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黑影追蹤,棋局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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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商會駐地的百葉窗被掀起一道細縫。
    顧承硯的指節抵著窗框,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霧。
    他盯著街道拐角那輛黑色轎車——引擎蓋結著薄霜,車牌用泥灰糊了兩個數字,和昨夜停在路燈下的那輛,連左前輪的刮痕都分毫不差。
    “果然不肯罷休。”他低笑一聲,指腹蹭過窗沿積的薄雪,涼意順著袖口往骨頭裏鑽。
    身後傳來紙張翻動的脆響,蘇若雪抱著牛皮紙包站在桌前,發梢還沾著出門時落的細雪“張叔剛把護衛隊的人帶來了,三輛黃包車在側門候著。”
    顧承硯轉身,見她耳尖凍得通紅,卻仍將報表護在懷裏,像護住什麽珍貴的火種。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圍巾“按計劃,兩隊穿我們的常服往法租界走,第三隊帶舊賬本去閘北。”他指尖點過桌上的地圖,“他們要盯的是我和你的動向,隻要分散開——”
    “就會露出破綻。”蘇若雪接得極快,眼底浮起笑意,“我讓人在假黃包車上放了商會的銅鎖,跟蹤的人要是搶鎖,正好坐實他們的目的。”她把報表遞過去,紙張邊緣被體溫焐得溫熱,“天元最近往重慶南岸匯了三筆款,每筆都對應一批‘廢絲綢’運輸單。但賬房查了船運記錄,那些船根本沒裝過絲綢。”
    顧承硯翻開報表,鉛筆字在晨光裏清晰如刃。
    他想起昨夜蘇若雪蹲在煤爐邊核對流水的模樣,睫毛被熱氣熏得微卷,卻不肯漏掉任何一個小數點。
    “南岸的舊倉庫。”他喃喃重複,指節叩了叩“重慶”二字,“林仲甫在海上藏了三年,總得有個落腳的窩。”
    兩人從後門出去時,巷口飄著炸粢飯的香氣。
    顧承硯壓低呢帽簷,蘇若雪的手悄悄勾住他臂彎——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若遇危險,她會用指甲輕掐他肘彎。
    晨霧未散,他們沿著蘇州河走,鞋底碾過結霜的青石板,發出細碎的響。
    “到了。”蘇若雪停在碼頭邊,江風卷著魚腥氣撲來。
    顧承硯抬頭,“永盛貨棧”的木牌在風中搖晃,幾個搬運工正往卡車上摞麻包,為首的小個子瞥見他們,立刻迎上來“顧先生,您要的‘咖啡豆’在三號倉。”
    顧承硯拍了拍小個子的肩,算作回應。
    他繞過堆成山的木箱,鞋底沾了些深褐色顆粒——湊近聞,沒有咖啡豆的焦香,倒有股機油的腥甜。
    他蹲下身,指甲摳開一隻麻包的縫線,露出裏麵鋥亮的金屬外殼。
    “德國蔡司的精密儀。”他摸出懷表,表盤內側刻著“天下興亡”,那是蘇若雪在他醉酒時親手刻的。
    借著表蓋的反光,他看清了儀器底部的標識交叉的鐵錨與齒輪,那是日軍特需品的暗記。
    微型相機藏在袖管裏,快門聲被搬運工的號子蓋過。
    顧承硯剛拍完第三張單據,後頸突然泛起涼意。
    他抬頭,看見倉庫角落的陰影裏,有雙眼睛正盯著他——不是跟蹤的特務,是個穿灰布長衫的男人,喉頭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
    “顧先生!”小個子的喊聲驚散了晨霧,顧承硯迅速扣好麻包,轉身時那男人已融進搬運工的人群裏。
    他摸了摸袖中拍好的膠卷,正打算離開,身後突然傳來極低的耳語“碼頭漲潮前……”
    話音被汽笛的長鳴切斷。
    顧承硯回頭,隻看見一個背影,灰布長衫下擺沾著星點機油,正往倉庫深處走去。
    顧承硯剛要抬腳往碼頭出口走,後頸的汗毛突然根根豎起。
    那道極低的男聲貼著他耳後鑽進來,像淬了冰的銀針“別碰不屬於你的東西。”
    他腳步微頓,餘光瞥見灰布長衫的一角掃過褲管。
    男人的聲音壓得極沉,尾音卻帶著絲破風箱似的沙啞——分明是方才在倉庫角落窺視的那個。
    “先生認錯人了吧?”顧承硯側過身,臉上掛著生意人慣有的溫吞笑意,手指卻悄悄蜷進掌心。
    碼頭上搬運工的號子聲忽近忽遠,他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肋骨的悶響。
    這男人出現的時機太巧——剛拍完日軍特需品的證據,就來警告,是敵是友?
    灰布長衫的男人沒抬頭,帽簷壓得低低的,喉結在領口裏滾動“顧家少東家向來隻愛逛戲園子,何時轉了性,管起‘咖啡豆’的生意?”
