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槍聲驟起,暗局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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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鐵皮門被踹開的瞬間,顧承硯後槽牙咬得發疼。
他能聽見蘇若雪貼在自己後頸的呼吸,每一下都帶著細不可聞的顫音。
剛才撲向貨堆時,左肩被流彈擦破的傷口正火辣辣地滲血,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右側——張奎身後跟著十五個黑衣保鏢,其中七個端著德國造p18衝鋒槍,這配置遠超沈清瀾往日對付普通商人的規格。
\"顧少東家,沈小姐請你去喝茶。\"張奎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槍口卻穩得可怕,\"不過嘛——\"他目光掃過青鳶時,嘴角扯出抹陰狠的笑,\"先送這位姑娘上路。\"
青鳶的槍幾乎是同時響的。
子彈擦著張奎耳朵釘進門板的刹那,顧承硯的右手已經扣住蘇若雪的手腕。
貨堆後堆著半人高的舊綢緞箱,黴味混著硝煙刺得人鼻腔發酸,他把蘇若雪按進兩箱之間的縫隙,壓低聲音:\"別抬頭,別出聲,我數到三十你就往閣樓跑——\"
\"承硯!\"蘇若雪的指甲掐進他掌心,\"你的傷......\"
\"小傷。\"他扯下袖扣紮住傷口,血卻順著指縫往下淌,\"聽著,他們要的是文件,不是命。\"話雖這麽說,他眼角餘光瞥見張奎揮了揮手,兩個保鏢已經繞向貨堆左側。
青鳶的第二槍打碎了牆角的煤油燈。
火光炸開的瞬間,顧承硯看清了她的側臉——那枚紅痣在跳躍的火舌裏像滴凝固的血,她背貼著木柱,槍口精準點著張奎的咽喉:\"白鴉鷹隼組,最擅長反殺。\"尾音未落,她突然踢翻腳邊的木箱,木屑暴雨般砸向右側保鏢的眼睛。
\"分開包抄!\"張奎吼了一嗓子,衝鋒槍的槍托重重砸在最近的貨箱上。
顧承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數著腳步聲,七個人往閣樓方向去了,剩下八個正呈扇形逼近貨堆。
右側傳來蘇若雪壓抑的抽氣聲,她的手指正攥著他染血的袖口,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若雪。\"他側過臉,鼻尖幾乎碰到她發頂,\"你信我嗎?\"
蘇若雪抬頭,瞳孔裏映著跳動的火光。
這個總把算盤撥得劈啪響的姑娘,此刻睫毛上還掛著剛才跑跳時沾的蛛網,可她還是重重點頭:\"我信。\"
顧承硯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三天前在法租界咖啡館,蘇若雪翻著賬本說\"顧氏要活,得把算盤珠子打進日本人骨頭裏\"時的模樣,那時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現在這雙眼睛裏有恐懼,卻沒有動搖。
\"跟緊我。\"他抓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腕間常年戴的翡翠鐲子——那是定親時他母親給的,\"我們去後門。\"
倉庫後側的鐵門在火光裏投下狹長的影子。
顧承硯記得三天前查點貨物時,這門的鎖扣生了鏽,剛才混戰中竟沒人注意封鎖。
他摸出夜梟送的金屬徽章——那是地下情報組的聯絡信物,邊緣刻著細密的紋路——迅速插入門縫。
\"哢\"的一聲,金屬摩擦聲在槍聲間隙格外清晰。
\"那邊有人!\"張奎的聲音陡然拔高。
顧承硯心裏一鬆。
他太了解這些保鏢的習性:沈清瀾給的賞錢裏,活捉他的獎金是擊斃的三倍,但如果能當場破獲\"通敵證據\",額外還有金條。
剛才那聲鎖響,足夠讓他們誤以為文件要被轉移。
\"留三個看住貨堆!
