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血照驚雷,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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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租界巡捕房外的梧桐樹下,示威人群的喊叫聲像滾水般沸騰。
    顧承硯站在二樓咖啡館的落地窗前,指節抵著冰涼的玻璃,目光緊鎖住人群中央那個裹著灰布衫的身影——林德昌的遺孀周秀芬。
    她懷裏抱著鑲黑邊的照片,鏡框在秋陽下泛著冷光,照片裏穿藏青色長衫的男人正對著鏡頭笑,那是林老板出事前最後一次出門時的模樣。
    “顧先生,擴音設備調試好了。”身後傳來學徒阿福的低語。
    顧承硯沒回頭,喉結動了動。
    三天前他在林家破落的弄堂裏,看著周秀芬跪在發黴的八仙桌前,把丈夫的絕筆信往火盆裏送。
    是他按住她的手,說:“林老板用命換的線索,不該燒成灰。”此刻他望著周秀芬被記者們圍住的單薄背影,掌心沁出薄汗——這把火,該燒到山田健次郎的臉上了。
    “各位先生!”周秀芬突然抬高了顫抖的嗓音。
    人群霎時靜了,隻有報童的銅哨聲從街尾傳進來。
    她舉起照片,指腹蹭過丈夫的眉眼:“我家阿昌……上個月廿三夜裏,收到過一封威脅信。”她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抖得厲害,“上麵蓋著‘大和商社’的火漆,落款是山田健次郎!”
    擴音器裏的話音炸響時,顧承硯的指尖在玻璃上叩出輕響。
    樓下人群炸開了鍋,賣梨膏糖的老陳把銅鍋往地上一墩,吼道:“狗日的東洋鬼子!”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搶著去摸周秀芬手裏的信紙,巡捕房的鐵門“哐當”撞開,兩個紅頭阿三舉著警棍衝出來,卻被潮水般的人牆堵了回去。
    “承硯。”
    熟悉的梔子花香彌漫過來,蘇若雪站在他身側,懷裏抱著個牛皮紙卷宗。
    她發間的珍珠墜子隨著動作晃出細弧,那是上個月他在當鋪裏淘來的,說要配她抄賬時垂落的發尾。
    此刻她的指尖還沾著墨漬,眼睛卻亮得像淬了星火:“照片的底版找到了。”她翻開卷宗,露出南京“匯文影樓”的登記簿複印件,“拍攝時間是九月初七,和老周說的密會時間分毫不差。”
    顧承硯的呼吸頓了頓。
    三天前蘇若雪翻遍十六鋪碼頭的貨單時,他還擔心她會被油墨弄髒月白色衫子——到底是他小看了,這個能把綢莊三年賬冊倒背如流的姑娘,翻起舊檔案來比賬房先生還厲害。
    “我讓人匿名送到軍統上海站了。”蘇若雪把卷宗往他手裏塞,指腹擦過他手背上新添的抓痕,“連帶山田在閘北買地的契據複印件。”
    樓下突然爆發出更響的喧嘩。
    顧承硯望下去,見周秀芬被幾個女學生護在中間,舉著信紙的手還在抖,可聲音穩了些:“阿昌咽氣前……抓著我手腕說,要替他看著……看著那些吃裏扒外的……”
    “該走了。”蘇若雪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顧承硯低頭,見她腕上還係著今早他塞給她的暖爐,紅綢子磨得起了毛邊。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蜷在藤椅上替他抄《商戰要略》的模樣,鋼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小墨點,她說“這樣寫,榮老板看了才肯信”。
    此刻他把卷宗往懷裏攏了攏,喉間發暖:“去商會。”
    大新公司頂樓的會議室裏,紅木圓桌被拍得咚咚響。
    榮老板把茶盞一放,胡子都翹起來:“顧賢侄說得對!咱要是再跟東洋人的紗廠合作,和漢奸有什麽兩樣?”周經理搓著發紅的手背——他剛才攥著林老板的絕筆信,指甲幾乎掐進肉裏:“互助基金我出五萬,就當給林老弟燒柱香!”
