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銅牌之火,燃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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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捏著那封匿名信在書房裏來回走了三圈,燭火在他鏡片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斑。
    信紙邊緣的海鹽味混著夜來香的甜膩,像根細針直紮後頸——黃浦江入海口的船,多是運生絲和海鹽的貨輪,可最近顧家既沒談新訂單,也沒結舊賬,誰會用這種方式遞信?
    "老周。"他突然停步,指節叩了叩案頭的銅鎮紙,"去碼頭查今晚靠岸的船,重點問水手有沒有見過牛皮紙信封。
    再讓阿福帶著護院,把後巷的青石板都翻一遍——剛才那黑影要是翻牆走的,總該留點鞋印。"
    老周接過信時手一抖,信紙背麵隱約有個凹痕,像是被硬物壓過。
    顧承硯盯著他佝僂著背跑出門的身影,忽然想起前日商會護衛隊換令牌時,自己特意讓鐵匠在新牌邊緣刻了梅花暗紋。
    更蹊蹺的是,天剛蒙蒙亮,老周就攥著半枚銅牌子衝進書房:"少東家!
    後巷牆根底下撿的,這紋路......是咱們護衛隊的新令牌!"
    顧承硯接過那半枚牌子,拇指抹過邊緣的梅花刻痕——確實是上周剛換的防偽標記。
    他盯著窗台上未幹的水跡,喉結動了動:"去查查最近誰丟了令牌,尤其是值後夜的。"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蘇若雪抱著一摞賬本跨進門檻,月白衫角還沾著墨漬:"承硯,振興基金的賬對不上。"她把最上麵一本攤開,指尖點在"三月十五"那頁,"前兩日被銀行凍結的三筆款子,有筆五千塊的,繞了七家錢莊,最後進了......"
    "副會長的戶頭?"顧承硯接過賬本時,指腹擦過她冰涼的手背。
    蘇若雪點頭,發間的珍珠簪子跟著晃了晃:"我查了他名下的米行,上月剛盤給了個日本商人。"
    兩人對視的刹那,窗外傳來麻雀撲棱翅膀的響。
    顧承硯忽然笑了,指節敲了敲賬本:"看來該給梅社添點新規矩了。"
    商會會議定在晌午。
    顧承硯走進議事廳時,檀香混著各掌櫃的旱煙味直往鼻子裏鑽。
    他掃了眼上座的副會長——那人身穿香雲紗長衫,正用銀鑷子夾著瓜子,聽見動靜抬頭時,嘴角的笑比平時多了兩分。
    "諸位。"顧承硯站到紅木圓桌中央,掌心壓著塊新鑄的銅章,"今日提議設梅社勳章,給咱們實業界的脊梁骨戴。"他話音剛落,榮老爺就拍了大腿:"好!
    當年張謇先生要是有這章,咱們後輩也能摸著銅印學他硬氣!"
    副會長的瓜子"哢嗒"掉在茶盞裏。
    他猛地站起來,長衫下擺掃翻了茶托:"顧少東這是要樹靶子!
    萬一被人說成結黨......"
    "結什麽黨?"孫掌櫃把水煙袋往桌上一磕,"咱們結的是實業救國的黨!
    我孫記布莊第一個報名領勳章!"
    顧承硯看著副會長脖頸漲得通紅,手指攥著桌沿直發白,忽然想起昨夜那半枚令牌——這人從前最會打圓場,今日倒急得露了馬腳。
    散會時,蘇若雪在廊下等他。
    晚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間那把勃朗寧的皮套:"剛才副會長出門時,往袖筒裏塞了張紙條。"
    顧承硯摸出懷表,指針正指向三點。
    他望著夕陽把兩人影子拉得老長,忽然伸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鬢角:"明早我去秘書處調檔案。"
    蘇若雪的手指輕輕覆上他手背,掌心還留著賬本的墨香:"我讓阿秀盯著副會長的馬車,後半夜他要是出門......"
    "先別急。"顧承硯低頭吻了吻她發頂,"咱們要抓的,是條藏在梅社銅牌下的蛇。"
    夜色漸深時,顧宅書房的燭火仍亮著。
    他翻開商會職員名冊,指尖停在"文書員李茂才"那頁——這人管了十年檔案,最近半月竟有七次出入虹口的記錄。
    窗外的夜來香又落了幾朵,花瓣上的水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某種暗號。
    次日天剛放亮,顧承硯便穿了件半舊的竹布長衫出了門。
    晨霧裹著黃浦江的潮氣漫進袖口,他卻走得極快,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的脆響驚得屋簷下的麻雀撲棱棱亂飛——昨夜在名冊上圈出的"李茂才"三個字,此刻正像根燒紅的鐵釘釘在他太陽穴上。
    商會秘書處的門還掛著銅鎖。
    顧承硯抬手敲了三下,門裏傳來慌亂的翻找聲,過了半刻才露出李茂才青白的臉。
    那文書員額角掛著細汗,手指捏著鑰匙直打顫:"顧...顧少東今日怎的來得這般早?"
    "調去年的絲織品關稅檔案。"顧承硯盯著他喉結上下滾動的模樣,一步跨進門去。
    黴味混著舊紙頁的陳香撲麵而來,他餘光瞥見李茂才的手正往抽屜縫裏縮——那隻深褐色的檀木抽屜,邊緣還沾著半塊新鮮的蠟漬。
    "李叔,這抽屜鎖得緊。"顧承硯笑著抬手按住抽屜,指節在木頭上敲了敲,"可是藏著什麽寶貝?"
