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針鋒相對,無聲之戰
字數:6838 加入書籤
顧承硯的指尖在陳默然留下的照片上頓住,納粹鷹徽的冷光刺得他眼底發疼。
林世昌上個月五次會麵德國經濟顧問的情報,像根細針直紮進他太陽穴——這老狐狸果然不滿足於暗地使絆,要把水攪得更渾了。
“王二說霞飛路23號多了生麵孔。”他對著窗外的夜色低笑一聲,笑聲裏浸著冰碴,“林世昌急了,急著在工人堆裏點把火。”
電話鈴突然炸響。
顧承硯抄起聽筒,蘇若雪的聲音裹著算盤珠子的脆響飄過來:“承硯,染坊老張頭來問,這個月的工齡補貼是不是要漲?”
“漲。”顧承硯攥緊話筒,指節發白,“現在就漲。”他望著桌上攤開的《勞資共治試點方案》,鋼筆尖在“第二階段”四個字上重重戳出個墨點,“啟動工人福利基金,把年終獎金提前到這周末發。讓老張頭他們知道,顧家綢莊的賬房,算的從來不是剝削的賬。”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接著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蘇若雪應了聲“好”,聲音裏裹著他熟悉的清冽茶香——她又在翻舊賬冊了,每次做重要決策前,總愛把三年前的薪資單翻出來對一對。
“若雪。”顧承硯叫住她,喉結動了動,“辛苦你連夜整理各廠薪資記錄,明天要貼到每個車間的公告欄。”
“知道。”蘇若雪輕笑,算盤珠子突然撥得劈裏啪啦響,“我讓阿香去買了紅宣紙,數字用金粉寫,要讓工人們隔著三條街都能看見自家領了多少。”
顧承硯放下電話,指腹蹭過桌麵的木紋。
窗外,商會大樓的霓虹燈正一寸寸爬上天幕,像把燒紅的刀劈開夜色。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經過走廊時拍了拍保鏢阿強的肩:“加派十個人守後門,再去巡捕房借兩個便衣——林世昌的人說不定帶著傳單混進來。”
阿強的虎背撞得門框咚咚響:“少東家放心,我讓弟兄們把著每個下水道口,蒼蠅都飛不進。”
淩晨三點,霞飛路23號的留聲機還在轉。
林世昌捏著《黎明之聲》的清樣,油墨味刺得他鼻尖發酸。
頭版標題用三號黑體字印著:《商會肥了東家,瘦了工人?》,配圖是個裹著破棉襖的女工,眼睛腫得像兩顆紫葡萄。
“好。”他把報紙拍在檀木桌上,翡翠扳指磕出清脆的響,“明天早上六點,讓報童蹲在每個工廠門口發。”
“先生,顧家綢莊突然漲了工齡補貼。”管家弓著背遞來茶盞,“聽說還要提前發年終獎。”
林世昌的手頓在半空,茶盞裏的龍井晃出漣漪。
他盯著報紙上女工的照片,喉結滾了滾——那是他花五塊大洋從閘北貧民窟找來的,特意讓她在冷風裏凍了半宿才拍的。
可現在顧家突然撒錢,工人們手裏攥著現銀,誰還會信他的“剝削論”?
“加把火。”他突然把報紙揉成一團,“讓印刷廠加印五千份,再讓碼頭上的地痞去工廠門口喊——‘顧家的錢是借的日債!’”
晨霧還沒散,顧承硯的汽車已經停在商會大樓前。
台階上堆著半人高的報紙,《黎明之聲》的標題像團火,燒得他太陽穴突突跳。
他彎腰撿起一份,指甲在“剝削”兩個字上摳出個洞。
“顧先生!”《申報》的記者小吳扛著相機跑過來,鏡頭直懟他鼻尖,“有工人說您拿日債發獎金,這是真的嗎?”
顧承硯把報紙遞給小吳,指尖點著報上的女工照片:“這位大姐姓周,住在閘北福興裏17號。我讓人送了兩袋米、一床新棉被過去——她丈夫上個月摔斷了腿,不是什麽‘被剝削得吃不上飯’。”他轉身走進大樓,皮鞋跟敲出利落的節奏,“十點,新聞發布會,我請工會代表來念共治協議。”
十點整,會議廳坐得滿滿當當。
顧承硯站在長桌前,身後的黑板上貼著蘇若雪連夜做的圖表:藍色柱狀圖是去年薪資,紅色柱狀圖是今年,箭頭齊刷刷往上竄。
“這是顧氏綢莊三年來的薪資漲幅。”他敲了敲黑板,目光掃過台下記者,“這是瑞和紗廠的福利支出明細,這是大生布行的工齡補貼——全部蓋著工會的紅章。”
坐在他右側的工會代表老周突然站起來,粗糲的手掌拍在桌上:“顧先生上月請我們工人代表去廠子裏轉,連茶水間的茶葉都是明前龍井!那些說剝削的,就是見不得咱們工人日子好過!”
