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夜梟再臨,真相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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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風卷著潮濕的水汽灌進領口,顧承硯望著快艇上那個利落翻身躍下的身影,喉結動了動。
    夜梟的長筒皮靴踩在碼頭上發出悶響,黑色風衣下擺還沾著江水的反光,禮帽簷壓得低,陰影裏的眼睛卻亮得像淬了冰——三天前在霞飛路咖啡館,這人也是用這樣的眼神將信號器圖紙推到他麵前,說\"顧少東家要保火種,得有人點燈\"。
    \"你還活著?\"夜梟的目光掃過青鳶染血的衣襟,聲音像塊冷鐵。
    青鳶扶著腰間傷口的手緊了緊,血珠順著指縫滲出來,在月光下泛著暗褐。
    她扯動嘴角,染血的唇裂出個鋒利的弧度:\"某些人把情報塞給日本特務時,該想想子彈會不會長眼。\"
    顧承硯的指節在身側微微蜷起。
    他注意到夜梟的右手無意識地摸向風衣內袋——那是三天前對方遞圖紙時的習慣動作,說明此刻情緒有波動。
    但下一秒,夜梟的目光就轉向了他,所有情緒都收進了瞳孔深處。
    \"顧先生。\"夜梟從內袋抽出個油布包,邊角還帶著焦痕,\"明華大廈爆炸前,我讓老陳帶著資料從密道撤了。
    現在它們在船底夾層。\"他把油布包遞過來時,顧承硯觸到了對方掌心的薄繭,\"原本該等天亮聯絡點交接,但碼頭上的眼線半小時前被清理了——\"他掃了眼青鳶染血的袖管,\"看來有人比我們更急。\"
    蘇若雪突然拽了拽顧承硯的衣角。
    她的指尖還帶著剛才奔跑後的涼意,聲音卻比江風更急:\"那我母親......她的"行動計劃"到底是什麽?\"
    夜梟的喉結動了動。
    顧承硯看見他握油布包的手背青筋微凸,像在克製什麽。\"蘇夫人......\"他壓低聲音,\"她用十年時間織了張網。
    海外華僑的匯款、江浙一帶的錢莊、甚至東南亞的橡膠商——這些原本分散的線頭,她要在戰爭爆發前擰成根繩。\"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黃浦江對岸的霓虹,\"列強卡著我們的金融命脈,日本人盯著我們的工廠設備。
    蘇夫人的計劃,是建座地下銀行,讓民族資本能在炮火裏......\"他突然閉了嘴,像是意識到說太多。
    蘇若雪的呼吸陡然急促。
    顧承硯能感覺到她貼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在發抖——三天前在法租界公寓,她翻出母親遺留的賬本時,也是這樣的顫抖。
    那時賬頁邊緣畫著歪歪扭扭的小船,現在想來,或許是\"曙光行動\"的暗號。
    \"所以這包資料......\"顧承硯捏了捏蘇若雪的手,轉而看向夜梟。
    \"是蘇夫人的筆記,還有海外聯絡人的名單。\"夜梟將油布包塞進他懷裏,\"密碼本在夾層最底下,封皮是靛藍色,上麵有玉蘭花暗紋——\"他突然側耳,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五分鍾後,日本特務的巡邏艇會到。\"
    青鳶突然笑出聲,染血的手指抹過發間銀簪:\"正好,我還欠他們幾顆子彈。\"她說著就要往碼頭深處走,卻被顧承硯攔住。
    \"青鳶。\"他聲音沉下來,\"你傷成這樣。\"
    \"顧少東家。\"青鳶歪頭,血珠順著下巴滴在青布衫上,\"我這條命是蘇夫人救的。\"她的目光掃過蘇若雪泛白的臉,\"今天就算把命搭在這兒,也得給夫人的計劃清條路。\"
    夜梟突然解下風衣扔過去:\"裹上,別讓血味引狗。\"他轉身走向快艇,船尾的小紅燈在江麵上搖晃,\"顧先生,跟我走。
    青鳶留著斷後——她比我們更擅長這個。\"
    蘇若雪攥緊顧承硯的衣袖:\"我......\"
