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鍾聲未落,暗潮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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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顧承硯的書桌上投下斜斜的金條。
他捏著搪瓷缸的手突然頓住——茶水溫涼,倒映出情報員遞來的市場報告封皮上,"異常輿情"四個字被紅筆圈得發皺。
"顧先生,今早碼頭上卸貨的工人在說,"買債券不如多吃兩頓飽飯"。"情報員的聲音帶著連夜奔走的啞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製服第二顆銅扣,"閘北區紡織廠的學徒把"實業救國"的標語撕了,說商會壟斷了訂單,小作坊連棉花都買不起。"
顧承硯的指節抵著太陽穴。
昨晚在樓頂時那種鈍鈍的不安,此刻終於結成了具體的刺——敵人撤得太快,原是要騰出空當,往他剛築起的信心堤壩下埋炸藥。
他翻開報告,視線掃過"工人階層小業主群體"等關鍵詞,喉結動了動:"這些話......像有人在替他們寫嘴。"
蘇若雪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側。
她的月白綢衫還帶著晨間露水的潮氣,指尖輕輕劃過報告裏"壟斷"二字:"前天西市米行的陳阿伯還說要把女兒的壓箱錢買債券,今天就跟我說"顧先生是不是要學洋商吃獨食"。"她抬頭時,眼底映著窗外搖晃的梧桐葉影,"阿硯,他們在分化我們的根基。"
顧承硯猛地起身,西裝下擺掃得硯台輕響。
他抓起電話筒重重按下去:"老周,把最近三個月所有罵商會的報紙給我送過來!
對,包括那些塞在弄堂牆縫裏的地下刊物!"放下聽筒時,他瞥見蘇若雪正將散落在桌角的《信心白皮書》樣本一張張理齊,發梢垂落,在"實業救國"四個燙金大字上投下細碎的影。
半小時後,一摞散發著油墨味的報紙堆在兩人麵前。
顧承硯翻到第三份時,指腹突然頓住——《黎明之聲》第二期,標題刺目:《當綢莊少東家用百姓棺材本填窟窿》。
他快速掃過內容,字裏行間全是"商會鯨吞訂單債券是龐氏騙局"的斷言,落款"沉默者"三個字被紅墨水洇開,像滴未擦淨的血。
"新刊物,上周三才在虹口碼頭露麵。"蘇若雪不知何時捧來一疊剪報,發間茉莉香混著舊報紙的黴味,"報童說,買這份報不用花錢,隻要在"反對商會壟斷"的聯名信上按個手印。"她翻開最上麵一張,泛黃的信紙上歪歪扭扭的指印密密麻麻,"這些手印,有碼頭扛包的,有織補攤的,還有掃街的老阿爹......"
顧承硯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昨天老陳說的那個阿婆,想起霓虹燈牌下仰頭張望的學徒,想起所有把"相信"二字捧到他麵前的人——現在有人要把這些滾燙的信任,揉成刺向他的刀。
他抽出鋼筆,在"沉默者"三個字上畫了個圈:"查,從印刷鋪到分銷點,查這個"沉默者"的每一步。"
"阿硯。"蘇若雪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還是涼的,卻帶著算盤珠子特有的細密溫度,"我讓人收了三天的讀者來信,有幾封......"她從袖中抽出一疊信箋,最上麵那封的信封邊緣磨得起了毛,"是工人寫的,說他們領不到商會補貼的棉紗;還有小作坊主說,顧氏綢莊的新織機占了半條街的倉庫......"
窗外傳來黃包車鈴鐺的脆響。
顧承硯望著蘇若雪發間晃動的茉莉,突然想起昨晚她說的"信心是種在土地裏的"——現在有人在刨土,專挑根須最密的地方挖。
他接過那疊信,指尖觸到最下麵一封的封皮,粗糙的草紙磨得他發癢,像極了閘北紡織廠工人用的包裝紙。
"若雪,你去整理這些信。"他把信箋輕輕按在她手心裏,"字裏行間的怨氣,比報紙上的罵聲更真。"
蘇若雪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
她將信箋貼在胸口,茉莉香混著信紙的墨香,漫進兩人之間的空隙:"我知道。"
顧承硯望著她轉身的背影,看她月白綢衫的下擺掃過滿地報紙,突然想起昨夜鍾樓的餘韻——那時他以為信心已經生根,卻忘了土地裏還埋著未爆的雷。
此刻陽光正好,可他望著窗外飄起的《黎明之聲》傳單,忽然覺得那抹刺目的紅,像極了即將燒起來的火苗。
而在這火苗燒到根須之前,他和蘇若雪,得先找到那個舉著火把的"沉默者"。
蘇若雪將最後一疊信箋按在算盤上時,銅製算珠突然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的食指停在"紡織麵粉碼頭"三個被紅筆圈起的詞上,墨跡在信紙上洇開小片暈染——這三天整理的二百七十三封讀者來信裏,有一百八十九封來自這三個行業的工人與小業主。
"若雪姐,要給顧先生送茶嗎?"賬房學徒小桃抱著暖壺探頭,被她突然攥住手腕。
蘇若雪的指甲幾乎掐進小桃手背,聲音卻輕得像落在信紙上的蝶:"去把前兩個月的投訴登記本拿來,要按行業分類的。"
小桃被她少見的急切驚到,轉身時撞翻了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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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雪卻已抓起鉛筆,在信箋邊緣快速標注:紡織廠工人抱怨棉紗分配不均的占比從半月前的12激增至47;碼頭搬運工對債券的質疑集中在"卸貨費拖欠",可實際上商會三天前剛撥了季度補貼;最讓她脊背發涼的是那封來自閘北麵粉坊的信,老掌櫃用煙杆戳著信紙罵"顧氏吃獨食",可顧承硯上周才親自批了二十袋平價麥麩給他。
"這不是偶然。"蘇若雪將登記本拍在桌上,泛黃的紙頁間飄出張舊剪報——那是《申報》半個月前的報道,標題《顧氏綢莊新織機占倉庫?