    李茂才的後頸瞬間沁出冷汗,他幹笑著去摸鑰匙串:"哪能啊,不過是些...舊賬本。"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響格外刺耳,抽屜拉開的刹那,顧承硯眼疾手快抽走最底層的牛皮紙信封——封口處壓著半枚梅花印,和前日匿名信上的凹痕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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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信展開的瞬間,他瞳孔驟縮。"銅牌歸顧,梅社即亡"八個字力透紙背,落款"梅社複興會殘餘"的朱印還帶著未幹的油光。
    窗外的麻雀突然撲棱著撞在玻璃上,李茂才的尖叫混著脆響炸開來:"少東饒命!
    是...是有人拿我娘的藥錢逼我!"
    顧承硯捏著信紙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起昨夜老周回報,李茂才的娘住在閘北,最近確實換了德國進口的盤尼西林——好個借刀殺人,先拿病弱老母當人質,再把髒水往他顧承硯頭上潑。
    "把你知道的全說。"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誰讓你藏的信?
    什麽時候來的?"
    李茂才癱坐在木椅上,膝蓋撞得桌角哐當響:"三日前夜裏,有個戴氈帽的男人...說隻要我把信夾在檔案裏,就再送五箱盤尼西林。
    他走時...還摸了摸抽屜夾層,說"等顧承硯來翻,這戲才唱得熱鬧"。"
    顧承硯突然笑了,笑得李茂才渾身發顫。
    他把密信折好收進袖中,轉身時拍了拍李茂才的肩:"去把你娘接來顧宅,我讓蘇姑娘找最好的西醫。"未等對方反應,他已大步跨出房門,晨霧裏的影子拉得老長——該唱的戲,這才剛開鑼。
    是夜,顧宅正廳燈火通明。
    八仙桌上擺著蘇若雪親手做的蟹粉獅子頭,黃酒的甜香混著紅燒肉的濃油赤醬,熏得副會長的鼻尖都泛了紅。
    他盯著顧承硯遞來的酒盞,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口的盤扣:"顧少東今日這席...怕不是單純敘舊?"
    "昨日議勳章的事,總得給各位賠個不是。"顧承硯端起酒盞碰了碰他的,"有人說我要借銅牌立威,倒讓副會長受了委屈。"
    副會長的喉結動了動,酒盞在手裏轉了兩圈:"都是為梅社好,哪有什麽委屈..."
    "可我聽說,有人怕這銅牌落了顧家門楣。"顧承硯突然傾身,目光像把刀紮進對方眼底,"就像那封密信寫的"銅牌歸顧,梅社即亡"——副會長說,這算不算是挑撥?"
    酒盞"當啷"摔在桌上,酒液濺濕了副會長的香雲紗褲腳。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顧少東這是何意?
    我...我怎會看那種信!"
    "醉了?"顧承硯不動聲色又斟滿酒,"再喝兩杯,這委屈也就散了。"
    三壇花雕見底時,副會長的舌頭已經打卷。
    他癱在椅子上,手指戳著顧承硯的胸口:"你...你當自己是下棋的?
    錯了!
    你...你是棋子!
    真正的人...還沒...沒現身呢!"
    顧承硯給蘇若雪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扶著副會長往偏廳去。
    他望著對方歪斜的背影,指節捏得泛白——果然,這老狐狸背後還有人。
    後半夜,阿福裹著夜色衝進書房:"少東家,副會長坐黃包車去了法租界!"
    顧承硯抄起外套,望遠鏡的皮套撞在桌角發出悶響:"跟緊了。"
    法租界的梧桐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顧承硯蹲在對麵樓頂,望遠鏡的鏡片上蒙著層薄霜。
    副會長的黃包車停在一棟灰白別墅前,門開的瞬間,暖黃的燈光漏出來,照見門內站著個穿墨綠長衫的男人。
    "他說自己是梅社遺族。"阿福的聲音在耳邊壓低,"咱們的人混進車夫裏,聽見那話了。"
    顧承硯的呼吸驟然一滯。
    望遠鏡裏,那男人正背對著窗戶,月光勾勒出他微駝的肩線。
    就在他要轉身的刹那,一片梧桐葉飄到鏡片上,等他拂開葉子再看——
    男人已經轉過了身。
    夜色裏,那張臉像塊被揉皺的舊報紙,明明從未見過,卻讓顧承硯的後頸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望遠鏡的支架在掌心沁出冷汗——這張臉,好像在哪本舊相冊裏見過?
    又或者...是在某個被遺忘的舊夢裏?
    別墅二樓的窗突然拉上了絲絨窗簾,顧承硯的手指重重叩在望遠鏡上。
    樓下傳來副會長的笑聲,混著玻璃杯相碰的脆響,像根針戳破了夜的寂靜。
    "阿福。"他放下望遠鏡時,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鐵板,"加派三組人守著這別墅,每半個時辰換一次崗。"
    月光漫過他緊繃的下頜線,將影子投在青瓦上,像道隨時會斷裂的弦。
    遠處傳來教堂的晨鍾,第一縷日光正穿透雲層,而那扇拉上窗簾的窗戶裏,某個秘密正隨著黎明的到來,緩緩掀開它的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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