    \"你跟我。\"顧承硯將油布包塞進她懷裏,\"這包比命金貴。\"他轉向青鳶,從懷裏摸出個小瓷瓶拋過去,\"雲南白藥,每半個時辰塗一次。\"
    青鳶接住瓷瓶,衝他眨了眨眼。
    這動作讓傷口又滲出血來,她卻笑得更歡:\"顧少東家現在倒像個管家婆了。\"
    槍聲更近了。
    夜梟已經跳上快艇,發動機的轟鳴蓋過了江水聲。
    顧承硯拉著蘇若雪跑向船舷,回頭時正看見青鳶隱入碼頭的陰影裏,銀簪在月光下閃了閃,像顆即將墜海的星。
    \"上來!\"夜梟在船頭伸手。
    蘇若雪先跨上去,油布包被她緊緊護在懷裏。
    顧承硯剛抓住船舷,就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槍響——是青鳶的勃朗寧。
    他轉頭的瞬間,看見她倚著廢棄的貨箱,發間銀簪不知何時到了掌心,正精準地紮進撲過來的特務咽喉。
    \"開船!\"夜梟吼了聲,快艇如離弦之箭劈開江水。
    顧承硯扶著船舷站穩,轉頭看向蘇若雪懷裏的油布包。
    潮濕的江風掀起一角,他瞥見靛藍色封皮上的暗紋——確實是玉蘭花,和蘇夫人舊相冊裏夾的幹花一模一樣。
    蘇若雪感覺到他的視線,將油布包往他懷裏推了推:\"你看。\"
    顧承硯的指尖觸到油布上殘留的焦痕,那是明華大廈爆炸時的溫度。
    他深吸口氣,緩緩解開捆紮的麻繩。
    月光落進油布裏,照出第一頁紙上熟悉的字跡——是蘇若雪母親的鋼筆字,筆鋒淩厲如刀:\"要讓民族工業在炮火裏生根,得先有不被人掐斷的血脈......\"
    快艇的轟鳴中,顧承硯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江對岸的霓虹逐漸模糊,油布包裏的紙頁卻在月光下愈發清晰。
    他翻到第二頁時,突然頓住——那上麵畫著張地圖,上海所有民族工廠的位置被紅筆圈出,最中央寫著三個大字:火種庫。
    江風卷著潮濕的水汽灌進領口時,顧承硯的指尖正抵在蘇夫人筆記的第三頁。
    鋼筆字在月光下泛著冷白,\"大生紗廠暗股占比23瑞昌繅絲廠海外訂單走香港中轉\"這些條目像火種般灼著他的視網膜——現代課堂上反複推演的民族工業困境,此刻竟被一位女子用十年光陰織成了活的脈絡。
    \"這是......\"他喉嚨發緊,抬頭時正撞進蘇若雪泛紅的眼尾。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母親字跡裏的\"玉蘭花\"暗紋,像是在觸碰記憶裏溫軟的溫度:\"我八歲那年,母親在閣樓燒賬本。
    我問她為什麽,她說要把最珍貴的東西藏進風裏。\"她吸了吸鼻子,指尖卻穩穩壓住紙頁,\"現在我懂了,她藏的不是賬本,是根。\"
    快艇的馬達聲突然低了兩度。
    夜梟背對著他們單膝跪地,禮帽簷壓得更低,隻露出緊抿的唇線:\"顧先生,翻到第十頁。\"
    顧承硯快速翻頁,入目是密密麻麻的資金流向圖。
    法租界匯通銀行的流水、公共租界豐記錢莊的票據存根、甚至日本正金銀行的外匯兌換記錄被紅筆串成蛛網——最中央用粗體寫著\"租界金融防火牆\"。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現代金融課上\"資本外逃匯率操縱\"的案例在腦海裏炸成煙花:\"這是......能截斷日商資金鏈的鑰匙?\"
    \"不止。\"夜梟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霍夫曼上周在虹口宴請銀行買辦,沈清瀾的人三天前抄了明華大廈——他們要的就是這張網。
    蘇夫人死了七年,他們還在找。\"他突然轉頭看向船尾,江水拍打船舷的聲音裏,傳來若有若無的汽笛聲,\"二十分鍾前,我收到老陳的最後一條消息:"沈宅二姨太的陪嫁丫鬟在碼頭買了五包魚幹"。\"他扯下手套,指節在船舷上敲出摩斯密碼的節奏,\"魚幹,是他們的暗語。\"
    蘇若雪猛地攥住顧承硯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裏:\"沈清瀾?
