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銅牌歸位,梅社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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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統總部會議室的百葉窗被江風吹得劈啪響,顧承硯攤開文件的手在晨光裏投下一片陰影。
文件邊緣還沾著昨夜審訊時的油墨,那是從周鴻年印刷所抄來的鐵證——鬆本商事的匯款單、與日本特務機關的密電碼、甚至還有七月七日法租界停電計劃的具體部署。
"諸位看這第三頁。"他指尖壓在一行日文批注上,聲線穩得像黃浦江底的磐石,"所謂"梅社複興會",不過是周鴻年勾結日商的殼子。
他們扣我們的貨、燒我們的船,不是為了"統一調度",是替日本人清碼頭、騰倉庫。"
會議室裏炸開一片抽氣聲。
綢緞莊孫掌櫃的茶盞"當啷"摔在地上,碎片濺到他圓滾滾的腳麵上也顧不上疼:"怪不得我那批杭綢在海關卡了整月!
周鴻年說"梅社要立規矩",合著是給東洋鬼子當清道夫!"
坐在長桌盡頭的軍統站長陳立峰捏著文件的手青筋暴起,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火:"顧少東,你說這些,可有實證?"
顧承硯沒答話,隻是看向坐在右側的蘇若雪。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香雲紗旗袍,領口別著枚珍珠別針——那是昨夜他在舊宅閣樓找到的,原主母親留下的遺物。
此刻她正將一方素帕鋪在桌上,帕子中央,一枚羊脂玉佩在晨光裏泛著溫潤的光,雕著半朵綻開的梅花,花蕊處刻著"蘇"字。
"這是家母臨終前塞給我的。"蘇若雪的聲音輕得像落在宣紙上的墨點,卻字字清晰,"她說是梅社初代七長老的信物。
當年梅社創立時,七位長老各執一枚梅形玉佩,我蘇家這枚,刻的是"守正"。"
會議室霎時靜得能聽見掛鍾的滴答聲。
坐在末席的榮記紗廠榮老爺突然顫巍巍站起來,他渾濁的眼睛盯著玉佩,手指抖得厲害:"是了...是了!
光緒三十年,我跟著父親參加梅社年會,蘇老先生腰上就掛著這麽塊玉!
梅花瓣的弧度,和我父親筆記裏畫的分毫不差!"
顧承硯看著蘇若雪耳尖泛紅的模樣,想起昨夜她在閣樓翻箱倒櫃的身影。
木箱子裏除了玉佩,還有本舊日記本,夾著張泛黃的照片——穿月白衫子的年輕女子站在梅樹下,懷裏抱著個穿虎頭鞋的小女娃,正是蘇若雪。
日記本最後一頁寫著:"若雪長大,定要告訴她,梅社的梅,是雪中傲立的梅,不是任人攀折的梅。"
"周鴻年那夥人,不過是偷了梅社的名號。"顧承硯伸手覆住蘇若雪擱在桌上的手背,她的手涼得像剛從井裏撈出來的,"真正的梅社,是張謇先生題的"商脈即國脈",是咱們老一輩實業家咬著牙辦廠、跟洋商搶市場的骨頭。"
"叮鈴——"
門被推開的聲響驚得眾人抬頭。
情報科的小宋抱著個鐵皮盒子衝進來,額角還掛著汗:"顧先生!
截獲了梅社複興會的電報!"
顧承硯接過電報的手一頓。
電報末尾的簽名是"鬆本正雄",內容讓他瞳孔微縮:"緊急召開記者會,先發《複興宣言》;聯絡匯豐銀行,申請政治庇護。"他將電報拍在桌上,抬眼時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他們要搶在咱們前頭立正統,還要借洋行當護身符。"
"放屁的正統!"孫掌櫃拍得桌子直晃,"當年梅社章程寫得清楚,入社要三代清白的實業家作保,周鴻年他爹是給洋行跑碼頭的買辦,也配提梅社?"
陳立峰突然笑了,笑得眼鏡片都泛著冷光:"顧少東,你說要怎麽辦?"
"成立梅社曆史研究會。"顧承硯早就在等這句話,"請真正的梅社後裔整理舊檔,設立審核組甄別成員。
周鴻年他們不是要搶正統麽?
