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暗流湧動,江畔驚雷

字數:6802   加入書籤

A+A-


    江風卷著鹹濕的霧氣漫進窗欞時,顧承硯正對著煤油燈翻舊報紙。
    蘇若雪端著青瓷茶盞進來時,見他指節抵著太陽穴,報紙邊角被折出深痕——正是昨天那艘貨輪靠岸的新聞,標題寫著"美商"極光號"載綢緞抵滬"。"顏色不對。"他突然開口,指尖點在星條旗圖案上,"真正的美商船旗,紅白條紋該是新染的正紅,這張照片裏紅得發暗,像用舊布染過。"
    蘇若雪將茶盞輕輕擱在他手邊,茶煙氤氳間,她看見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昨夜他翻來覆去說了半宿吃水線的事——那船明明掛著輕貨的旗號,水痕卻壓到了載重線往下三指,"裝的絕不是綢緞"。
    "我去航運公會。"顧承硯扣上西裝馬甲,懷表鏈在晨光裏閃了閃,"就說顧氏綢莊要拓展海運,找法租界的亨利先生談包船。"他低頭係袖扣時,瞥見蘇若雪正往他公文包裏塞什麽,"若雪?"
    "賬本。"她抬眼笑,發間銀簪晃了晃,"綢莊這月和英商的絲綢訂單,你拿著當由頭。"
    法租界的洋行在霞飛路轉角,大理石門廊爬滿常春藤。
    亨利先生的雪茄味隔著門就飄了過來,見顧承硯進來,胖手指在紅木桌上敲了敲:"顧少東,上個月不是剛包了兩艘船去寧波?"
    "亨利先生有所不知。"顧承硯將綢莊訂單推過去,指腹蹭過訂單上"英資遠東貿易公司"的落款——和蘇若雪說的那家一模一樣,"我們新談了南洋的絲綢生意,得找艘穩當的船。"他從西裝內袋摸出張銀票,"聽說您這兒有最近三日的靠港記錄?"
    亨利的小眼睛眯成了縫。
    銀票在陽光下泛著暗紋,是匯豐銀行的暗號——顧承硯知道,這胖子最貪這種"茶水錢"。
    登記冊攤開時,顧承硯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整整三頁紙,從"豐慶號"到"安平輪",唯獨沒有"極光號"的影子。"這船東......"他指著最後一欄的"遠東航運公司",注冊地址寫著"公共租界23號",可他上個月剛替商會查過,那是間賣鹹水鴨的鋪子,"亨利先生,這船該不會沒報海關?"
    亨利的胖臉突然漲紅,雪茄灰簌簌落在登記冊上:"顧少東,您這是查案還是談生意?"
    顧承硯沒接話。
    他盯著登記冊右下角的簽名——是公共租界海關科的王科長,那枚梅花章的紅印子還沒幹透。
    同一時刻,綢莊後堂的賬房裏,蘇若雪的毛筆"啪"地掉在硯台裏。
    她翻到第三本匯票存根時,那串數字像根針,"唰"地紮進眼底。
    出票方"英資遠東貿易公司",收款方"大新錢莊",金額三十萬銀元,出票時間正是"極光號"靠岸的前一晚。
    更讓她心跳漏拍的是附言欄——"代付棉紗貨款",可她記得,英資公司上月剛取消了所有棉紗訂單。
    "若雪姐!"小丫鬟阿桃端著桂圓湯進來,見她攥著賬本的手在發抖,"您這是......"
    "去碼頭。"蘇若雪扯下圍脖,珠花撞在門框上叮當作響,"找陳叔借他那輛福特車。"她跑過前堂時,櫃上的留聲機正放著周璿的歌,"夜上海,夜上海......"可她耳裏隻有自己的心跳——三十萬銀元,夠印多少假鈔?
