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逆風布局,反擊戰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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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碾過外白渡橋的鐵柵,顧承硯的指節抵著車窗。
晨霧未散時他在漢水口登船,此刻上海的風裏已飄起法租界麵包房的甜香——可他喉間泛起的,仍是長江水的腥澀。
“停在弄堂口。”他摸出一塊銀角子塞給車夫,青布長衫下擺掃過牆根的青苔。
弄堂第三戶門楣掛著“秦記裱畫”的木牌,門環剛叩兩下,銅鎖“哢嗒”一聲彈開條縫。
“曇花謝了。”顧承硯壓低聲音說道。
門內伸出一隻骨節粗大的手,將他拽了進去。
裱畫店後堂堆著半人高的畫軸,秦伯正用糨糊粘補古畫,見他進來,鑷子“當”地一聲掉在硯台裏:“漢口那趟很驚險吧?你這衣裳,後襟還沾著荸薺汁。”
顧承硯解下貼身的油紙包,粗麻上的桐油味混雜著墨香:“鬆本商事的密電本,j.k.007現在是沈仲明。”他指腹劃過包角被江水浸濕泡軟的褶皺,“優先破譯南京那邊的往來信息,特別是上個月三箱‘藥材’的去向。”
秦伯的手突然停住了。
這個替軍統管了十年情報的老人,此刻喉結動了動:“上月南京軍政部換了一批軍需官,沈仲明那批‘藥材’……”他沒說完,指尖重重地叩在密電本上,“我讓譯電組今晚就通宵破譯。”
顧承硯起身時,瞥見牆根木箱裏露出半截電報稿——是前日他讓人查的沈仲明錢莊流水。
“若雪那邊應該快整理完了。”他整理著被拽皺的衣領,“有消息立刻送到綢莊。”
“等等。”秦伯從袖中摸出一塊桂花糖,糖紙泛著和他袖中那塊一樣的汗漬,“蘇小姐今早派人送來的,說‘跑長途要潤喉’。”
顧承硯捏著糖的手微微顫抖。
他想起漢口弄堂裏,蘇若雪的密函墨跡未幹;想起出發前她踮腳往他袖中塞糖時,發間茉莉香混雜著算盤珠子的木頭味。
“告訴她,我在漢口嚐過更苦的。”他將糖收進懷表夾層,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畫軸上的山水微微搖晃。
顧家綢莊後堂的留聲機正放著《天涯歌女》。
蘇若雪坐在紅木賬桌前,月光白旗袍沾著星點墨跡,左手扶著一副玳瑁眼鏡,右手鋼筆在賬本上劃出細痕。
聽見腳步聲,她抬頭時睫毛顫了顫,鋼筆“啪”地一聲掉在算盤上:“你總算回來了!”
顧承硯沒說話,先替她理了理垂落的發絲——發尾還沾著算盤上的銅鏽。
蘇若雪伸手去夠他的衣袖,觸到潮濕的布料又縮了回來:“漢口下雨了?”
“比雨更麻煩。”顧承硯拉過她對麵的椅子,目光落在她麵前攤開的十幾本賬冊上。
最上麵一本貼著紅簽,寫著“恒源錢莊沈仲明戶”,旁邊鋪著一張宣紙,墨跡未幹的線條像蛛網般蔓延開來,“這是……”
“政商勾結圖。”蘇若雪推了推眼鏡,指尖點在“沈記洋行”的位置,“他通過恒源錢莊轉了七筆款到南京,收款人住址和軍政部高參宅重合。還有這筆——”她又指向“福興米行”,“表麵是米糧貿易,可船運單據上寫著‘絲綢’,實際裝的是鬆本商事的機械零件。”
顧承硯的指節抵在“鬆本商事”四個字上,力道大得幾乎要戳破紙:“若雪,你這圖……”
“我查了三個月。”蘇若雪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從你說‘要揪出藏在影子裏的手’那天起。”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指尖涼得像剛浸過算盤珠,“我害怕過,怕算錯一個數,怕漏掉一張單據……可今天早晨陳叔送來你的信,說‘曇花謝了’,我突然就不怕了。”
留聲機轉到副歌,周璿的聲音甜得發顫。
顧承硯望著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喉結動了動:“今晚我去見英美商會的人。”
“顧先生?”蘇若雪愣住了。
“他們怕什麽?怕政治動蕩影響租界生意。”顧承硯抽出一張紙,上麵是他昨夜在船上寫的提綱,“我會告訴他們,沈仲明這種‘商人’,今天能替日商洗黑錢,明天就能把外資企業也拖進泥潭。”他起身時碰倒了硯台,墨汁在“鬆本商事”旁暈開一片烏雲,“若雪,你把這張圖再抄三份,用綢莊的信封裝好——”
“給報館?”
