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歡迎回家,陷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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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扶著蘇若雪跨過門檻時,鞋底在青石板上碾過一粒碎瓷片,發出哢嗒的輕響。
    門內穿堂風裹著更濃鬱的桂花香,混合著檀香與打蠟木器的清苦味道,很像顧宅正廳裏老夫人每年中秋才點的線香。
    “顧先生請。”門內轉出一個穿著藏青色立領長衫的仆人,垂手引領著兩人往正廳走去。
    蘇若雪的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掐了一下——這是他們約定的“危險預警”。
    顧承硯不動聲色地回握,目光掃過廳內:八扇紅木屏風雕刻著歲寒三友,案幾上的汝窯瓷瓶插著半開的金桂,就連博古架上擺放的鈞窯天青釉筆洗,都和顧家老宅東廂房那隻缺了角的舊物,在釉色深淺上出奇地相似。
    直到他抬頭看見牆上那幅照片。
    心跳在耳中炸開。
    照片裏是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年輕男人,坐在深褐色橡木書桌前,身後是整牆的經濟學著作,左手邊擺著半杯涼透的咖啡——和他在現代大學辦公室裏,導師為他拍的那張“入選年度青年學者”的紀念照,從角度到細節,幾乎一模一樣。
    就連他當時別在領口的銀色領針,都在照片裏泛著同樣的冷光。
    “顧先生可是看出什麽門道了?”
    一個男聲從身後傳來,帶著點刻意壓低的尾音,像一片羽毛掃過後頸。
    顧承硯轉身,看見來人穿著深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眼尾有些細紋,嘴角掛著笑,但沒到達眼底——正是三天前在法租界俱樂部,鬆本敬二介紹時稱作“佐藤商事顧問”的男人。
    “佐藤先生好雅興。”顧承硯伸手虛握對方遞來的手,指腹觸到對方掌心薄薄的繭子,像是常年握鋼筆留下的痕跡,“這照片……倒像是照著我從前的書房臨摹的。”
    “顧先生過譽了。”佐藤退後半步,抬手示意仆人上茶,“我不過是聽鬆本說,顧先生總把‘商道即人道’掛在嘴邊,便想著,要請顧先生回家,總得先懂顧先生的‘道’。”
    “回家?”蘇若雪突然開口。
    她不知何時鬆開了顧承硯的手,正站在照片前,指尖懸在照片裏男人的領針位置,“這照片上的人,和顧家有什麽淵源?”
    佐藤的瞳孔微微收縮,很快又笑了起來:“蘇小姐真是心細。這照片……原是顧老爺二十年前在早稻田大學留學時的舊照。”他從西裝內袋裏摸出一張泛黃的信紙,“前幾日整理舊檔,發現顧老爺當年寫給恩師的信裏夾著一張底片,便鬥膽洗了出來。”
    顧承硯的指甲掐進掌心。
    原主記憶裏,顧老爺確實有過留學日本的經曆,但從未提及具體細節——更別提這張與他現代影像重疊的照片。
    他盯著佐藤指尖的信紙,看見邊角有火燒過的焦痕,突然想起三天前老周說的“最近虹口倉庫總丟檔案”,心裏的弦又緊繃了幾分。
    “顧先生可知,早稻田大學經濟係的圖書館,至今還留著令尊的筆記?”佐藤端起茶盞,青瓷與茶托相碰的清脆響聲驚得梁上的雀兒撲棱棱地飛走,“我前日翻到一段,令尊寫‘商戰如戰,先奪其誌’——顧先生最近聯合榮氏、劉氏壓低日商絲價,倒像是把令尊的話,用得比令尊更妙。”
    蘇若雪退到顧承硯身側,袖中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擺。
    她能聽見藏在他衣領內的微型聽筒裏,傳來軍統特工陳文遠的呼吸聲——方才佐藤說出“戰爭”二字時,她已用摩斯密碼在顧承硯手背敲了“準備”。
    此刻廳外傳來黃包車經過的鈴鐺聲,她低頭看表,七點十五分,老陳說的“支援”該到了。
    “佐藤先生過獎。”顧承硯端起茶盞,淺褐色茶湯裏浮著一片桂花,“不過商道終究是商道。”他抬眼直視對方鏡片後的眼睛,“若是有人非要把商道變成戰場……”
    “顧先生似乎不了解真正的戰爭。”佐藤突然打斷他,笑容裏的溫度完全褪去,“淞滬鐵路的貨運量,閘北紗廠的電力供應,還有顧氏綢莊新收的三十畝桑田——這些數字拚起來,比任何賬本都能說明問題。”
    蘇若雪的耳麥裏傳來陳文遠的低語:“目標確認,二樓有三個人影,窗口有反光——可能是望遠鏡。”她捏緊袖口的絲帕,帕角繡的並蒂蓮被指甲摳出褶皺。
    顧承硯的喉結動了動,他能感覺到蘇若雪的緊張,卻更在意佐藤話裏的信息:對方能查到桑田數目,說明滲透比預想的更深。
    仆人端著銀盤進來時,留聲機裏的《何日君再來》剛好轉到“好花不常開”。
    銀盤裏擺著三隻水晶杯,兩杯紅酒,一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和顧承硯每晚臨睡前喝的那杯,從酒精度到冰塊形狀,分毫不差。
    “顧先生嚐嚐,這是從蘇格蘭新運到的單一麥芽威士忌。”佐藤舉起酒杯,“就當是……歡迎回家的薄禮。”