    顧承硯回到綢莊時,正撞見蘇若雪從車上跳下來,發梢沾著碼頭的風。
    她懷裏抱著個藍布包裹,掀開時,裏麵是疊匯票存根,最上麵那張的紅章還帶著油墨味。
    "遠東貿易公司。"兩人同時開口。
    顧承硯的指節抵在桌上,盯著匯票上的金額。
    蘇若雪的指尖順著存根邊緣滑動,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問過大新錢莊的張掌櫃,這錢根本沒用來買棉紗。"她抬頭時,眼裏像淬了把刀,"他們在換現鈔。"
    窗外的梧桐葉突然沙沙作響。
    顧承硯摸出懷表,裂紋裏映著蘇若雪泛白的指節。
    表針正指向五點——離商會慣例的閉門時間,還有三個鍾頭。
    "通知周老板。"他將匯票一張張收進鐵盒,鎖扣"哢嗒"一聲,"陳叔、張行長,還有紗廠的李廠長。"他轉頭望向蘇若雪,暮色漫進窗來,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今晚,該讓他們看看,我們的火種......"
    "該燎原了。"蘇若雪替他說完,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領結。
    遠處傳來海關大鍾的整點報時,六下,七下,第八下時,顧承硯聽見後堂傳來阿桃的聲音:"顧少東,周老板的電話。"
    他接過聽筒時,蘇若雪已經將鐵盒塞進他懷裏。
    鐵盒貼著心口,還帶著她體溫的餘溫。
    "顧先生。"周老板的聲音帶著喘,"公共租界23號的鹹水鴨鋪子,今早被燒了。"
    電話筒貼在耳畔的觸感突然變得滾燙。
    顧承硯指節發白,指腹幾乎要將聽筒壓進木牆裏——公共租界23號,那間用來偽造航運公司的鹹水鴨鋪子,燒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顧家小子,這火著得蹊蹺。"周老板的喘息透過電流刺進耳膜,"我讓夥計去看,牆根還剩半塊焦黑的船錨鐵牌,跟"極光號"船尾的標識一個模子刻的。"
    身後傳來棉布摩擦的輕響。
    蘇若雪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指尖輕輕搭在他繃緊的後頸。
    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最懂他——此刻他心裏翻湧的不是驚惶,是淬了冰的冷意。
    日商怕了,怕他們順著航運公司的假地址摸到更深處,所以急著滅口。
    "周叔,麻煩您去紗廠找李廠長,就說我書房的普洱醒好了。"顧承硯放下聽筒時,聲音穩得像塊壓艙石,"張行長那邊...若雪,勞煩你跑一趟四馬路,就說顧某要借他賬房的銅算盤用用。"
    蘇若雪應了一聲,轉身時瞥見他西裝內袋露出半截藍布角——是方才她塞進去的匯票存根。
    深青色的緞麵圍脖掃過他手背,她低聲道:"我讓阿桃去碼頭給陳叔帶話了,他侄子阿海今晚輪班。"
    顧承硯眼底閃過讚許。
    阿海在碼頭當搬運工三年,身份幹淨得連巡捕房都查不出半條尾巴——這是他們能安插的唯一暗樁。
    商會的雕花木門在子夜時分被叩響七次。
    周老板帶著棉袍上的煙草味衝進來,李廠長的牛皮鞋沾著紗廠的棉絮,張行長的金絲眼鏡蒙著夜霧,連向來晚到的布莊王老板都攥著懷表跑斷了鞋跟。
    顧承硯站在紅木會議桌前,將藍布包裹"啪"地攤開。
    匯票存根、航運登記冊、甚至從亨利洋行順來的半張碼頭卸貨單,在煤油燈下鋪成一張網。
    "三十萬銀元,說是代付棉紗款。"他指尖敲在匯票上,"可英資遠東貿易公司上個月剛和日商三井株式會社簽了獨家棉紗協議,哪還用得著我們的貨?"
    "顧少東,這會不會是做賬的常規操作?"王老板撚著八字胡,"洋人做生意,虛虛實實的......"
    "那這艘"極光號"呢?"顧承硯抽出航運登記冊,"亨利說它掛的是美商旗,可美商航運公會根本沒這艘船的備案。
    吃水線壓到載重線下三指,裝的是綢緞還是石頭?"他突然提高聲調,"更巧的是,鹹水鴨鋪子燒了——燒的是假地址,滅的是活口!"
    會議室裏響起抽氣聲。
    李廠長的粗指節捏得哢哢響:"你是說...他們在洗錢?"
