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告示驚局,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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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飛路的晨霧還未散盡時,老陳頭的豆漿攤前就炸開了鍋。
“看!地鐵站那麵牆!”賣報的小六子踮著腳,竹籃裏的《申報》被撞得嘩嘩響。
幾個早起的黃包車夫抹了把嘴上的豆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潮濕的磚牆上,一張墨跡未幹的告示正被穿堂風掀起邊角,“實業救國,誓死不退”八個大字力透紙背,落款“民族資本自衛同盟”的紅印子還帶著新漿糊的黏性。
“這字兒寫得硬氣!”老陳頭用漏勺敲了敲銅鍋,豆漿濺在青石板上,“昨兒夜裏誰貼的?巡捕房的人剛過來撕,被幾個學生攔著,說‘言論自由在租界也是理兒’!”
同一時刻,外灘的德康洋行門口,馮·霍夫曼的禮帽重重砸在玻璃櫥窗上。
他鷹鉤鼻下的胡須抖成一團,盯著貼在櫥窗內側的告示——不知誰用糨糊粘得極牢,指甲摳過的地方泛著白,倒把“誓死不退”四個字襯得更刺目。
“查!立刻查!”他抓起電話砸向管家,“讓警務處的人帶著警棍來!這些支那商人,以為貼兩張紙就能翻天?”
顧承硯站在顧氏綢莊二樓的雕花窗前,看著樓下越聚越多的人群。
他穿著月白長衫,袖口沾著點墨漬——淩晨在安全屋寫告示時蹭的。
窗台上擺著剛泡的碧螺春,茶煙裏浮動著蘇若雪的聲音“印刷點的老張說,今早能印五千份,碼頭、弄堂、學堂後門都塞了。”他捏著茶盞的指節微微發緊,喉結動了動——這是他第三次確認計劃細節,前世給ba學生講“危機公關”時都沒這麽緊張過。
“少東家!”賬房的小唐喘著粗氣跑上來,額角沾著草屑,“紡織廠的王師傅帶著二十幾個工人,舉著‘顧氏不倒,飯碗不跑’的木牌過來了!米行的陳老板讓夥計送了兩筐饅頭,說‘就當給兄弟夥墊肚子’!”
顧承硯望著樓下。
穿粗布短打的工人擠在青磚牆下,有人舉著打補丁的藍布,有人用粉筆在地上寫“國貨當自強”;戴瓜皮帽的老掌櫃站在綢莊門廊下,正把“同仇敵愾”的紅綢往門柱上係,紅綢被風卷起,掃過他眼角的皺紋。
“去把二樓的留聲機搬來。”他轉身對小唐說,聲音穩得像定盤星,“放《畢業歌》。”
留聲機的唱針剛搭上唱片,激昂的旋律便撞破晨霧“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樓下的人群突然靜了一瞬,接著爆發出更響的吆喝。
王師傅抹了把臉上的汗,粗糲的手掌拍在木牌上“聽!這調子帶勁兒!咱工人不是泥捏的,顧少要撐民族產業,咱就給他撐場子!”
蘇若雪從後堂轉出來時,手裏攥著疊剛印好的報紙。
她月白立領衫的領口沾著油墨,發梢用藍布帶隨意紮著——這是她去印刷點時的打扮。
“霍夫曼的人去了工部局。”她把報紙遞給顧承硯,頭版標題刺得人眼睛疼《誰在操控我們的經濟命脈?
》,“匯豐的人給商會打了三個電話,說‘告示影響金融秩序’,要咱們下午三點前撤掉。”
顧承硯翻著報紙,嘴角勾起半分笑意。
他早讓人在資金往來表上做了手腳——霍夫曼的德資銀行賬戶確實和長崎有幾筆匯款,隻是把“絲綢原料”改成了“精密儀器”。
“三點?”他把報紙折成方塊,“讓阿福去回電話,說‘少東家在安撫工人,沒空’。”
蘇若雪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還帶著印刷機的餘溫,“你昨兒在安全屋說的‘特別清除計劃’……”
“所以更要讓他們急。”顧承硯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虎口的薄繭——那是常年打算盤磨出來的,“霍夫曼要的是咱們慌慌張張轉移資產,可現在全上海都盯著顧氏,他敢動?”