    顧承硯接過酒杯時,指腹觸到杯壁的涼意。
    他望著杯中晃動的琥珀色液體,突然想起前晚在顧宅地窖發現的那瓶被調換的紅酒——同樣的酒標,同樣的年份,卻多了半滴不該存在的氰化物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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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藤先生費心了。”他將酒杯輕碰對方杯沿,清脆的響聲裏,藏著極輕的“哢嗒”——那是蘇若雪在車外按下發報機的聲音。
    酒過三巡時,佐藤的眼鏡片上蒙了一層霧氣。
    他放下酒杯,指節抵著下巴,目光掃過顧承硯身後的博古架。
    蘇若雪的耳麥裏突然傳來布料摩擦聲,接著是陳文遠的急報:“注意,目標右手在摸內袋!”
    顧承硯的脊背繃緊。
    他看見佐藤的指尖已經扣住西裝內袋的紐扣,而窗外的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是老周的人到了。
    “顧先生可知道,有些秘密……”佐藤的聲音突然放輕,像是在說什麽貼心話,“藏得越久,越容易變成炸彈?”
    他的手終於探進內袋。
    顧承硯盯著那隻手,餘光瞥見蘇若雪站在廊下,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她的右手正按在腰間,那裏別著顧老爺留下的勃朗寧手槍。
    留聲機裏的唱針劃過唱片,發出刺啦一聲。
    佐藤的手指從內袋抽出時,掌心裏多了一個深褐色牛皮紙信封。
    他捏著信封晃了晃,封皮上“j.k.007”的紅色編號,在暖黃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顧承硯看到信封上“j.k.007”的瞬間,瞳孔微微收縮。
    那串編號像根細針紮進他的記憶——三天前,他讓賬房老周查閘北倉庫的異常資金流動時,老周在灰燼裏扒拉出半張燒剩的賬頁,邊緣正好有“j.k.00”的殘痕。
    此刻,佐藤捏著信封晃了晃,封皮上的紅色編號在暖黃燈光下泛著血鏽似的光。
    “顧先生不妨看看。”佐藤推了推滑到鼻梁下的金絲眼鏡,用指節敲了敲信封,“這是令尊留在早稻田的另一份‘遺產’——j.k.007賬戶的資金流向圖。”他抽出裏麵的文件,最上麵一張是密密麻麻的數字表格,關鍵節點全被黑墨水塗成了團,“當然,關鍵部分我們替顧先生‘保管’著。”
    蘇若雪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看見顧承硯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蜷起——那是他們約好的“啟動預案”暗號。
    三天前在顧宅地窖,他翻出顧老爺留學時的舊筆記本,扉頁上用日文寫著“j.k.是我名字的縮寫”,而007的批注旁畫著個小鑰匙,和顧承硯今早從保險櫃裏取出的那枚銅鑰匙,齒痕分毫不差。
    “佐藤先生這是……威脅?”顧承硯伸手接過文件,指尖掃過被塗黑的部分時,喉結動了動。
    他聽見蘇若雪耳麥裏傳來陳文遠的急促呼吸——方才佐藤摸內袋時,他們已通過微型發報機通知了法租界巡捕房的線人,此刻院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該是支援到了。
    “顧先生誤會了。”佐藤從西裝內袋抽出一張支票拍在桌上,墨綠的銀行標誌泛著冷光,“這是三百萬法幣,隻要您宣布退出上海商盟,不再聯合榮、劉兩家壓低日商絲價……”他的目光掃過顧承硯領口,那裏別著一枚銀色領針,和照片裏那個“顧老爺”的領針在燈光下交相輝映,“這文件和支票,就是我們給顧先生的‘回家禮物’。”
    顧承硯的拇指摩挲著文件邊緣。
    他能聞到紙張裏浸著的焦糊味——和倉庫裏被燒毀的賬冊一個味道。
    原來佐藤所謂的“整理舊檔”,不過是從他們燒毀的證據裏撿殘片拚湊。
    他突然笑了,用指節抵著下巴,像在看什麽有趣的戲碼:“佐藤先生似乎忘了,我手裏還有鑰匙。”
    話音未落,他從內袋摸出一枚銅鑰匙。
    鑰匙表麵磨得發亮,齒痕深淺不一,在燈光下投出細小的影子。
    佐藤的瞳孔驟然收縮,鏡片後的眼尾細紋繃成了線——那枚鑰匙,和早稻田大學經濟係檔案館裏,顧老爺當年存放機密筆記的保險櫃鑰匙,簡直一模一樣。
    “你……”佐藤的喉結上下滾動,突然拍桌而起。
    他的西裝下擺滑開,露出腰間別著的勃朗寧槍柄。
    蘇若雪的手瞬間按上自己腰間的槍套——那是顧老爺留下的老勃朗寧,子彈已經上膛。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留聲機裏的《何日君再來》被撞得卡了殼,刺啦刺啦響成一片。
    門簾被人粗魯地掀開,陳文遠帶著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衝進來,槍口齊刷刷對準佐藤:“上海特別行動組執行任務!雙手抱頭!”