    後半句的尾音突然發顫,像是強壓著什麽情緒。
    顧承硯瞳孔微縮——對方竟知道他的身份,還點破了麻包裏的秘密。
    他指尖輕輕叩了叩腰間的懷表,那是蘇若雪送的,刻著“天下興亡”的表蓋硌得皮膚生疼。
    “在下不過替人跑跑腿,賺點運費。”他笑得更開,抬手作勢要掏煙盒,袖口卻蹭過對方手背。
    粗布衫下的皮膚滾燙,像燒紅的烙鐵——這男人在發燒?
    灰布長衫猛地後退半步,撞在堆貨的木箱上。
    顧承硯眼尖地瞥見他腰間鼓起的形狀——是槍柄。
    “顧先生若想活命……”男人的手按在槍上,聲音卻軟了下去,“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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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風卷著魚腥氣撲來,顧承硯聞見對方身上若有若無的藥味。
    他忽然想起昨夜蘇若雪說的話“最近法租界死了三個碼頭工,都是咳血死的,巡捕房說是肺病。”
    “謝先生提醒。”他拱了拱手,轉身往倉庫側門走,鞋底碾過的機油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褐痕跡。
    經過廁所時,他突然踉蹌兩步,扶著牆喊“張叔!我鬧肚子,先去方便!”
    小個子搬運工應了一聲,顧承硯趁機閃進廁所。
    後窗半開著,結著層薄霜的窗欞被他輕輕一推,“吱呀”一聲。
    他側著身擠出去,落地時踩碎了片冰渣,疼得倒抽冷氣——但顧不上這些了,他沿著貨棧後巷狂奔,直到看見商會的黃包車停在巷口,才扶著牆大喘氣。
    “若雪呢?”他拽開車簾,見蘇若雪正攥著懷表看時間,睫毛上還沾著未化的細雪。
    “按計劃回了商會,我讓阿福扮成你去了閘北。”蘇若雪遞來溫熱的薑茶,手指觸到他冰涼的手背,“手怎麽這麽涼?出什麽事了?”
    顧承硯喝了口茶,喉間的寒意才散了些。
    他摸出膠卷塞進暗格裏,玻璃窗外的梧桐樹影在他臉上晃“碼頭的貨有問題,德國精密儀,帶日軍暗記。”
    蘇若雪的手指在膝頭收緊,絹帕被攥成皺團“我查了船運記錄,這批貨本該走長江到重慶,但天元的賬上多了筆‘加急費’——”
    “他們改道了。”顧承硯突然拍桌,茶盞跳起來,“重慶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地是武漢!”他抓起桌上的地圖,指尖戳在長江與漢江交匯處,“武漢有國軍的軍火轉運站,日軍要破壞補給線,這些儀器是用來校準火炮的!”
    蘇若雪的瞳孔驟縮“你是說……”
    “我需要確認接收方是誰。”顧承硯摸出鋼筆,在“武漢”二字周圍畫了三個圈,“今晚聯係軍統的老周,拿天元的資金鏈證據換情報。”他頓了頓,聲音沉下來,“若雪,這次不是商戰了。”
    深夜的商會檔案室裏,煤油燈在風裏晃了晃。
    蘇若雪蹲在舊檔案櫃前,泛黃的紙張堆了滿地。
    她翻到第三層時,一張電報殘片從《申報》裏滑落——“林仲甫負責對德貿易通道,務必……”發報日期是1935年,收件人簽名被茶水暈開,卻還能看清“財政部王……”
    “承硯!”她捏著殘片的手在抖,“林仲甫三年前就搭上了財政部的人!”
    顧承硯從暗格裏取出膠卷的手停住了。
    他接過殘片,煤油燈的光映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難怪天元敢明火執仗打壓民族企業,原來背後有人撐腰。”
    窗外突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像貓爪撓過青瓦。
    蘇若雪的手迅速探向桌下——那裏藏著把勃朗寧,是顧承硯從杜月笙手裏要來的。
    顧承硯卻笑了,指節叩了叩桌上的地圖“來的是客。”
    腳步聲在窗下停住,接著是極輕的叩窗聲。
    蘇若雪剛要舉槍,顧承硯按住她的手腕“是老周。”他拉開窗,冷風卷進張字條,墨跡未幹“貨今晚轉駁船,南岸倉庫。”
    蘇若雪鬆開槍柄,額角的汗滲出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不。”顧承硯把字條投進煤油燈,火舌舔著“南岸”二字,“是我們不肯放過他們了。”
    窗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隱沒在更漏聲裏。
    蘇若雪望著顧承硯映在牆上的影子,那影子正俯身整理桌上的地圖,指尖在“南岸倉庫”處重重一按。
    “明早三點。”他突然說,聲音輕得像歎息,“讓護衛隊準備搬運工的行頭。”
    蘇若雪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兩人的影子在牆上疊在一起,像兩柄交擊的劍。
    窗外,又有腳步聲貼著牆根移動,比方才更輕,卻更清晰。
    蘇若雪的手指在桌下扣緊槍柄,顧承硯卻望著窗外的夜色,嘴角揚起一絲冷硬的弧度“這次,該我們先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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