    顧承硯站在地圖前,指尖劃過標紅的日資企業位置:“暫停合作隻是第一步。”他展開剛起草的《自保公約》,紙頁窸窣響得像戰鼓,“從明天起,我們要發起‘穿國產綢,做中國人’的消費運動。”他望向窗外,看見街角報童舉著號外狂奔,“讓全上海的太太小姐都知道,穿東洋綢子,丟的是祖宗的臉!”
    會議散時,暮色已經漫進窗戶。
    蘇若雪替他收著桌上的文件,珍珠墜子在暮色裏閃了閃:“今晚……要去見張主編?”顧承硯一怔,隨即笑了——她總是什麽都知道。
    他摸出懷表,指針指向七點十分:“替我把那封《致上海市民書》再謄一遍,用你寫小楷的筆。”
    走出商會大門時,秋風吹得他領口發緊。
    他裹了裹大衣,往法租界方向走。
    路燈次第亮起,照見街角報亭的玻璃上,新貼的號外標題刺得人眼睛疼:《林老板之死竟涉日商!
    匿名信落款山田健次郎》。
    他摸了摸內袋裏的牛皮紙包,裏麵是蘇若雪剛謄好的文章,墨跡還帶著鬆煙墨的清苦。
    前麵轉角就是“申報”報館。
    顧承硯放慢腳步,看見二樓窗戶透出昏黃的光。
    他理了理領口,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有些話,該讓全上海都聽見了。
    申報報館的木樓梯吱呀作響,顧承硯的皮鞋跟叩在踏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繃緊的琴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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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編輯室的門虛掩著,油墨味混著陳茶氣湧出來,他抬手時發現指節發白——方才在街角看見報童舉著號外狂奔時,他還能穩住,此刻真正要把最後一塊砝碼壓上去,心跳竟快得撞著肋骨。
    “顧先生?”門裏傳來張主編的聲音,帶著常年熬夜的沙啞。
    顧承硯推開門,見那個總把金絲眼鏡推到額頭上的清瘦男人正蜷在藤椅裏,腳邊堆著半人高的新聞稿。
    張主編抬頭,鏡片滑下來遮住半張臉,“您來得巧,剛收到工部局的警告,說要‘注意輿論導向’。”
    顧承硯把牛皮紙包放在堆滿鉛字的桌角,動作輕得像放枚炸彈。
    “張叔。”他喊得鄭重,這是他第三次來報館時,張主編讓他這麽叫的,“林老板的絕筆信在巡捕房鎖著,周秀芬手裏的是謄抄件。但這張照片——”他抽出南京匯文影樓的底版,推到對方麵前,“是九月初七夜裏十點,山田健次郎和偽稅警團的老周在虹口居酒屋的合影。”
    張主編的手指在照片邊緣頓住。
    他摘下眼鏡,湊近了看,鏡片後的眼睛突然縮成針尖:“老周上個月剛升任閘北稅警隊長,前兒還在報紙上誇他‘維護市麵有功’!”他猛地抬頭,喉結滾動,“您……怎麽拿到的?”
    “蘇若雪翻了三個月碼頭貨單,追著匯文影樓的學徒問出來的。”顧承硯摸出懷表,指針指向七點二十八分,“明早八點,法租界的《字林西報》會收到副本。”他望著張主編鬢角的白發,聲音放軟了些,“您知道的,我要的不是泄憤。是要讓全上海,讓全世界都看見——”他敲了敲照片裏山田搭在老周肩上的手,“東洋人和漢奸的手,已經攥住咱們的錢袋子了。”
    張主編突然站起來,藤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抓起照片衝進裏間,再出來時手裏多了台老式相機。
    “通欄標題我來擬。”他扯鬆領口,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誰在幕後操縱上海經濟?》——夠不夠響?”
