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迷霧北上,隱線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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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輪撞開晨霧時,顧承硯正蜷在底艙通風管裏數螺旋槳的轉動聲。
    鹹濕的風突然灌進來,混著煤渣味——青島港到了。
    他摸了摸靴底短刀,又碰了碰內衣口袋裏的膠卷,指腹擦過蘇若雪塞的桂花糕包裝紙,甜香在鼻尖晃了晃,像根細針挑著神經。
    "卸貨!"甲板上的吆喝聲震得鐵皮嗡嗡響。
    顧承硯貼著管道縫隙往外看,幾個戴草帽的工人正扛著麻包往跳板上挪,粗布衫後背全是鹽霜。
    他喉頭動了動——原主在上海灘當紈絝時,總嫌碼頭工人身上有股餿味,此刻卻盯著那頂歪戴的草帽,指甲掐進掌心。
    等最後一批木箱被抬下貨艙,他貓著腰鑽出通風管,黴灰落了滿肩。
    底艙的鏽鐵門虛掩著,漏進一線天光。
    他扯下領口的領結,往臉上抹了把艙底的黑油,又抄起角落裏半塊破席子搭在肩頭——像極了剛下工的搬運工。
    碼頭上的哨子響了三聲。
    顧承硯混在工人堆裏,腳步跟著眾人拖遝的節奏,眼角餘光掃過棧橋上的日本憲兵。
    那些人端著三八大蓋,皮靴跟敲在青石板上"噠噠"響,每過三個工人就要用刺刀挑開麻包檢查。
    他攥緊席子角,指尖觸到藏在草莖裏的相機,心跳撞得肋骨生疼——這是蘇若雪連夜改的,把膠卷倉嵌進席子縫,她當時蹲在煤油燈下穿針,碎發沾著蠟油,說"阿硯,要活著回來"。
    倉庫是座灰撲撲的磚房,門楣上"遠東貿易"的招牌掉了塊漆。
    顧承硯跟著人流往裏搬貨,眼尾瞥見牆角堆著幾摞木箱,箱蓋沒釘死,露出半截油紙。
    他彎腰撿麻包時故意踉蹌,撞翻了最上麵的箱子。
    "操!"旁邊的老工人罵了句,彎腰去扶。
    顧承硯卻盯著滾出來的圖紙——油布裹著的牛皮紙,展開時帶起股鬆香味。
    他指尖發顫,圖紙上用紅筆圈著上海、天津、漢口,每條線路旁都標著"棉紗101novel.com00擔鋼鐵1500噸無線電組件80箱",最下方有行小字"配合關東軍作戰計劃,鬆本組協調"。
    "發什麽呆!"監工的皮鞭抽在門框上,顧承硯猛地合上圖紙,油布角擦過掌心,燙得像團火。
    他把圖紙塞進褲腰,跟著老工人繼續搬貨,後頸的汗順著脊梁往下淌——原來那些被日商截胡的訂單,那些突然漲價的生絲,全是這張網裏的餌。
    當晚的秘密晚宴在海濱飯店頂層。
    顧承硯換了身深灰西裝,袖扣是從當鋪淘來的銀質鳶尾花——德國商社代表常用的款式。
    他站在鍍金電梯裏,鏡麵映出他刮得發青的下頜,喉結動了動,用德語對電梯工說"去頂樓,馮·施耐德先生的晚宴。"
    電梯門開時,紅酒香混著雪茄味湧出來。
    長桌旁坐著七八個買辦,馬褂領口都浸著汗,正圍著主位的男人賠笑。
    那男人四十來歲,金發梳得油亮,左耳垂掛著顆鑽石耳釘,操著帶柏林腔的德語"顧氏綢莊的貨,上周在吳淞口沉了?"
    顧承硯的手指在褲袋裏掐緊。
    他拉過空椅子坐下,用德語接話"聽說顧家那小子還活著,施耐德先生不覺得麻煩?"