其餘跟我追!\"張奎踹開腳邊的木箱,衝鋒槍指向鐵門。
蘇若雪的手在他掌心裏微微發抖。
顧承硯能感覺到她指甲掐進自己掌心的力度,卻故意用拇指摩挲她手腕的鐲子:\"當年我娘說,這玉能擋災。\"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蘇若雪吸了吸鼻子,聲音悶在他肩窩裏,\"你剛才......是不是故意讓他們聽見鎖響?\"
\"霍夫曼要的是紡織業股份,沈清瀾要的是顧家的碼頭。\"顧承硯盯著張奎帶著七個人衝向鐵門的背影,血順著指縫滴在青石板上,\"他們都以為文件裏有能讓對方翻臉的東西,所以一定會搶著去追。\"
青鳶的槍聲突然停了。
顧承硯轉頭,看見她靠在柱子上,右肩的血正浸透月白衫子。
她衝他挑眉,槍口還冒著煙:\"你欠我一顆子彈。\"
\"等解決了沈清瀾,給你買十箱。\"顧承硯扯下襯衫下擺,扔給青鳶,\"壓著點,別讓血滲太快。\"
閣樓方向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顧承硯心裏一緊——是周鴻年的人?
還是沈清瀾的後手?
他剛要抬頭,蘇若雪突然拽了拽他衣角,目光投向鐵門方向。
張奎的人已經圍在鐵門前,兩個保鏢正用刺刀撬鎖。
金屬與鐵鏽的摩擦聲裏,顧承硯清楚聽見張奎罵罵咧咧:\"他娘的,鎖芯卡了個破徽章!\"
蘇若雪突然攥緊他的手。
顧承硯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月光下,鐵門縫隙裏漏出的光,正把張奎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扭曲的黑繩,纏在那些舉著槍的保鏢腿上。
\"承硯......\"蘇若雪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他們上當了。\"
顧承硯低頭,看見她眼睛裏映著跳動的火光,還有自己染血的臉。
他忽然笑了,指腹蹭掉她臉頰上的灰:\"若雪,等天亮了,我們去黃浦江看日出好不好?\"
\"好。\"她應得很輕,卻像顆小石子落進深潭,蕩開一圈圈漣漪。
鐵門方向傳來\"當啷\"一聲,鎖扣終於被撬開。
張奎踹門的瞬間,顧承硯看見他背後的陰影裏,閃過一道銀色的光——是青鳶的槍。
\"走。\"他拉著蘇若雪往閣樓跑,背後傳來張奎的怒吼:\"中套了!
快回來——\"
但已經晚了。
顧承硯數著腳步聲,七個人的腳印正順著鐵門方向往碼頭延伸,像一串等著被收網的魚。
他摸了摸懷裏的勃朗寧,彈倉裏還有六發子彈。
足夠,他想,足夠讓沈清瀾今晚的算盤,徹底砸個粉碎。
閣樓木梯在腳下發出吱呀的呻吟時,蘇若雪突然回頭。
月光裏,顧承硯看見她眼底有星子在閃,像當年他們在顧家祠堂定親時,她蓋頭下露出的那截眼尾。
而在樓下,青鳶的槍再次響起。
這次,子彈精準釘進了張奎腳邊的青石板。
\"跑啊。\"她的笑聲混著槍聲,像把淬了毒的刀,\"沈小姐的茶,可燙得很呢。\"
顧承硯的掌心還殘留著蘇若雪腕間翡翠的涼意,通風口的鐵柵欄在頭頂吱呀作響。
他托著蘇若雪的腰往上送時,能聽見她急促的喘息撞在鐵皮上,像隻被驚飛的雀兒。\"當心木刺。\"他低聲提醒,指腹擦過她後頸被冷汗浸透的碎發——三天前她替他縫補西裝時,也是這樣的溫度。
蘇若雪的手剛扣住通風口邊緣,青鳶突然拽了拽他衣角。
染血的月白衫子蹭過他手背,帶著鐵鏽味的溫熱:\"我先上。\"她說著翻身上去,動作利落得像隻貓,卻在探身拉蘇若雪時悶哼一聲——右肩的傷在滲血,把柵欄染成暗紅。
顧承硯踩著木箱爬進通風道時,後頸的汗順著傷口往下淌。
狹窄的鐵皮通道裏,蘇若雪的呼吸聲就在前方,混著青鳶布料摩擦的沙沙響。
他摸出懷表,金屬外殼貼著掌心發燙——這是他用商會密室的無線電零件改的,齒輪間嵌著微型幹擾器,能讓半徑五百米內的發報機變成一堆廢鐵。
\"到了。\"青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顧承硯抬頭,看見她沾血的手正扒著出口,月光漏進來,在她臉上割出一道銀邊。
他托住蘇若雪的腿,把人往上頂,自己跟著翻出去時,褲腳刮破了道口子,卻半點沒覺出疼——江風裹著鹹腥氣撲過來,碼頭上的汽燈在遠處搖晃,像一串被揉碎的星子。
蘇若雪扶著牆喘氣,指尖還攥著那份協議副本。
月光下,她睫毛上的汗珠閃著光,卻仍記得把紙頁往衣襟裏塞了塞,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什麽:\"沈清瀾要的"通敵證據",原來隻是顧家碼頭的租約副本。\"她抬頭看顧承硯,眼尾還沾著通風道裏的灰,\"你故意讓張奎以為......\"
\"霍夫曼要紡織廠股份,沈清瀾要碼頭,他們都以為對方手裏有把柄。\"顧承硯按下懷表側麵的按鈕,齒輪在金屬殼裏發出細微的哢嗒聲,\"幹擾器啟動後,他們的電台會開始串台,張奎的命令傳到手下耳朵裏,可能變成《夜來香》的調子。\"他扯下袖扣,重新紮緊左肩的傷口,血已經凝成暗褐色,\"現在,他們該急著互相撕咬了。\"
倉庫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暴喝:\"什麽狗屁指令!