咱們就把正統二字,釘死在實業救國這四個字上。"
榮老爺第一個拍板:"我捐五十本舊賬冊!
當年梅社的入社契約,我爹全收在鐵箱裏呢!"
染坊的林老板摸著山羊胡直點頭:"我家有梅社第一屆年會的合影,背麵有所有成員的簽名。"
蘇若雪望著這些漲紅了臉的老掌櫃,突然想起昨夜在審訊室,周鴻年的賬房先生哭著說:"周爺說現在時局亂,隻有抱上日本人的大腿才能活..."可此刻會議室裏這些人,有的被日商壓得斷過資金鏈,有的被海關卡過貨,卻仍像年輕時那樣,眼睛裏燒著團火。
"若雪。"顧承硯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廣源祥的賬本,是不是還沒對清楚?"
她低頭看自己絞著帕子的手,帕角還沾著審訊時的朱砂——那是從周鴻年賬本上拓下來的偽造印章痕跡。
廣源祥是周鴻年的老相好,前月剛替"複興會"走了批"棉紗",可船單上的重量,比實際多出三分之一。
"我這就去。"她將玉佩小心收進帕子,抬頭時眼尾的朱砂痣跟著翹起來,"廣源祥的王掌櫃,該好好說說,那些多出來的"棉紗",到底裝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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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硯望著她出門的背影,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她旗袍上割出一道道金痕。
窗外的汽笛又響了,這次他聽得分明,那是招商局的客輪正鳴笛進港——載的不是貨物,是從蘇州趕來的梅社後裔,是從無錫運來的舊檔案,是被喚醒的商脈,正在黃浦江的晨霧裏,重新跳動起來。
蘇若雪踩著青石板路往廣源祥走時,香雲紗旗袍下擺掃過牆根的青苔。
她左手拎著個牛皮紙包,裏麵是周鴻年賬房拓下的偽造印章,右手攥著塊繡了並蒂蓮的帕子——那是方才在會議室,顧承硯悄悄塞給她的,帕角還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廣源祥的朱漆門簾被風掀起一角,王掌櫃正踮腳擦門框上的"童叟無欺"金漆匾額,見她進來,手裏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蘇...蘇小姐?
您怎麽..."
"王掌櫃這記性。"蘇若雪將牛皮紙包擱在櫃台,動作輕得像怕驚著什麽,"前兒您說廣源祥替梅社複興會走的那批棉紗,船單重量對不上。
我特地帶了顧氏綢莊的舊賬來對。"
王掌櫃的額頭瞬間滲出汗珠。
他盯著蘇若雪解開紙包,露出疊泛黃的船運單據,最上麵那張赫然蓋著廣源祥的朱紅印——正是昨夜審訊時,周鴻年賬房哭著承認"照著模子刻的"那枚。
"三月十七,"振興實業基金"撥來三千兩,說是補棉紗差價。"蘇若雪指尖劃過賬本,聲音像根細針,"可同一天,廣源祥往"福源貿易行"匯了兩千八。
福源貿易行?"她突然抬眼,"那不是鬆本商事在閘北的殼子麽?"
王掌櫃的喉結動了動,手扶住櫃台才沒栽倒。
他想起三天前周鴻年塞給他的金鐲子,想起鬆本手下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翻譯官拍著他肩膀說"大日本帝國不會虧待合作者",又想起方才在茶館聽說的軍統抄了印刷所——原來顧承硯早把網撒開了。
"蘇小姐,我也是被逼的..."他突然跪下來,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的悶響驚得梁上的麻雀撲棱棱亂飛,"鬆本的人拿我兒子的命要挾!
說要是不把基金的錢轉過去,就讓巡捕房給我安個通共的罪名...他們還說,等暴動成了,會送我們全家去日本..."
蘇若雪的睫毛顫了顫。
她蹲下來,將帕子遞過去:"聯係人是誰?
接頭方式?"
王掌櫃抓著帕子哭得肩膀直抖:"是...是霞飛路"雲來茶館"的陳老板!
