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母信再啟,布局先行

字數:5870   加入書籤

A+A-


    蘇若雪的指尖剛觸到信封,就像被燙了一下似的縮了縮。
    那枚銀簪在路燈下泛著幽光,與她鬢邊珍珠簪子的光暈撞在一起,晃得她眼眶發酸。\"外婆......\"她喉嚨發緊,這兩個字卡在舌尖,被身後突然炸響的汽車鳴笛驚得散了。
    顧承硯的手臂在她腰後一收,將她拽進牆根的陰影裏。
    他的掌心還留著方才翻牆時的擦傷,此刻抵著她旗袍上的盤扣,能清晰摸到她劇烈的心跳。
    十字疤的腳步聲混著粗重的喘息逼近,顧承硯餘光瞥見那把泛著冷光的槍,喉結動了動——他本想先帶她回綢莊取槍,可現在顯然等不及了。
    \"先看信。\"蘇若雪突然抬頭,睫毛上還沾著方才狂奔時濺的泥星子,\"我母親......她一定留了辦法。\"
    信封是舊報紙糊的,邊角磨得起了毛,拆封處用蠟封著朵梅花印。
    蘇若雪指甲輕輕一挑,蠟屑簌簌落在她手背上。
    信紙展開時帶起一股陳香,像極了她小時候偷翻母親妝匣時聞到的,檀木與墨汁混著的味道。
    第一行字就讓她呼吸一滯:\"若雪,我的小月亮。\"
    母親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從前抄經時總說\"心正則筆正\",此刻墨跡卻有些抖,像是蘸著血寫的。
    蘇若雪快速往下掃,當看到\"曙光行動真正目標\"幾個字時,膝蓋猛地一軟。
    顧承硯及時托住她後腰,這才沒讓她栽進泥水裏。
    \"承硯......\"她聲音發顫,將信紙遞過去時,指尖還在抖,\"你看......\"
    顧承硯低頭的瞬間,巷口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十字疤的手下砸了街角的路燈。
    昏黃的光團裏,他看見信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所謂轉移設備不過是障眼法,真正的"曙光"是建立民間企業家、知識分子、海外華人的秘密網絡。
    鬆本要的是經濟殖民,我們就用他們的規則,在金融、航運、紡織鏈上紮釘子。\"
    他的指腹擦過\"海外華人\"四個字,突然想起上周在碼頭看見的,掛著星條旗的貨輪上,有個老華人對著黃浦江磕了三個頭。
    當時他隻當是思鄉,現在想來,或許是母親安排的暗線?
    \"母親說,隻有合法渠道全被切斷時才能啟動。\"蘇若雪的聲音壓得極低,混著遠處追兵的謾罵,\"現在鬆本要清餘黨,霍夫曼計劃要吞紡織業......\"
    \"所以我們沒有退路了。\"顧承硯替她說完,目光掃過信紙最後一行:\"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砰!\"
    子彈擦著他們頭頂的磚牆飛過,濺起的石屑落進蘇若雪的發間。
    顧承硯拽著她往巷子裏跑,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聲響。
    轉過第三個拐角時,他突然停住——前麵是顧家綢莊的側門,門閂上掛著他今早親手係的紅繩,此刻正被穿黑風衣的人攥在手裏。
    \"周會長?\"蘇若雪喘著氣認出來人,是上海商會的周鴻年。
    老人手裏提著勃朗寧,槍柄上纏著與顧承硯懷表同色的銅鏈——那是去年抵製日貨時,商會眾人一起打的\"同心鏈\"。
    \"顧少,蘇小姐。\"周鴻年將槍拋給顧承硯,目光掃過蘇若雪手裏的信,\"我在綢莊守了三天,就等這封信。\"
    顧承硯接住槍的瞬間,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母親信裏那句\"秘密網絡\"不是空話——周鴻年能出現在這裏,說明至少有三個他不知道的聯絡點已經啟動。
    \"鬆本的人追來了。\"他壓下翻湧的思緒,將蘇若雪護在身後,\"周老,您怎麽......\"
    \"令堂走前托我辦的最後一件事。\"周鴻年從懷裏摸出個銅哨,\"當年我們在日本留洋時,她總說"商戰要打明牌,但保火種得用暗棋"。
    現在暗棋該亮了。\"
    蘇若雪突然抓住顧承硯的手腕,她的掌心還留著信紙的溫度:\"母親說,啟動"曙光"需要三樣東西:商會的船票、海外的匯款、工人的賬本。\"
    顧承硯望著周鴻年鬢角的白發,又看向蘇若雪眼裏跳動的光。
    十字疤的腳步聲更近了,他卻突然笑了——那是穿越以來,第一次覺得這場仗,或許能贏。
    \"周老,\"他扣動槍機試了試手感,目光掃過街角的商會招牌,\"您說,明天的茶敘,能多請幾位紡織業的老板嗎?\"
    周鴻年撫著胡須笑了,銅哨在他指間轉了個圈:\"顧少想搭的台子,我這把老骨頭,給您抬樁。\"
    蘇若雪將信紙小心收進衣襟,那裏貼著她的心跳。
    遠處傳來黃包車鈴鐺的脆響,混著追兵的叫罵,倒像是給這場暗戰,敲響了開場的鑼鼓。
    顧承硯的鞋跟碾過側門門檻時,後頸的冷汗才順著衣領滑進脊梁。