“給《字林西報》《申報》,還有……”顧承硯低頭替她擦掉嘴角的墨跡,“給那些總說‘商戰不涉政治’的老爺們看看,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分什麽商戰政戰。”
匯豐銀行頂樓的落地窗外,黃浦江泛著渾濁的光。
顧承硯扣好西裝第三顆紐扣時,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
“顧先生,久仰。”英美商會代表約翰·史密斯端著銀質咖啡壺,藍眼睛在金絲眼鏡後眯起,“聽說你今早剛從漢口回來?”
“為了些見不得光的生意。”顧承硯接過咖啡,杯壁的溫度讓他想起蘇若雪的手,“鬆本商事在漢口買通了一個‘中間人’,專門替他們轉運軍需物資。”他從公文包取出一份剪報,是《漢口商報》上月的“藥材貿易特刊”,“這位中間人最近把生意做到了南京——不知道史密斯先生是否記得,去年貴行在南京的紡織廠,被莫名加征了三成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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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的咖啡匙“當”地一聲磕在杯沿。
“沈仲明的手,已經伸到了稅收、船運、甚至軍需。”顧承硯往前傾了傾身,“今天他能讓民族企業倒閉,明天就能讓外資企業……”他頓了頓,“被‘愛國情緒’牽連。”
史密斯的喉結動了動。
顧承硯知道他想起了什麽——兩個月前,日商在閘北燒紗廠,結果連帶英美煙廠也被憤怒的工人砸了玻璃。
“顧先生想要什麽?”
“輿論。”顧承硯打開公文包,露出半張“政商勾結圖”的邊角,“貴商會隻需在報上發一篇‘商界呼籲公平環境’的聲明。”他合上包,“畢竟……”他笑了笑,“保護民族資本,何嚐不是保護外資?”
史密斯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我需要三天時間和董事會商量。”
“足夠了。”顧承硯握住那隻手,掌心沁出薄汗——他知道,這聲“商量”,不過是給雙方留個體麵的台階。
離開匯豐時,暮色已漫上外灘。
顧承硯摸出懷表,指針指向六點一刻。
他站在台階上點燃一支煙,火星在風裏明明滅滅。
遠處,顧家綢莊的招牌亮了燈,蘇若雪的身影在窗前晃了晃,像是在收晾曬的賬冊。
“周叔。”他對著街角的黃包車夫招了招手,“去商會。”
車夫拉開車簾的瞬間,顧承硯摸出懷表夾層的桂花糖,糖紙在路燈下泛著柔和的光。
他把糖塞進嘴裏,甜意漫開時,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哢嗒”一聲落了位——該埋進土裏的,從來不是計劃。
與此同時,他摸出袖中那張寫著“商業仲裁”的便簽,輕輕折成了紙船。
黃包車碾過石子路時,顧承硯的皮鞋後跟磕在車門上。
他望著懷裏那疊用紅綢裹著的文件——最上麵蓋著上海總商會的朱紅大印,邊角還沾著蘇若雪新研的徽墨。
"張會長,勞煩您親自跑一趟。"他轉頭對同車的商會會長張茂昌道,"這疊證據副本,得讓南京那邊聞見血腥味。"
張茂昌扶了扶金絲眼鏡,指節捏得文件沙沙響:"顧賢侄,不是我膽小......沈仲明背後的陳啟明,上個月剛升了軍政部次長。"他喉結動了動,"這狀告的是官商勾結,弄不好......"
"弄不好總商會變成"亂告狀的刁民"?"顧承硯笑了笑,指尖劃過文件上"商業仲裁"四個大字,"可您看這標題——仲裁。
咱們不鬧不吵,隻說沈仲明違反《商人通例》,破壞市場秩序。"他抽出最上麵一張紙,是恒源錢莊的流水單複印件,"您再看這筆款子,從鬆本商事到沈記洋行,再轉到南京福興米行——全是商業往來的賬,和政治無關。"
張茂昌的目光在"鬆本商事"四個字上頓住,突然重重拍了下大腿:"好!