台下炸開一片快門聲。
顧承硯望著老周磨破的袖口,喉嚨突然發緊——三天前他去染坊,就是這個老周蹲在染缸前,用胳膊肘給他墊了塊布,說“別沾了染料”。
散會時,蘇若雪抱著一摞報表擠進來。
她的眼睛熬得通紅,發梢沾著墨點,懷裏的報表卻整整齊齊,邊角都壓得服服帖帖。
“各廠的公告欄都貼好了。”她把報表遞給顧承硯,指尖觸到他手背時輕輕顫了顫,“阿香說,老張頭站在紅宣前看了半個鍾頭,說‘原來我幹了二十年,能領這麽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顧承硯翻到最後一頁,看見蘇若雪用小楷寫的備注:“工人王大柱,獨子參軍,額外補貼十塊;女工李阿婆,孫子生病,預支三個月工錢。”墨跡未幹,暈開小片淺藍。
“辛苦你了。”他輕聲說。
蘇若雪搖頭,發間的珍珠簪子晃了晃:“該辛苦的是他們。”她指了指窗外,幾個穿粗布短打的工人正踮腳看公告欄,其中一個突然抹了把臉,又用力拍旁邊人的背,笑聲撞得玻璃直響。
暮色漸濃時,顧承硯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樓下攢動的人影。
蘇若雪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發香混著油墨味鑽進他鼻端:“今晚商會晚宴,要請幾個工人代表嗎?”
顧承硯轉身,看見她眼底的期待——像當年他第一次帶她去看黃浦江夜景時,她眼裏的星光。
“請。”他說,“請老張頭,請王大柱的娘,再請李阿婆。”他頓了頓,嘴角勾起半分笑,“讓林世昌看看,什麽才是廠子的主心骨。”
窗外,晚霞把商會大樓的霓虹燈染成暖金色。
遠處傳來賣報童的吆喝:“號外!商會工人簽共治協議!號外!”聲音飄得很遠,混著黃浦江的浪聲,撞進每一條弄堂,每一扇開著的窗。
商會宴會廳的水晶燈剛亮起,顧承硯已站在鎏金雕花門前。
他望著台階下踩著布鞋上來的老張頭——老人今天特意換了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袖口還別著枚磨得發亮的銅紐扣,喉結動了動。
“顧先生。”老張頭搓著沾了繭子的手,後半句卡在喉嚨裏。
倒是李阿婆先開了口,她懷裏還揣著個布包,“我家小孫子說要給您磕個頭,被我攔了——咱工人不興這個。”
顧承硯彎腰接過她懷裏的布包,是包曬幹的野菊花,“阿婆,您上次說泡茶治頭疼的。”他抬頭時眼眶微熱,“該磕頭的是我,顧家的廠子能轉起來,靠的是你們每雙手。”
蘇若雪從廳內轉出來,手裏端著青瓷茶盞。
她替李阿婆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茶盞遞到老張頭手裏時故意晃了晃:“張叔嚐嚐,這是顧先生讓跑了三條街買來的碧螺春,說您染布時總喝涼白開,該暖暖胃。”
老張頭的手在茶盞上貼了又貼,突然扯著嗓子喊:“大柱他娘!你縮在柱子後頭幹啥?顧先生請咱們來,不是當擺設的!”
王大柱的娘紅著眼眶挪過來,她兒子上個月跟著學生軍去了南京,藍布衫第二顆紐扣空著——那是大柱走前扯下來塞給她的。
顧承硯一眼就看見,伸手扶住她發抖的胳膊:“大柱在前線寄了信,說營裏發的棉鞋合腳,讓您別惦記。”
宴會廳裏突然靜了靜。
蘇若雪悄悄退到角落,看著顧承硯引著三位工人代表坐上主桌——那位置從前是留給法商買辦的。
她摸了摸胸口的珍珠簪子,那是顧承硯去年她生日時送的,說“配得上最會算賬的女先生”。
“今天請大家來,是想聽真話。”顧承硯舉起酒杯,琥珀色的黃酒映著他眼底的光,“碧江染坊的鍋爐上個月漏了蒸汽,老周的手燙了泡——我讓人查了,是年久失修。從明兒起,各廠機器檢修費漲三成。”
老張頭的茶盞“當”地磕在桌上:“顧先生,我們不是來要好處的!”