    那個說要幫我家翻案的......\"
    \"是幫你家翻案,還是拆你家根基?\"夜梟打斷她,\"三年前顧氏綢莊被潑髒水,是沈清瀾的報紙最先登的"劣質生絲害死產婦";兩個月前蘇府老宅要賣,又是他的人第一個舉牌。\"他從風衣內袋摸出半塊碎玉,在月光下泛著青灰,\"這是今天在明華大廈廢墟裏撿的,沈宅祖傳的墨玉扣。\"
    顧承硯的後槽牙咬得發疼。
    原主記憶裏那個總拍著他肩膀說\"承硯賢侄\"的沈叔叔,此刻在他腦海裏裂成碎片。
    他低頭看向文件裏\"火種庫\"三個大字,突然明白蘇夫人為何用十年織網——要護的不隻是工廠設備,更是這些能讓民族工業在炮火裏重生的\"血管\"。
    \"我需要三天。\"他合上文件,油布包在掌心沉得像塊鐵,\"明天正午,我要在商會會館召開緊急會議。\"
    \"不可能。\"夜梟的手套捏得哢哢響,\"沈清瀾的人現在肯定盯著顧宅和蘇府,商會那幫老狐狸......\"
    \"正因為他們是老狐狸。\"顧承硯扯鬆領口,眼底燃著簇火,\"上次我提出改良織機,他們嫌費錢;上個月我說聯合采購蠶繭,他們怕分利。
    但現在——\"他拍了拍油布包,\"我能給他們看日商如何用匯率差吞掉大隆機器廠的訂單,能給他們看沈清瀾的錢莊如何把他們的存款轉進日本正金銀行。\"他轉向蘇若雪,聲音軟了些,\"若雪,你去聯絡周老板的紡織公會、林大先生的航運同業會。
    他們要的不是大義,是能保住錢袋子的方案。\"
    蘇若雪用力點頭,發間珠釵在風裏輕顫。
    她把油布包往懷裏攏了攏,像是在護著什麽活物:\"我今晚就去霞飛路找周師母,她上個月還說要給我看新得的蘇繡。\"
    夜梟突然起身,風衣下擺掃過顧承硯手背。
    他望著逐漸清晰的外灘燈光,聲音低得像耳語:\"顧先生,你記不記得三天前在咖啡館,我問你"敢不敢把刀刃遞到敵人手裏"?\"不等回答,他又道,\"現在我要問你另一句——你身邊,有沒有人,比沈清瀾更想這包資料消失?\"
    快艇的馬達聲驟然變輕。
    顧承硯抬頭,看見碼頭的路燈在江麵上投下橘色光斑。
    蘇若雪先跳上岸,轉身伸手拉他時,他的目光正好掃過夜梟的右手——那隻總摸向風衣內袋的手,此刻正攥著半塊和之前那枚墨玉扣嚴絲合縫的碎片。
    \"小心你的身邊人。\"夜梟的聲音被江風吹散,快艇已經調頭駛向暗浪翻湧的江心。
    顧承硯握著油布包的手緊了緊。
    他望著蘇若雪被路燈拉長的影子,突然想起今早出門時,賬房老張遞來的那盞新茶——茶盞底,似乎有片他從未見過的茶葉。
    碼頭上的巡捕燈晃過街角,他低頭看向油布包上的焦痕,腳步卻沒有邁向顧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