    佐藤的臉瞬間煞白。
    他剛要去摸槍,蘇若雪已搶步上前,用勃朗寧槍柄重重敲在他手腕上。
    金屬撞擊聲混著佐藤的悶哼,顧承硯趁機將支票和文件塞進懷裏。
    他望著佐藤扭曲的臉,突然湊近低聲道:“多謝佐藤先生的‘邀請’,讓我確認了誰才是幕後的老鼠。”
    混亂中,兩個特工架起佐藤往外推。
    蘇若雪轉身要跟,卻被顧承硯拉住手腕。
    他衝她使了個眼色,目光掃過廳後垂落的布簾——方才佐藤看博古架時,布簾後閃過一道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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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先生請留步。”陳文遠擦著汗走過來,“巡捕房的人在外麵等著錄口供……”
    “先處理地下室。”顧承硯打斷他,指了指廳角的暗門,“方才梁上雀兒撲棱時,我聽見下麵有電報機的滴答聲。”
    陳文遠臉色一變,揮手讓兩個特工踢開暗門。
    黴味混著機油味湧出來,昏黃的燈泡下,一台黑色發報機正嗒嗒作響,鍵盤上還沾著未幹的墨水。
    操作發報機的小個子見有人進來,抓起桌上的紙就要撕,被特工反手按在牆上。
    “截到什麽內容?”顧承硯彎腰撿起地上的電文殘頁。
    最上麵一張還沒來得及發完,末尾幾個字刺得他眉心發緊——“……計劃b已啟動,顧承硯……”
    “顧先生?”蘇若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接過特工遞來的電文原稿,見最後一行用紅筆圈著“計劃b”,後麵跟著一個地址:“虹口碼頭3號倉庫”。
    顧承硯捏著殘頁的手指微微發顫。
    他想起三天前老周說倉庫丟檔案時,提到虹口碼頭最近總有夜船靠岸;想起今早綢緞莊新收的桑田裏,有個幫工的手背上有道十字形疤痕——和佐藤掌心的薄繭,竟是同樣的形狀。
    “把發報機和電文都帶走。”他將殘頁遞給陳文遠,目光掃過暗牆根堆著的木箱,箱蓋上印著“大日本商事”的標誌,“重點查虹口碼頭3號倉庫。”
    佐藤被押到門口時突然掙紮起來,他望著顧承硯懷裏的文件,嘶吼聲裏帶著破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碰什麽!計劃b一旦……”
    “帶下去。”陳文遠皺眉揮手。
    兩個特工架著佐藤往門外走,他的皮鞋跟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蘇若雪望著顧承硯緊繃的下頜線,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扯亂的衣領。
    風裹著桂香吹進來,吹得桌上的電文殘頁嘩啦作響。
    她看見他眼底翻湧的暗潮,輕聲道:“怎麽了?”
    “計劃b。”顧承硯將殘頁折好收進懷裏,指尖隔著布料觸到那枚銅鑰匙的輪廓,“他們怕的不是我查j.k.007,是怕我順著鑰匙,找到計劃b的……”他突然頓住,抬眼望向窗外的月亮。
    月光透過梧桐葉灑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銀,“若雪,明天讓老周去碼頭蹲點。另外……”他低頭看向她腰間的勃朗寧,“把槍擦幹淨,可能要用上了。”
    蘇若雪點頭,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遠處傳來黃包車的鈴鐺聲,混著巡捕房警車的鳴笛,在秋夜裏格外清晰。
    她望著他眼裏跳動的光,突然明白——這個說“商道即人道”的男人,從來都不是在做生意。
    他是在,給將傾的大廈,再添一根柱子。
    而那根柱子上,已經刻好了“計劃b”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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