    金發男人轉頭,藍眼睛眯成線"你是?"
    "卡爾·霍夫曼,漢莎貿易代表。"顧承硯報出在貨輪底艙聽到的德語名字,"柏林那邊讓我盯著遠東進度。"
    金發男人的手指在桌布上敲了敲,突然笑了"霍夫曼先生,來看看這個。"他打了個響指,侍從捧來個檀木匣,裏麵躺著支擦得鋥亮的步槍,槍托刻著"大日本製鋼所"的鋼印。
    "帝國陸軍的新槍,"金發男人摸著槍管,"但零件麽"他指了指槍機,"從青島兵工廠出的,霍夫曼先生,想不想參觀?"
    顧承硯的指甲幾乎要戳穿掌心。
    他端起紅酒杯,杯壁冰得手背發疼"求之不得。"
    第二日的兵工廠藏在嶗山腳下。
    顧承硯跟著馮·施耐德穿過竹林,轉過三道暗崗,眼前突然開闊——水泥廠房排得整整齊齊,機器轟鳴聲震得竹葉亂顫。
    他假裝看表,袖扣的反光掃過傳送帶上的零件齒輪內側刻著"大阪鐵工所",螺絲帽上壓著"東京機工"的小字,最讓他血液凝固的,是組裝台上的無線電發報機,外殼還沾著未擦淨的"日本電氣"標簽。
    "霍夫曼先生覺得如何?"馮·施耐德拍他肩膀。
    顧承硯笑著點頭,掌心攥著袖扣裏的微型鉛筆,在襯衫內側快速記著編號。
    廠房的蒸汽管發出"嘶——"的聲響,他抬頭時,正撞進牆角警衛的視線。
    那警衛戴著日本憲兵的臂章,手按在腰間的南部十四式上,嘴角扯出個冷笑。
    當晚回到旅館,顧承硯脫了西裝扔在椅子上,襯衫後背全是汗漬。
    他摸出懷裏的圖紙和記錄,剛要鎖進皮箱,門縫裏滑進張紙。
    他蹲下身撿起,信紙上沒寫抬頭,墨跡未幹"顧先生,青島的海比黃浦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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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個字的墨點暈開,像滴凝固的血。
    顧承硯的手指在信紙上頓了三秒。
    墨跡未幹的字跡還帶著潮意,像塊燒紅的炭貼在掌心。
    他反手鎖上房門,將信紙湊到煤油燈下,果見背麵用鉛筆壓著串數字——21  15  08  30  12,數字邊緣有指甲掐過的凹痕,顯然是寫信人怕被發現,趁他不在時用特殊手法拓印上去的。
    “蘇若雪的摩斯密碼本。”他喉結滾動,從皮箱夾層摸出本褪色的《會計學原理》,書頁間夾著張染了茶漬的紙——那是他和蘇若雪約定的密匙,用《申報》頭版日期做偏移量。
    今晚《申報》頭版是“民國二十五年八月初七”,他快速心算,21減8得13(),15減7得8(h),08減2得6(f)……拚出來竟是“fh  1936  07”。
    窗外傳來黃包車的鈴鐺聲。
    顧承硯扯下領扣當鑷子,夾起信紙對著月光,數字邊緣泛出極淡的水痕——是用明礬水寫的隱形墨水。
    他翻出旅館的紫藥水抹上去,一行小字緩緩浮現“北平匯豐,b  17”。
    淩晨兩點的電報局飄著油墨味。
    顧承硯把密文塞進信封,封口時故意沾了點茶水,讓郵戳模糊些。
    他盯著郵差的藍布製服消失在巷口,指節抵著櫃台木縫,指甲縫裏還嵌著嶗山兵工廠的機油——蘇若雪若收到,該能順著密匙解開;若被截胡,模糊的郵戳也能讓追查慢上半拍。
    第三天清晨,北平匯豐銀行的銅門剛打開,顧承硯已等在台階下。
    他摸了摸西裝內袋的懷表,表蓋內側刻著蘇若雪的小字“平安”,觸感硌得人心慌。
    “b  17號保險櫃。”他將鑰匙拍在櫃台上。
    櫃員的眼鏡片閃了閃,轉身時後頸的汗漬在白襯衫上洇成月牙。
    顧承硯的瞳孔微縮——這是原主當紈絝時跟賭坊學的人在緊張時,後頸會先出汗。