    "不止洗錢。"蘇若雪突然開口。
    她不知何時換了件月白立領衫,腕間銀鐲碰在桌沿,"大新錢莊的張掌櫃說,這三十萬換的現鈔,全是新印的。
    紙漿裏摻了棉麻,跟市麵上流通的法幣一模一樣。"
    "假鈔!"周老板猛地站起來,茶盞被撞得哐當響,"上個月米行老陳收了三張百元大鈔,去銀行兌時才發現水印是印上去的!"
    顧承硯趁勢展開一張上海錢莊的流水單:"這是我讓若雪查的,最近兩月,法幣在租界的流通量突然漲了兩成。
    日商拿假鈔換我們的真金白銀,再用這些錢買我們的廠子、囤我們的糧食——等仗打起來,他們空手套白狼,我們拿什麽跟他們拚?"
    李廠長拍桌而起:"奶奶的!
    我紗廠上個月剛抵了機器跟他們借錢,合著借的是紙片子!"
    "要證據。"張行長推了推眼鏡,"空口說白話,工部局不會理我們。"
    顧承硯的目光掃過窗外——碼頭上的探照燈正劃出雪白的弧光。"今晚子時,"極光號"會再靠一次岸。"他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工牌,"阿海會混進搬運隊,潛進底艙。"
    深夜的黃浦江像條墨色的綢子。
    阿海裹著破棉襖蹲在纜樁後,鹹腥的風灌進領口。
    他看著"極光號"的鐵錨砸進水裏,聽著大副用日語喊"小心木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在日本碼頭幹過三年,這口音,是關東的。
    底艙的門開了條縫。
    阿海貓腰鑽進去時,額頭撞上塊油布。
    掀開的瞬間,他差點叫出聲——整艙的木箱碼得像座小山,最上麵那個沒釘死,露出半卷雪白的紙。
    他摸出懷裏的火柴,磷麵擦過木箱的瞬間,火光映出紙上細密的水波紋——和法幣的印鈔紙一模一樣。
    更深處傳來金屬碰撞聲。
    阿海屏住呼吸,挪開兩個木箱,一台黑黢黢的機器露了出來。
    鑄鐵外殼上刻著"柏林機械製造",壓紙輪上還沾著半幹的油墨——正是高精度印刷機。
    天快亮時,顧承硯在綢莊後堂見到了阿海。
    年輕人的棉袍下擺滴著江水,懷裏緊抱著半卷印鈔紙和一塊機器零件。
    蘇若雪拿熱毛巾給他擦手時,他哆哆嗦嗦指向零件:"顧先生,這機器...刻著"大日本帝國特許"的鋼印。"
    證據攤在工部局的橡木桌上時,總辦梅森的雪茄掉在地毯上。
    他盯著印刷機零件上的日文,又看看印鈔紙上的水紋,額角的汗把假發都浸歪了:"顧先生,這...這是誤會。"
    "誤會?"顧承硯將鹹水鴨鋪子的燒焦船錨鐵牌拍在他麵前,"貴局登記的航運公司,是間賣鹽水鴨的?"他轉向圍過來的記者,"各位,民族企業的血汗錢,不能喂了假鈔機!"
    鎂光燈"哢嚓"亮起。
    梅森的臉在白光裏扭曲,最終咬著牙點頭:"查,立刻查。"
    三日後,"極光號"被查封的新聞上了頭版。
    顧承硯站在商會頂樓,看著巡捕房從底艙拖出二十箱印鈔紙,嘴角終於揚起。
    周老板拍著他肩膀直笑:"顧家小子,你這把火,燒得好!"
    "還不夠。"顧承硯望著遠處的銀行大樓,"得築道牆。"
    當天下午,"民族資本安全委員會"的成立公告貼滿租界。
    顧承硯攥著公章按下去時,蘇若雪捧著一摞匯票走進來:"剛從工部局拿回來的證物。"
    她低頭整理時,一縷陽光斜斜照在匯票背麵。
    蘇若雪的手指突然頓住——在"遠東貿易公司"的紅章旁邊,有個極小的印記,像片飄落的花瓣。
    她掏出放大鏡,瞳孔驟然緊縮:那是枚櫻花,五片花瓣的輪廓,和日本軍部的印章一模一樣。
    "承硯。"她轉身時,匯票在指間輕顫,"你看這個......"
    喜歡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請大家收藏:()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