樓下的留聲機換了《大刀進行曲》,刀槍鏗鏘的旋律裏,顧承硯看見幾個扛相機的記者擠開人群。
他鬆開蘇若雪的手,理了理長衫下擺“該上場了。”
記者會設在綢莊前的青石板空地。
顧承硯站在臨時搭的木台上,背後是“實業救國”的紅綢,陽光穿過梧桐葉落在他肩頭,把影子拉得老長。
“諸位。”他舉起一遝紙,“這是德康洋行馮·霍夫曼先生近三月的資金往來表。”台下的鎂光燈閃成一片,“我們發現,多筆標注為‘商業貿易’的匯款,最終流向了長崎——那裏有日本最大的軍工廠。”
人群裏炸開一片驚呼。
王師傅的木牌“咚”地砸在地上“狗日的!拿咱們的錢造槍打咱們?”
“顧先生!”《新聞報》的記者擠到前排,“這是否意味著霍夫曼先生與日本軍方有勾結?”
顧承硯望著記者的鏡頭,眼神像淬了冰的刀“我隻知道,當民族工業連生存都成問題時,所有阻礙我們的,都該被問一問——他們的錢,究竟沾著誰的血?”
下午兩點,法租界工部局的會議室裏,霍夫曼的銀製雪茄盒被摔得凹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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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查封顧氏!”他用德語吼著,唾沫星子濺在警務處長的肩章上,“那個顧承硯在煽動排外!”
警務處長揉著太陽穴,桌上的電話又響了。
他接起,聽了兩句突然坐直“什麽?《申報》《新聞報》整版廣告?標題是‘誰在操控我們的經濟命脈’?”
同一時刻,顧氏綢莊後堂。
蘇若雪把最後一疊報紙塞進藤箱,抬頭時正看見顧承硯盯著窗外。
“有人來了。”他說。
蘇若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穿灰布長衫的男人站在綢莊巷口,手裏捏著半塊芝麻餅,正往門房遞什麽。
門房老張接過來,轉身往院內走,腳步比平時快了三分。
顧承硯摸出懷表,表蓋內側的小照裏,蘇若雪的笑還沾著豫園的海棠瓣。
“是周振南的人。”他輕聲說,目光落在老張手裏的信封上,“看來,有人坐不住了。”
老張推開後堂門時,門框發出吱呀輕響。
顧承硯正盯著窗外漸密的人潮,聞聲轉頭,便見門房攥著個土黃信封,邊角沾著巷口的煤渣,火漆印上雲紋清晰——正是周振南慣用的標記。
“周老爺的人說,這信要少東家親自拆。”老張抹了把額頭的汗,目光掃過蘇若雪,又迅速垂下去,“那灰衫漢子塞完信就走了,連茶都沒喝。”
顧承硯接過信封,指腹蹭過火漆凸起的紋路。
三年前在匯豐銀行茶敘,周振南遞來的請帖用的就是同款雲紋——那時這位米糧買辦還戴著金絲眼鏡,笑著說“顧少若是想做洋莊生意,周某願當中間人”,可轉頭就把顧氏的生絲報價透給了霍夫曼。
“周振南要單獨見麵?”蘇若雪湊過來看,發梢掃過他手背,信紙在她指尖展開,“地點選在靜安寺路的素齋館,申時三刻。”
顧承硯將信紙折成兩半,火漆在指節間硌出紅印。
窗外傳來工人的吆喝,王師傅的大嗓門混在裏頭“把‘實業救國’的旗子往高裏舉!讓巡捕房的人瞧清楚!”他忽然笑了,指腹敲了敲信紙“他慌了。霍夫曼的資金鏈斷了,周振南壓在德康的二十萬兩白銀,現在連利息都撈不回來。”
“那您打算?”蘇若雪抽回手,從藤箱裏抽出個牛皮紙檔案袋,封條上“顧氏賬房”的朱砂印還泛著潮氣,“這是其他買辦的可疑交易記錄李記洋行替三井運過五船廢鐵,王胖子的碼頭幫大倉組藏過軍火。”她抽出一張明細單,指尖停在“月均傭金”那一欄,“您說要泄露給他們的競爭對手……”
“讓阿香把李記的單子塞進同泰行的信箱。”顧承硯走到窗邊,看樓下搬運工正往卡車上堆木箱,油布下露出半截銅製零件——那是從南洋購回的紡織機主軸,霍夫曼上周剛聯合工部局要查封的“違禁物資”,“王胖子的碼頭記錄,交給碼頭工會的老周。他兒子去年被大倉的貨輪撞斷了腿,正憋著口氣呢。”
蘇若雪轉身時,發間的藍布帶掃過案頭的茶盞,濺出幾點水漬。
她提筆在便簽上寫了幾行小字,墨跡未幹就塞進信封“印刷點的老張認識同泰行的賬房,半小時內能送到。”
窗外的蟬鳴突然高了幾分。
顧承硯看了眼懷表,下午四點——正是各商行收賬的時辰。
霞飛路的梧桐葉篩下碎金時,街頭的騷動像滾水般漫開。
賣報的小六子舉著號外狂奔,竹籃裏的報紙嘩啦作響“德康洋行霍夫曼攜款潛逃!蘇州碼頭發現德國郵輪!”
