領事館!
    讓他們施壓!
    讓那些報館......"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抓起話筒,裏麵傳來線人顫抖的聲音:"山田先生,不好了!
    上海街頭的報童被市民圍住了,大家搶著買報紙,有人舉著報紙喊"抵製東洋貨",還有人往山田洋行的玻璃上扔雞蛋......"
    山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望著書桌上那張和日本外相的合影,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錯誤——他低估了那個從紈絝變成商人的年輕人,更低估了被激怒的中國百姓。
    而在上海法租界的顧家綢莊裏,顧承硯正和榮老板、大生紡織的周經理圍坐在火爐前。
    榮老板拍著報紙大笑:"小顧,你這招"借民氣破敵勢"妙啊!
    現在滿街都在罵山田,那些和他合作的買辦,明天怕是連門都不敢出!"
    周經理摸著八字胡點頭:"我剛才在來的路上,看見幾個學生舉著"支持國產絲綢"的牌子。
    顧老弟,要我說,咱們趁熱打鐵......"
    "周叔。"顧承硯打斷他,目光掃過窗外漸起的人聲,"我正有此意。"他端起茶盞,熱氣模糊了鏡片,"等明天,咱們就發起一場"國產絲綢消費運動"。
    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買一匹顧家的綢子,就是給山田的棺材板上釘一顆釘子。"
    蘇若雪端著茶盤進來,聽見最後一句,悄悄笑了。
    她把茶盞放在顧承硯手邊,看他鏡片上的霧氣慢慢散開,露出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那裏麵有火,有光,還有整個正在蘇醒的春天。
    喜歡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請大家收藏:()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