“我知道。”顧承硯放下酒杯,從西裝內袋抽出份文件,“這是新擬的《工傷賠償條例》,斷一根手指賠三個月工錢,斷腿賠一年——比工部局定的多三成。還有子女教育補貼,上小學每月兩塊,上中學五塊,一直給到畢業。”
李阿婆突然捂著臉哭出了聲。
她孫子在弄堂裏撿煤渣時摔破了頭,因為湊不出兩塊學費,上個月剛退了學。
王大柱的娘顫抖著摸過文件上的紅章,抬頭時臉上還掛著淚:“大柱要是知道,肯定說‘娘,咱沒跟錯人’。”
角落裏的留聲機不知何時放起了《天涯歌女》。
蘇若雪望著主桌那片晃動的藍布衫,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染坊,顧承硯蹲在染缸前和工人一起修機器,靛藍染料濺了半條褲腿。
他當時說:“機器壞了能修,人心涼了,拿錢都捂不熱。”
同一時刻,霞飛路23號的留聲機卻放著刺耳的爵士樂。
林世昌捏碎了第三隻茶盞,瓷片紮進掌心也不覺得疼。
管家舉著電報站在陰影裏:“碼頭的張頭說,顧氏護衛隊今晚加了雙崗,連運煤的板車都要掀開篷布查。”
“蠢貨!”林世昌甩了甩手上的血,“換陳九去,他在十六鋪混了二十年,連巡捕房的狗都認不出他。”他盯著牆上的德國鷹徽,指甲在檀木桌上摳出深痕,“顧承硯以為哄好幾個工人就能高枕無憂?我要讓整個閘北的機器都停轉,讓他的‘勞資共治’變成笑話!”
淩晨兩點,顧承硯的鋼筆尖在地圖上點住十六鋪碼頭。
阿強掀開門簾進來,軍大衣上沾著夜露:“少東家,碼頭上的陳九帶著六個生麵孔進了倉庫,懷裏揣著酒——但酒壇分量不對。”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通知軍統的老吳。”顧承硯扯鬆領帶,露出喉結處的汗,“讓他帶弟兄從後巷包抄。再讓商會護衛隊的人扮成搬運工,等陳九掏出傳單就按倒。”他指腹蹭過地圖上“顧家碼頭”四個字,“告訴老吳,要活口。”
天剛擦亮,《申報》的號外已經鋪滿上海的弄堂。
頭版是顧承硯站在工人中間的照片,標題燙金:《商會新章:工人傷病有靠,子女讀書有望》。
配圖裏,老張頭舉著文件笑得露出缺牙,旁邊小字注釋:“顧氏綢莊老染工張德福,從業二十三年首次坐上主桌。”
林世昌站在二樓窗口,看著報童舉著號外跑過,突然抓起茶幾上的懷表砸向玻璃。
表蓋裂開,露出裏麵夾著的日元紙幣——那是他和日商簽的密約。
管家捧著皮箱進來:“船票訂了淩晨三點的,去香港。”
“等等。”林世昌從抽屜裏抽出張信紙,鋼筆尖在“顧承硯”三個字上頓了頓,“幫我把這張字條放在商會門口。”他寫完最後一筆,墨跡在“戰爭未結束”處暈開,像團化不開的血。
深夜,商會辦公室的台燈還亮著。
蘇若雪整理完晚宴的財務報表,正要關抽屜時,一張折成方塊的紙從夾層裏滑出來。
她展開看了眼,指尖突然發顫——是林世昌的字跡,在“你贏了這一局”下麵,鋼筆戳破了兩層紙。
窗外,黃浦江的浪聲漫過窗欞。
蘇若雪望著字條上的破洞,想起顧承硯今天說的話:“真正的商道,是讓跟著你的人,都能挺直腰杆活。”她把字條重新折好,放進隨身的檀木匣裏。
月光透過紗窗落下來,在匣蓋上投出個模糊的影子,像把未出鞘的刀。
喜歡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請大家收藏:()開局上海灘:我以商道破危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