    顧承硯笑了,這一笑把喉間的緊繃都笑散了。
    他從內袋摸出蘇若雪謄的《致上海市民書》,墨跡還帶著鬆煙墨的苦香:“配這篇,用您說的‘帶刺兒的軟刀子’。”
    淩晨三點,顧承硯站在印刷車間外,聽著機器轟鳴裏傳來鉛字碰撞的脆響。
    他摸出懷表,指針剛過三點十五分——蘇若雪該到綢莊後堂了。
    果然,當第一版報紙帶著油墨熱氣從傳送帶上滑出時,他的懷表震了震。
    那是蘇若雪新配的傳呼器,短鳴三聲,代表“已就位”。
    顧家綢莊後堂的煤油燈結著燈花,蘇若雪的影子在青磚牆上晃成一片。
    她麵前攤開三本泛黃的賬冊,最上麵那本是顧氏光緒三十年的舊賬,邊角被蟲蛀出星星點點的洞。
    她指尖沾了沾口水,翻過一頁,突然頓住——賬本右下角的“綢緞十匹”後麵,有個極小的墨點,和光緒三十二年那本賬冊裏“棉花百斤”旁的墨點位置一模一樣。
    “果然。”她輕聲說,從抽屜裏摸出放大鏡。
    三年前她替老顧先生核賬時,就發現這些看似隨意的墨點總在每月初一、十五的賬目裏出現,當時隻當是老賬房的習慣。
    此刻她數著墨點間距,突然想起顧承硯說過的“摩斯密碼”——短點是“滴”,長點是“嗒”,間距代表字母間隔。
    她抽出鋼筆,在紙上快速劃著:“滴嗒滴……嗒滴滴滴……”當最後一個符號落下時,紙上顯出一行英文:“arehouse no.7, idnight.”七號倉庫,午夜。
    )
    “阿福!”她推開後堂木門,秋夜的涼風吹得燈芯一跳。
    學徒阿福抱著個鐵皮盒子從陰影裏鑽出來,臉上還沾著牆灰——他剛把監聽設備藏進隔壁米行的房梁。
    “按之前說的,把這套密碼抄三份。”蘇若雪把紙頁塞進鐵皮盒,“一份給商會監聽組,一份給軍統的陳科長,還有一份……”她頓了頓,指尖撫過盒蓋上的銅鎖,“給顧先生。”
    晨光透過申報館的玻璃窗時,頭版通欄的照片已經印了三萬份。
    顧承硯站在南京路上,看著報童舉著報紙狂奔,“東洋商社勾結漢奸”的標題被喊得震天響。
    英美領事館的汽車停在路口,藍眼睛的領事助理捧著報紙皺眉,黃包車夫湊過去看,車把一扔:“奶奶的!難怪上個月米價漲得邪乎!”
    財政部的電話是上午十點打來的。
    顧承硯接起時,聽筒裏傳來陳次長的歎息:“瑞士銀行的流水……確實有山田家族的賬戶。”對方停頓片刻,“但要凍結資產,得有國際聯合調查的批文……”
    “《字林西報》的記者正在去外灘的路上。”顧承硯望著窗外,看見兩個外國記者舉著相機往領事館跑,“他們說要‘記錄上海市民的憤怒’。”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接著是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我讓秘書擬公函。下午三點,你帶材料來財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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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漫進商會頂樓時,蘇若雪捧著個牛皮袋推門進來。
    她發間的珍珠墜子沾著細塵,腕上的暖爐還熱著——是顧承硯今早塞給她的。
    “監聽組截獲了新電報。”她把牛皮袋放在桌上,取出一疊譯碼稿,“他們還在用那套摩斯碼。”
    顧承硯翻開稿紙,最上麵一頁的字跡還帶著墨香:“明日清晨,十六鋪碼頭接頭,貨物為‘金庫b線’鑰匙。”他的手指在“金庫b線”上頓住,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從漢奸宅裏搜出的地圖——那上麵用紅筆標著“法租界地下金庫”,b線正是連接匯豐銀行的密道。
    “阿福說,發報地點在閘北。”蘇若雪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和老周的稅警隊防區重合。”
    顧承硯抬起頭,窗外的晚霞把他的臉染成血色。
    他摸出懷表,指針指向七點十七分——距離明早六點,還有十一小時。
    桌上的傳呼器突然震動,是監聽組的急電。
    顧承硯按下開關,電流雜音裏傳來急促的男聲:“顧先生,剛破譯一條加密電報——”
    他抓起筆,在便簽上快速記錄,字跡越來越重,最後一個字幾乎戳破紙張。
    蘇若雪湊過去,看見上麵寫著:“鑰匙已到手,注意顧承硯。”
    夜風卷起桌上的譯碼稿,一張紙頁飄到地上。
    蘇若雪彎腰去撿,卻看見最底下那頁的角落,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金庫b線,藏著整個上海的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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