每周三晚八點,他會在二樓雅間收賬本,說是要"核對資金使用情況"..."
與此同時,顧承硯正站在工部局大樓的雕花拱門前。
他手裏的牛皮紙袋裏,裝著蘇若雪剛派人送來的資金流向圖——從"振興實業基金"出發,經廣源祥、福源貿易行,最終匯入橫濱正金銀行上海分行的信托賬戶,每一筆都蓋著鮮紅的查賬章。
"顧先生,這涉及國際金融..."工部局財務官米勒推了推金絲眼鏡,額角的汗在吊燈下泛著光。
"涉及國際金融的,是鬆本商事用咱們中國人的錢養槍炮。"顧承硯將資金圖拍在桌上,紙角掃過米勒麵前的咖啡杯,"《字林西報》的記者在樓下等著,他們想知道,工部局是要當"振興實業"的守護者,還是日本特務的遮羞布?"
米勒的手指摳進沙發皮麵。
他聽見樓下傳來相機快門的"哢嚓"聲,想起昨夜英國商會會長的電話:"別讓鬆本的爛事壞了上海的商譽"。
最終他抓起鋼筆,在查封令上簽了字,墨水暈開好大一團:"限你們今晚十點前...移交所有證據。"
夜色像塊浸了墨的布,慢慢罩住霞飛路。
顧承硯站在雲來茶館對麵的糖炒栗子攤後,看蘇若雪的月白旗袍在路燈下晃過——她方才將王掌櫃的供詞塞進信鴿腿,此刻正按著腰間的勃朗寧,和軍統的陳立峰打了個手勢。
"行動。"顧承硯摸出懷表,指針剛好指向八點整。
茶館二樓雅間的雕花窗"嘩啦"被撞開,陳立峰的手下像貓一樣竄進去。
顧承硯跟著衝上樓,正撞見陳老板舉著槍要往嘴裏塞,蘇若雪的帕子"啪"地蒙住他的臉,趁機繳了槍。
"搜!"顧承硯踹開裏間的檀木櫃,成遝的偽造梅社印章"嘩啦啦"掉出來,最底下壓著張照片——周鴻年和鬆本正雄在虹口碼頭碰杯,背景裏停著艘掛太陽旗的貨輪。
"都帶走。"陳立峰扯下陳老板的西裝,露出裏麵繡著櫻花的汗衫,"這味兒,比虹口的鹹魚還衝。"
天快亮時,梅社舊址的青磚牆被朝霞染成金紅。
顧承硯踩著梯子,將那枚刻著"商脈即國脈"的梅花銅牌嵌進門楣。
蘇若雪站在底下扶著梯子,仰頭看他的剪影:"當年張謇先生題字時,大概也是這樣的晨光吧?"
"以後每年今日,都要擦這銅牌。"顧承硯跳下梯子,指尖拂過銅牌上的凹痕——那是原主醉酒時拿銅鎖砸的,"要讓後來的人知道,梅社的梅,是雪裏燒的火。"
圍觀的老掌櫃們哄然叫好。
榮老爺抹著眼淚往銅盆裏添香,孫掌櫃把自家的醒獅繡球掛在門柱上,連方才被押走的陳老板的小徒弟都擠在人群裏,舉著麵"實業救國"的小旗子揮舞。
夜色重新降臨時,顧宅的石庫門"吱呀"輕響。
門房老周打著手電筒出來查看,隻看見台階上躺著封沒有郵票的信,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紙,摸上去還有些潮,像是剛從江風裏撈出來的。
顧承硯捏著信走進書房,燭火映得"銅牌可立新王,亦可引火焚身"幾個字忽明忽暗。
他聞了聞信紙,有股淡淡的海鹽味——是黃浦江入海口的潮氣。
"老周。"他將信遞給站在門口的管家,"去碼頭問問,今晚有哪艘船靠岸。
再查查,最近誰總在顧家附近轉悠。"
老周剛應下,窗外忽然掠過一道黑影。
顧承硯走到窗邊,隻看見牆角的夜來香在風裏搖晃,花瓣上沾著點亮晶晶的東西,像是沒幹的水跡——又像是,沒擦幹淨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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