就按你說的,咱們商民要的是公平,管他背後是誰!"他抓起文件塞進黑色皮箱,鎖扣"哢嗒"一聲,"我這就去火車站,今晚坐夜車送南京。"
黃包車在北站停下時,顧承硯望著張茂昌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裏,摸出懷表看了眼——七點整。
秦伯的密信該到了。
果然,他剛拐進巷口,牆根的郵筒"吱呀"響了聲。
穿灰布衫的報童從筒裏摸出個油紙包,塞到他手裏時輕聲道:"秦先生說,調查組名單下來了。"
顧承硯撕開油紙,泛黃的信紙隻寫著一行字:"組長陳啟明,原軍政部軍需司司長。"他的指腹在"陳啟明"三個字上碾過,想起蘇若雪整理的資料裏,陳宅去年收過沈記洋行三箱"古董"——那是鬆本商事送的德國精密機床。
"有意思。"他把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牆角的泔水桶,"沈仲明的保護傘親自查案,這出戲得加把火。"
三天後的商會晚宴,水晶吊燈把顧承硯的西裝照得發亮。
他端著香檳杯穿過人群,目光鎖定在穿灰呢長袍的陳啟明身上——對方正和幾個銀行家寒暄,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像兩尾遊不動的魚。
"陳大人。"顧承硯舉杯碰了碰對方的杯沿,"久仰您在軍需司時整頓糧秣的手段,今日得見,真是幸會。"
陳啟明的手指在杯壁上頓了頓:"顧少東家?
久聞顧家綢莊的改良織機......"
"改良織機哪比得上陳大人的手腕。"顧承硯壓低聲音,"聽說沈老板過兩日要去東京?
鬆本商事的人說,要和他談"大生意"。"他像是說漏了嘴似的睜大眼睛,"哎呀,我是不是不該說?
陳大人和沈老板早有合作,這事兒您該比我清楚。"
陳啟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端杯的手晃了晃,香檳酒濺在灰呢上,暈開個深褐色的斑:"顧先生說笑了,我和沈仲明不過是......"
"是生意場上的朋友?"顧承硯笑著替他圓話,"也是,這世道,誰沒幾個朋友呢?"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不打擾陳大人了,我去和史密斯先生說兩句——他還念叨著上次提的"公平環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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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轉身時,餘光瞥見陳啟明摸出懷表看了眼,隨即快步往偏廳走。
他藏在西裝內袋的掌心沁出薄汗——魚,上鉤了。
子夜時分,顧家綢莊後堂的電報機突然"滴滴答答"響起來。
蘇若雪摘下玳瑁眼鏡揉了揉眼,鋼筆在解碼本上飛竄。
當最後一個字符落定,她的指尖猛地戳在紙上:"承硯!"
顧承硯從裏間跑出來時,看見她舉著張紙,月光白旗袍的下擺沾著墨點:"沈仲明的人發的,說"撤離路線變更,目的地改為東京"。"
顧承硯接過紙,燭火在他眼底跳動。
他望著"東京"兩個字,突然笑出聲:"陳啟明沉不住氣了。"他伸手替蘇若雪理了理亂發,"若雪,你記不記得上個月我讓你抄的那幾份船運單據?"
蘇若雪點頭,發間的茉莉香混著電報紙的油墨味:"記得,是鬆本商事租的"大和丸"號,下周三從吳淞口出發。"
"很好。"顧承硯從抽屜裏取出個檀木匣,裏麵整整齊齊放著十幾張空白電報紙,"現在,我們需要......"他的手指在電報紙上劃過,"給沈仲明送份新的"撤離路線"。"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的一聲,驚得簷角銅鈴叮當響。
蘇若雪望著他眼裏跳動的光,突然握住他的手:"這次,我們能抓住他們嗎?"
"能。"顧承硯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因為他們太急著逃跑,反而忘了——"他指腹點了點桌上的電報,"所有的撤離,都需要人送行。"
月光漫過窗欞,照見他袖中露出半截紙船——正是那日在匯豐銀行折的那隻,此刻被燭火映得透亮,像要順著黃浦江的水,漂向某個注定沉沒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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