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棋局初開,誰執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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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承硯捏著信紙的手慢慢收緊,指節在昏黃的燈光下泛出青白。
    鬆煙墨的香氣混著窗外飄進的梧桐葉清香,卻掩不住信上那行字裏透出的冷意。
    “棋已布好,你敢應戰?”他低低念了一遍,喉結滾動,鏡片後的目光像被淬了冰的刀尖——這不是普通的挑釁,是獵人在向獵物宣告獵場的規則。
    “承硯?”蘇若雪的聲音帶著關切,溫軟得像沾了水霧的絲綢。
    她湊過來時,發間的茉莉香包輕輕擦過他手臂,“可是信裏有什麽?”
    顧承硯將信紙推到她麵前,指節叩了叩“山田信一”的落款:“他在試水。”他的拇指摩挲著信箋邊緣鋒銳的折痕,那是刻意壓出的棱角,“三天前《申報》揭露‘黎明之聲’的日商背景,今天這封信就到了。對方不急著藏,反而要讓我知道——他有備而來。”
    蘇若雪的指尖掠過信上字跡,突然頓住。
    她轉身從桌角的牛皮紙袋裏抽出一疊電報稿,那是前兩日從郵局截獲的可疑密電,又翻出半本《黎明之聲》的舊刊。
    兩張紙並在一起時,她的眼尾微微揚起:“承硯你看,密電裏‘紡織業’的‘織’字,和《黎明之聲》社論裏的‘織’字運筆弧度一模一樣。”她拈起鉛筆在兩個“織”字上畫了圈,“橫折鉤收筆時都有個細微的頓挫,像……像用慣了日本小楷筆的人。”
    顧承硯湊過去,目光在兩處字跡間來回掃過。
    確實,那抹頓挫藏得極深,若非蘇若雪這樣日日與賬冊、票據打交道的人,根本注意不到。
    “你是說……”
    “山田信一不是日本人。”蘇若雪的聲音輕,但帶著篤定,“真正的日本特務寫漢字,要麽太板正像刻出來的,要麽會不自覺用片假名的筆勢。這字跡裏有股江浙文人的柔潤,倒像是在東京留過學的中國人。”她指尖點了點電報末尾的日文縮寫,“這些代號寫得太順了,更像是長期接觸日文文件的人,比如……外交官?”
    顧承硯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突然想起王二從陳默然辦公室搜出的密信,那些日文縮寫的流暢程度,確實不像是臨時學的。
    “立刻查上海近十年留日歸國人員檔案,重點篩外交官、報社主筆、紡織業買辦。”他抓起桌上的銅鈴猛搖,清脆的鈴聲撞碎了室內的靜謐。
    門簾掀起的瞬間,王二帶著風衝了進來,額角還掛著汗珠:“少東家!”
    “帶兩個人去公共租界工部局,調留日學生名冊。”顧承硯將電報和信箋拍在他手裏,“重點找精通日文、有政府背景、近兩年行蹤可疑的。”
    王二掃了眼桌上的線索,突然一拍大腿:“前陣子聽巡捕房老張說,法租界有個林世昌林先生,原先在駐日公使館當二等秘書,三年前因為替日商說話被革了職,現在住在霞飛路23號的洋房裏,很少出門。”他撓了撓後頸,“老張還說,那房子的煤車每周三準時進,比銀行運鈔車還準。”
    顧承硯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節奏。
    駐日外交官、精通日文、親日言論——這三個標簽像三根針,紮破了“山田信一”的偽裝。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榮氏紗廠縱火案的卷宗,當時有個目擊者說看到縱火犯穿了身藏青長衫,袖口繡著纏枝蓮紋——而林世昌的父親是蘇繡名家,最擅纏枝蓮。
    “去查霞飛路23號的煤車。”顧承硯的聲音沉下來,像壓了塊鉛,“如果每周三運的不是煤……”
    蘇若雪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溫溫的,卻帶著股穩當的力量:“我明日去法租界商會,以財務顧問的身份幫幾家紗廠核賬。”她眼波流轉,“霞飛路23號隔壁就是福興紗廠的賬房,我可以……”
    顧承硯低頭看她,見她耳墜在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子。
    他突然明白,為什麽原主總說蘇若雪是顧家的“定盤星”——她從不會莽撞衝在前麵,卻總能在棋局最關鍵處落下一子。
    窗外的風又起,吹得《申報》頭版的標題嘩嘩作響。
    顧承硯望著蘇若雪眼裏跳動的光,突然覺得那封挑釁的信,不過是棋局裏被掀開的第一枚棋子。
    真正的勝負,才剛剛開始。
    第129章 局中局
    蘇若雪站在福興紗廠賬房外的梧桐樹下,月白緞麵旗袍被風掀起一道溫柔的弧。
    她低頭理了理腕間的翡翠鐲子——這是顧承硯昨日塞給她的,說是“談生意時壓得住陣腳的老物件”。
    此刻鐲子貼著皮膚的涼意,倒像是根弦,繃著她的神經。
    茶會設在二樓雅間,檀香混著龍井的清苦飄出來。
    林世昌迎出來時,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隨即堆起笑:“蘇小姐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他穿著藏青長衫,袖口果然繡著纏枝蓮紋,針腳細密得像要把人纏進網裏。
    蘇若雪將牛皮賬冊放在紅木茶案上,指尖輕輕叩了叩封皮:“林先生久居東京,對‘外資合營’的門道比我們清楚。福興紗廠最近想引進些東洋設備,可日方開的條件……”她垂眸歎氣,“實在讓人拿捏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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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世昌斟茶的手頓了頓,青瓷杯盞相碰發出脆響。
    “蘇小姐是顧家的賬房,怎麽倒信不過自己人?”他推過茶盞,茶湯裏浮著兩片茶葉,“聽說顧少東家在搞什麽‘勞資共治’,倒像是要把廠子拆了重砌。”
    蘇若雪端起茶盞,看茶葉在杯中打著旋兒。
    “顧家的買賣,到底是要活下來。”她抬眼時目光清淩淩的,“就像林先生當年在公使館,不也是為了找條活路?”