“胡扯!霍夫曼昨兒還在工部局罵人!”豆漿攤的老陳頭把漏勺往鍋裏一扔,豆漿濺在青石板上,“但他那德行……保不準真跑了!”
兩個巡捕攥著警棍擠過來,皮靴踩得青石板咚咚響“都散了!再聚就帶局子裏去!”可沒人挪步,幾個學生舉著“還我血汗錢”的標語往德康洋行方向湧,其中一個穿藍布衫的小夥子,正是顧氏紡織廠的學徒阿林——顧承硯今早特意讓阿林去印刷點幫忙,順道塞了張“霍夫曼私吞押款”的假憑證。
“阿福那邊怎麽樣?”顧承硯沒回頭,盯著樓下商會骨幹魚貫而出的背影。
木箱上蒙著油布,裝的是顧氏剛從湖州收來的優質蠶種,還有從南洋購回的紡織機零件——這些,都是霍夫曼上周想聯合工部局查封的“違禁物資”。
蘇若雪正往藤箱裏塞最後一疊賬本,發頂沾著根碎紙片“陳船長的貨輪改了旗號,說是運瓷器去寧波。碼頭的張爺收了咱們兩筐鹹肉,今晚漲潮時就能靠岸。”
暮色漫進窗戶時,蘇若雪終於直起腰,指節捏得發白——她在檔案堆裏埋了整整三個時辰。
“他們開始慌了。”她聲音輕得像落在宣紙上的墨點,“剛才接了兩個電話,李記洋行的賬房罵罵咧咧說同泰行搶了他三家米莊的訂單,王胖子在碼頭發火,說工會的人堵了他的貨船。”
顧承硯望著窗外漸次亮起的燈火。
霞飛路的霓虹燈在玻璃上投下斑駁光影,像極了前世商學院頂樓看下去的陸家嘴——隻是這裏的燈火,多了幾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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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就再推一把。”他拿起黑色轉盤電話,手指在數字上頓了頓,最終撥了一串隻有他和蘇若雪知道的號碼。
電話那頭的忙音響了三聲,接著是電流的雜音。“喂?”
顧承硯喉結動了動。
這個號碼,他藏在懷表夾層裏整整三個月——那是“白鴉”的線人留的,據說能連通法租界最神秘的情報網。
“我們願意合作。”他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句私房話。
對麵沉默了片刻,傳來低沉的嗓音,帶著點沙啞的煙腔“合作可以,但你得先來一趟法租界——今晚子夜,霞飛路老鍾樓見。”
顧承硯的拇指摩挲著電話聽筒的紋路。
老鍾樓他去過,尖頂上的銅鍾鏽了半邊,樓梯間堆著幾十年的鴿糞。
月光從破窗照進來時,地上會有個巨大的鍾形陰影。
“好。”他說,“我會到。”
放下電話時,蘇若雪正盯著他,眼裏有團小火苗“需要我跟你去?”
“不用。”顧承硯理了理長衫下擺,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肩頭,“他們要的是顧承硯,不是顧氏的少東家。”
他轉身走向衣櫃,取出件半舊的灰布長衫——這是他上周讓阿福從當鋪淘來的,袖口磨得發亮,領子沾著點油星子。
穿在身上時,鏡子裏的人突然不像那個站在木台上擲地有聲的顧承硯了,倒像個在弄堂裏討生活的賬房先生。
蘇若雪從抽屜裏摸出把銅鑰匙,塞進他手心“老鍾樓三層有個暗格,藏著三年前工部局的走私記錄。如果……”
“不會有如果。”顧承硯把鑰匙攥進掌心,鑰匙齒硌得掌心生疼,“等天一亮,我們就該讓他們更慌了。”
窗外,老鍾樓的鍾聲遠遠傳來,咚——咚——咚——敲得人心跳跟著亂了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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