    保險櫃打開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金屬匣裏空無一物,隻躺著半截雪茄,火星還在明滅,焦味混著檀木香——分明是方才有人剛離開。
    “查監控!”他拍響櫃台,聲音裏裹著冰碴。
    櫃員的喉結動了動,指向牆角的老式留聲機“先生,我們這的‘監控’……”黑膠唱片在唱針下緩緩轉動,放的竟是《夜來香》。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這是上海青幫的暗號,唱針偏左三格,意味著“人已走,追南”。
    他衝出門時,正見個戴灰禮帽的背影拐進胡同。
    禮帽邊緣露出半隻金袖扣,和馮·施耐德昨晚晚宴上戴的那對鳶尾花一模一樣。
    顧承硯撩起西裝下擺狂奔,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像敲在鼓麵。
    “砰!”
    子彈擦著他耳尖飛過,在磚牆上崩出火星。
    顧承硯撲進旁邊的煤堆,煤灰灌進鼻腔。
    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從巷口包抄過來,其中一個扯下圍巾——竟是嶗山兵工廠那個戴憲兵臂章的警衛!
    “顧少東家,青島的海沒淹了你,倒讓你遊到北平來了?”警衛的南部十四式頂在腰間,嘴角咧得像道疤,“施耐德先生說,送你去黃浦江裏喂魚。”
    顧承硯的手指在煤堆裏摸索,觸到塊碎磚。
    他突然躍起砸向左側的窗戶,玻璃爆裂聲中滾進後院。
    身後的腳步聲近了,他瞥見牆角的排水口,鏽鐵柵欄被撬得歪歪扭扭——分明是早設好的局。
    下水道的腐臭味瞬間裹住他。
    顧承硯摸出袖扣裏的微型手電,光束掃過牆縫青苔呈東北  西南走向,說明水流向城外;磚縫間有新鮮的泥印,是三小時內有人經過。
    他扯下襯衫下擺紮住口鼻,順著水流方向爬,指甲摳進磚縫,每一步都數著心跳——17步一個拐彎,34步碰到廢棄的鐵軌,68步聽見火車鳴笛。
    當他從城外的蘆葦蕩鑽出來時,晨光正漫過鐵軌。
    他抖落身上的淤泥,摸出藏在鞋底的膠卷——圖紙、兵工廠編號、匿名信,都還在。
    遠處傳來汽笛長鳴,是北平到上海的特快列車。
    當晚,他借住在北平大學曆史係教授周明遠家。
    周教授推了推圓框眼鏡,盯著他整理的資料倒吸冷氣“馮·施耐德?那是德國克虜伯集團的影子代理人!三年前我在柏林見過他,給日本軍部批過三筆軍火貸款……”
    顧承硯的鋼筆在紙上戳出個洞。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他望著月光下的資料,突然想起蘇若雪昨天的電報“青島貨輪‘昌和號’載著無線電組件出港,目的地未明”。
    原來不是商戰,是資本在給戰爭輸血。
    “叩叩。”
    老仆捧著電報站在門口,封皮上蓋著“上海急件”的朱印。
    顧承硯撕開的手在抖,墨跡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商會半數董事聯署,要求罷免顧承硯會長職,速歸。”
    他望著桌上攤開的地圖,上海的紅筆標記被夜風吹得翻卷。
    牆角的座鍾敲了十下,最後一聲餘韻裏,他抓起大衣衝出門——月台上,北平到上海的特快列車正噴著白汽,車頭燈像兩隻發紅的眼睛,等著載他回那片更洶湧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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