    林世昌的瞳孔微微收縮,鏡片後的光突然暗了暗。
    他伸手撥弄茶船,螺鈿鑲嵌的蓮花在指尖轉了兩圈:“蘇小姐倒會說話。”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像裂開的蛛網,“你說的東洋設備……不過是‘東亞經濟促進會’的試驗品罷了。”
    “試驗品?”蘇若雪的茶盞險些脫手,又穩穩擱在案上。
    “他們總說要‘共榮’,可連塊布料的定價權都不肯放。”林世昌的指節敲了敲賬冊,“真正的聰明人,得學會讓別人替自己試刀。”他起身時長衫掃過蘇若雪的手背,帶著股陳年老檀的悶香,“蘇小姐要是真想談,三日後帶顧少東家來。我讓他看看,什麽才是‘活下來’的買賣。”
    顧承硯站在大新紗廠的車間裏,機器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顫。
    他望著操作織機的女工們——她們的手在飛梭間翻飛,像一群被線牽著的蝶。
    三天前蘇若雪帶回來的消息,此刻正燒得他後頸發燙。
    “從這個月起,廠裏利潤的兩成拿出來分給工人。”他提高聲音,壓過機器的嗡鳴,“幹滿三年的,額外分半成‘工齡紅’。”
    車間裏突然靜了一瞬。
    老女工張嬸抹了把臉上的汗,扯了扯旁邊小丫頭的衣角:“少東家說真的?”
    “《申報》頭版都登了。”顧承硯抽出懷裏的報紙,油墨味混著棉絮飄起來,“你們可以選三個代表,和賬房一起查賬。要是覺得我顧某人藏了銀子……”他指節敲了敲自己胸口,“盡管來砸我辦公室。”
    人群裏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
    張嬸的兒子小柱子擠到前麵,脖子上還掛著藍布工牌:“我娘說,您上月給生病的春桃墊了藥錢。”他撓了撓頭,“要是真能多分錢,誰聽那些‘黎明之聲’瞎嚷嚷?”
    顧承硯望著小柱子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課堂上放的老照片——那些工人舉著標語的手,和此刻攥著工牌的手,竟重疊在了一起。
    他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對跟來的記者點頭:“拍吧,讓全上海看看,工人不是機器,是廠子的主心骨。”
    陳默然推門進來時,顧承硯正在算利潤分配表。
    這位軍統特工的皮靴踩得地板咚咚響,懷裏抱著個牛皮紙袋,封皮上印著“德國駐滬領事館”的燙金徽章。
    “林世昌上個月見了五回漢斯·施密特。”陳默然把照片拍在桌上,“這老小子在柏林給納粹管過經濟,現在幫著日商做資金過橋。”
    顧承硯拿起照片。
    照片裏林世昌和西裝革履的德國人站在匯豐銀行門口,前者手裏提著個黑色皮箱,後者的袖扣閃著冷光——那是納粹黨衛軍的鷹徽。
    “他們在試什麽?”他低聲問,指節抵著太陽穴。
    “試‘以華製華’的新法子。”陳默然點燃一支煙,火光映得他眼底發紅,“用咱們的廠子賺銀子,再用銀子養他們的兵。林世昌這種人……”他掐滅煙頭,“就是根穿錢的針。”
    顧承硯突然站起身,推開窗戶。
    晚風卷著黃浦江的潮氣灌進來,吹得桌上的報表嘩嘩翻頁。
    他望著遠處商會大樓的霓虹燈,那團光在暮色裏像團燒不盡的火——原來這場局,從來都不是棋盤上的黑白子,而是整個世界在角力。
    深夜的霞飛路23號,林世昌站在陽台的葡萄藤下。
    月光透過葉子灑在他肩頭,像落了層碎銀。
    他望著兩裏外商會大樓的燈火,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那是白天蘇若雪用過的,杯底還沾著半片龍井。
    “顧承硯……”他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嘴角勾起半分笑,“你拆了我的‘工人運動’,卻拆不掉我身後的資本網。”他轉身回屋時,葡萄藤突然晃了晃,一片葉子打著旋兒落進樓下的陰影裏——那裏,兩個穿黑衫的身影正縮在牆根,帽簷壓得低低的。
    顧承硯在辦公室裏放下電話,聽筒裏還響著忙音。
    王二剛才在那頭說:“霞飛路23號周圍多了三個生麵孔,看著不像巡捕。”他望著窗外漸起的夜風,突然抓起外套往身上一披。
    “備車。”他對門外的保鏢說,“去商會大樓。”
    夜色裏,汽車的燈光劃破街道。
    顧承硯望著後視鏡裏漸遠的顧家老宅,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車窗。
    他知道,林世昌的棋已經動了——而這一次,他絕不會讓對方再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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