少東家回應:為工人擴產》。
她突然想起今早去西市米行時,陳阿伯摸著信紙上的指印嘟囔:"那小報說,隻有紡織廠的人才有資格領補貼......"
窗外傳來汽車鳴笛,是顧承硯的黑色轎車停在商會門口。
蘇若雪抓起信箋衝下樓,正撞進他懷裏。
他身上帶著陌生的汗酸味,粗布工裝的領口還沾著草屑——這是要去碼頭的偽裝。
"查到了。"她將信箋塞進他手裏,發間茉莉被風掀起,掃過他胡茬未剃的下巴,"負麵情緒全在勞動密集型行業,有人專門挑最能煽動底層的切口。"顧承硯低頭的瞬間,她瞥見他工裝內袋露出半截《碼頭工人作息表》,墨跡未幹的字跡裏夾著半片枯葉。
"我今晚混進十六鋪碼頭的夜集。"他聲音壓得低,指腹蹭過她發間茉莉,"《黎明之聲》的散發者總在搬運工收工後出現,他們要的不是罵聲,是......"
"是讓工人覺得,他們和我們是對立的。"蘇若雪替他說完,手指無意識絞著他工裝袖口的破洞——那是他今早用剪刀剪的,說要像真的失業工人。
夜色漫進黃浦江時,顧承硯蹲在碼頭貨棧的陰影裏。
鹹濕的風卷著魚腥味撲來,他工裝褲腿沾著的水泥渣磨得小腿發癢。
不遠處的草垛後傳來零星議論:"老陳頭說領不到棉紗?
可我上月剛從顧氏領了三匹......噓!
《黎明之聲》的先生說了,那是老板們的障眼法!"
月上中天時,草垛突然被踢開。
一個戴鴨舌帽的年輕人跳上木箱,手裏舉著張《黎明之聲》:"弟兄們!
你們搬的是洋人的貨,織的是老板的綢!"他的聲音像淬了火的刀,"顧少東說實業救國?
可你們的娃還在餓肚子!
買債券?
那是拿你們的棺材本填他的窟窿!"
顧承硯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看見搬運工老周紅著眼舉起拳頭,看見十六歲的小栓把傳單往懷裏塞,看見人群裏有人偷偷發銀元——每塞一塊,就有人喊一句"打倒商會壟斷"。
鴨舌帽的聲音突然拔高:"明晚八點,虹口倉庫,要討公道的跟我來!"
散場時,顧承硯摸了摸內袋的微型錄音機。
磁帶轉動的輕響裏,鴨舌帽的尾音還在震蕩:"記住,你們流血流汗,換來的隻是老板們的一紙債券!"他望著人群散去的方向,工裝下的襯衫已被冷汗浸透——這不是普通的輿論戰,是有人在給工人們灌迷藥,把"實業救國"四個字從他們心裏剜出來。
商會頂樓的會議室裏,留聲機正播放著錄音。
顧承硯扯下工裝扔在椅背上,露出裏麵筆挺的西裝。
他的指節敲著桌麵,目光掃過秦老板發白的鬢角、林廠長攥緊的雪茄:"他們要分化我們和工人,那我們就把工人變成自己人。"
"勞資共治試點。"他抽出份文件拍在桌上,"選三家工廠,利潤的15拿出來做工人補貼,建職工夜校、設傷病基金。
要讓他們看見,實業救國不是顧承硯的口號,是每個搬貨的、織布的、磨麵的都能分到的甜。"
蘇若雪的算盤在此時打響。
她抱著賬本站起,月白綢衫被壁燈映得發亮:"我查過三家工廠的流水,15的利潤足夠覆蓋基礎福利。"她抬頭時,眼底有星子在跳,"阿硯,我來管財務統籌。"
散會時,夜已經深了。
蘇若雪抱著賬本回辦公室,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麵敲出輕響。
她推開抽屜想拿鑰匙,卻觸到張硬紙。
展開的瞬間,墨跡未幹的字跡刺進眼底:"你父親,還活著。"
紙頁在她手裏簌簌發抖。
窗外的月光漫進來,照見她發白的指節,照見信紙上未幹的墨點——像極了當年她跪在靈前,看父親的棺木被推進火場時,落進香灰裏的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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