說抓顧承硯,又說守文件,到底聽哪個?\"接著是槍托砸人的悶響,混著幾個人的罵罵咧咧。
蘇若雪抿著嘴笑了,月光在她發間的珍珠簪子上跳:\"他們果然亂了。\"
青鳶靠著牆坐下來,用撕碎的衫角壓著傷口。
血還在滲,把地麵染成深褐的花:\"顧少東家的算盤,比我見過的所有老錢商都精。\"她歪頭看顧承硯,紅痣在陰影裏像顆將熄的火星,\"不過下次設局,記得給我留個活口——沈清瀾的人,我還沒殺夠。\"
顧承硯蹲下來,把自己的外套遞給她:\"留著,等沈清瀾親自來碼頭接人時,你再殺。\"他指腹蹭過懷表表麵,金屬涼意透過皮膚滲進骨頭,\"她以為我們會往法租界跑,可小船塢的船......\"
\"在這兒。\"蘇若雪突然拽了拽他袖子。
顧承硯轉頭,看見她正指著碼頭盡頭——幾艘烏篷船泊在岸邊,纜繩在江水裏晃,船尾的小紅燈像幾點將熄的燭火。
他站起身,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聲音——這是三天前他讓周鴻年安排的,用五箱湖州絲綢換的船,此刻正安靜地等在月光裏。
\"走。\"他牽起蘇若雪的手,另一隻手扶住青鳶的胳膊,\"上了船,我們就安全了。\"
青鳶突然頓住腳步。
她側耳聽了聽,染血的眉頭皺起來:\"有引擎聲。\"
顧承硯也聽見了。
那聲音從黃浦江中央傳來,像悶在水裏的雷,由遠及近。
蘇若雪攥緊他的手,指尖涼得驚人:\"是快艇......\"
三個人同時轉頭。
月光下,江麵上浮著個黑黢黢的影子,正劈開波浪往碼頭衝來。
引擎聲越來越響,甲板上的人影逐漸清晰——黑色長風衣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禮帽壓得低低的,隻露出緊抿的嘴角和泛冷的眼尾。
顧承硯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認出那枚別在領口的銀質徽章——夜梟,地下情報組的聯絡人,三天前在霞飛路咖啡館把信號器圖紙交給他的人。
此刻對方正握著船舵,快艇在水麵劃出雪白的浪痕,像把鋒利的刀,要劈開這夜的黑。
\"承硯......\"蘇若雪的聲音發顫,\"是......\"
\"是自己人。\"顧承硯捏了捏她的手,目光卻沒從那道身影上移開。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裏混著快艇的轟鳴,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青鳶突然笑了,染血的嘴角扯出個狠戾的弧度:\"來得正好。\"
快艇的汽笛在此時尖嘯起來,像根銀針紮破了夜的寂靜。
顧承硯望著甲板上那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夜梟說的話:\"顧少東家要保上海的工業火種,總得有幾個能在黑夜裏點燈的人。\"
此刻,那盞燈正劈開江水,朝他們駛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