    周鴻年反手閂上門閂,銅鎖扣上的脆響驚得梁上老燕撲棱著飛出去,撲簌簌的羽毛落在蘇若雪肩頭——方才在巷子裏狂奔時,她鬢邊的珍珠簪子不知何時鬆了,此刻正搖搖欲墜。
    \"去密室。\"顧承硯扯下浸了泥的西裝外套,露出裏襯縫著的羊皮地圖,那是母親留下的最後線索。
    蘇若雪摸黑點燃燭台,密室青磚牆上的顧家祖訓\"經世致用\"在搖曳的光裏忽明忽暗。
    周鴻年摘下禮帽,帽簷內側密密麻麻記著電話號碼,他指節叩了叩桌麵:\"鬆本的人今夜必定圍了綢莊,顧少,有話直說。\"
    顧承硯將母親的信攤在燭火下,墨跡在熱空氣中浮起淡淡血鏽味。
    他指尖停在\"秘密網絡\"四個字上,喉結動了動:\"鬆本要的是紡織業整條產業鏈,沈清瀾替他做刀。
    我們單靠綢莊扛不住——得把棉紡的陳老板、航運的陸四爺、錢莊的方掌櫃都拉進來。\"
    蘇若雪正用帕子擦拭他掌心的擦傷,聞言指尖一滯:\"可這些人...有的收過日商好處,有的怕惹禍。\"
    \"所以要開"非正式會議"。\"顧承硯抽出鋼筆在信紙上畫圈,\"法租界巡捕房我熟,找間帶暗門的咖啡館,隻說"茶敘"。
    周老,您手裏的"同心鏈"成員,能篩出七八個鐵了心抗日的嗎?\"
    周鴻年摸出懷表對了對時間,表蓋內側嵌著張泛黃的合影——是他與顧母在早稻田大學的留影。\"能。\"他指腹撫過照片裏顧母的笑,\"當年抵製日紗時,有八家廠子寧肯燒庫存也不降價,名單我抄在煙盒裏。\"
    蘇若雪忽然從袖中取出個牛皮紙袋,是她方才趁亂從賬房順來的:\"這是近三月各廠與日商的交易明細。
    陳記棉紡表麵拒了鬆本,實則用子公司簽了半年度訂單;陸四爺的船運...上周替日商運了批"機器",貨單寫的是棉紗。\"她翻開第一頁,鉛筆圈出的數字在燭光裏像滴淤血,\"但陳記的大公子在聖約翰讀經濟,上個月匿名捐了五百套軍裝;陸四爺的獨女在女中教抗日兒歌,被巡捕房拘過三次。\"
    顧承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擦傷蹭得她生疼:\"若雪,你是說...這些人不是沒有血性,是缺個牽頭的?\"
    蘇若雪回握住他的手,指腹壓過他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母親說"商道的根在人心"。
    他們怕的不是日商,是孤立無援。\"
    周鴻年突然拍案,震得燭火跳了跳:\"顧少,明晚八點,法租界霞飛路"藍蓮花"咖啡館。
    我讓阿福去租下二樓,後門通著弄堂,巡捕房的王探長是我義子,他能調兩個便衣守著。\"
    顧承硯提筆在信紙上寫下\"藍蓮花會議\",墨跡暈開個小團,像朵未開的花苞。\"蘇小姐,你今夜就聯絡這些老板的內眷——太太們的牌局、小姐們的詩會,比直接找男人管用。\"他轉向周鴻年,\"周老,您放出風去,說顧氏要和德資銀行談絲綢出口新路線。
    沈清瀾盯著紡織業,這消息夠她喝一壺。\"
    蘇若雪忽然笑了,眼尾還沾著巷子裏的泥點:\"我這就去翻各房太太的禮單。
    陳夫人愛蘇州的繡帕,陸太太上個月剛死了娘,得送幅挽聯...對了,方掌櫃的獨子在英國學金融,我讓阿春寫封信,說顧氏想請留洋學生當顧問。\"
    密室裏的燭芯\"劈啪\"爆了個花,顧承硯望著她眼底跳動的光,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圖書館翻到的老照片——那些穿旗袍的女先生們,也是這樣,在賬本與槍炮間,把家國縫進針腳裏。
    接下來三日,綢莊上下像被按了快進鍵。
    蘇若雪的繡樓整夜亮著燈,算盤聲混著鋼筆尖刮過信紙的沙沙響;顧承硯每日清晨出門,回來時西裝內袋總裝著巡捕房的通行令、法商的擔保函;周鴻年的黃包車每日要跑七八處,車簾掀開時,總能看見他懷裏揣著不同顏色的煙盒——那是各廠老板的\"投名狀\"。
    沈清瀾的動作比預想中更快。
    第四日晌午,綢莊前堂來了個穿墨綠織錦旗袍的女人,手裏提著重錦緞禮盒,說是\"沈公館送的蘇繡屏風\"。
    蘇若雪接過禮盒時,指尖觸到盒底凸著的硬物——是張字條,寫著\"聽說顧少要和德商合作?
    妹妹也想搭個便船\"。
    顧承硯捏著字條在曬布場走了三圈,最後把紙團扔進染缸。
    靛藍的染料瞬間吞沒字跡,像吞了條毒蛇。\"她沉不住氣了。\"他對蘇若雪說,\"明晚的會,得再加把鎖。\"
    會議前一夜,蘇若雪在賬房核對最後一份名單。
    月光從雕花窗欞漏進來,在算盤上灑了層銀霜。
    她正把陸四爺的船運記錄收進檀木匣,一本舊賬冊突然從架頂掉下來,\"啪\"地砸在腳邊。
    她蹲下身去撿,一張泛黃的字條從賬冊裏滑出來。
    字跡是陌生的,用鉛筆寫著,邊緣被水浸得發皺:\"今晚七點,老碼頭倉庫,有人要見你。\"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像敲在她心尖上。
    蘇若雪捏著字條站起身,月光正好落在\"老碼頭倉庫\"幾個字上,映得墨跡發藍,像極了巷子裏那夜,顧承硯眼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