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夜襲迷蹤,獵手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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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倉庫銅鈴炸響的刹那,顧承硯的手指在扳機上微微一鬆。
    蘇若雪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望著樓下黑影慌亂撿密令的動作,突然想起三天前顧承硯蹲在商會後牆的樣子——他用石灰粉在牆根撒了道細網,說要釣隻\"夜貓子\"。
    此刻那黑影的鞋跟正壓著網角,白灰在月光下泛著賊光,像根係在貓脖子上的鈴鐺。
    \"叮鈴鈴——\"
    外圍警鈴驟然撕裂夜色。
    顧承硯側耳聽了半秒,確認是東牆方向,眼底閃過絲冷銳的光。
    蘇若雪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換了身青布短打,勃朗寧的槍柄在腰側壓出道硬棱:\"若雪,去二樓拐角守著,等我吹三聲哨子再出來。\"
    \"你...\"蘇若雪攥緊賬本,喉嚨發緊。
    她看見他袖管下露出半截繃帶——那是前日查棉紗倉庫時被日商買通的地痞劃的,血漬還沒完全滲開。
    \"別怕。\"顧承硯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鬢角,指腹擦過她耳垂時輕得像片羽毛,\"我要的從來不是抓隻小蝦米。\"他轉身推開窗戶,月光落進他眼底,\"去。\"
    蘇若雪咬著唇退到門後,聽見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巡邏隊的王二柱粗著嗓子喊:\"東牆翻進三個!
    劉三帶兩個人堵西院,老張守後門!\"話音未落,走廊裏就響起重物倒地的悶響——是那穿黑風衣的男人,正被兩個巡防隊員按在地上,密令從他懷裏滑出來,櫻花封蠟\"哢\"地裂成兩半。
    顧承硯順著防火梯滑到一樓,鞋跟在青磚上敲出利落的節奏。
    他蹲下身,指尖挑起男人臉上的帽簷——二十來歲,左眉骨有道新月形傷疤,是特高課新招的\"狼犬\",上個月在閘北打死過三個抗聯聯絡員。
    \"鬆本大佐派你來送密令,倒不如說是來送命。\"顧承硯用槍管敲了敲男人腰間的勃朗寧,\"槍號3275,上個月從法租界軍火商手裏流到憲兵隊的貨,對吧?\"
    男人瞳孔驟縮。
    顧承硯突然掐住他後頸往上提,男人吃痛之下,後領露出半枚靛藍袖扣——那是76號特工的暗號。
    他笑了:\"特高課和76號聯手,倒看得起我們商會。\"
    \"砰!\"
    檔案室方向傳來玻璃碎裂聲。
    顧承硯猛地起身,看見兩個黑衣人正撞開檔案室木門,其中一個手裏舉著煤油燈,另一個抱著個鐵皮箱——那是存放\"曙光行動\"聯絡名單的地方。
    \"截住他們!\"顧承硯拔槍便衝,子彈擦著舉煤油燈的黑衣人耳際飛過,在門框上濺出火星。
    黑衣人顯然受過特訓,一個打滾躲進牆角,另一個甩出枚煙霧彈,灰煙騰起的瞬間,他已帶著鐵皮箱衝向樓梯。
    蘇若雪在二樓拐角聽見動靜,摸出藏在袖中的剪刀。
    她看見黑衣人衝上來時,對方臉上蒙著黑布,隻有眼睛露在外頭——那雙眼像淬了冰的刀尖,直刺向她懷裏的賬本。
    \"想拿賬本?\"蘇若雪突然扯開嗓子喊,\"顧少東在樓下!\"黑衣人腳步一頓,她趁機揮剪刺向對方手腕。
    金屬相擊的脆響裏,黑衣人吃痛鬆手,鐵皮箱\"哐當\"砸在地上。
    顧承硯從煙霧裏衝出來時,正看見蘇若雪踩著鐵皮箱,將剪刀尖抵在黑衣人後頸:\"動一動,我就戳穿你的動脈。\"她的發簪歪了,幾縷碎發粘在汗濕的額角,可那雙眼亮得像淬了火的鋼。
    \"好樣的。\"顧承硯彎腰撿起鐵皮箱,指尖掃過箱蓋上被剪刀劃的痕跡,目光掃過滿地狼藉——檔案室的抽屜全被撬開,卻獨獨漏了最底層那個暗格。
    他心裏有數了。
    審訊室的燈泡嗡嗡響著,被擒的黑衣人坐在椅子上,手腕被麻繩捆得發紫。
    顧承硯點燃支煙,火星在黑暗裏明滅:\"說,誰讓你們來的?\"
    \"大日本皇軍...要摧毀你們的...指揮中樞。\"黑衣人喘著粗氣,嘴角滲血——剛才搏鬥時被顧承硯用槍托砸了肋骨。
    \"指揮中樞?\"顧承硯彈了彈煙灰,\"是商會,還是...\"他突然傾身逼近,\"還是某個每天替我送文件、記賬本,連鬆本大佐的密令都能輕易拿到的"自己人"?\"
    黑衣人猛地抬頭,眼底閃過絲慌亂。
    顧承硯注意到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麽,卻在這時——
    \"顧少東!\"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林秘書說倉庫又有動靜,他帶巡防隊去查看了!\"
    顧承硯的煙在指間燒到了濾嘴。
    他望著黑衣人突然慘白的臉,又想起三天前在牆根撒的石灰粉——那半枚被鞋跟壓過的腳印,尺碼和林永康常穿的那雙英國皮鞋分毫不差。
    他轉身推開審訊室的門,月光正落在走廊盡頭的窗戶上。
    林永康的公文包半開著,露出半截靛藍袖扣,在風裏晃啊晃,像滴凝固的血。
    顧承硯的指節抵在門框上,指腹下的木紋硌得生疼。
    走廊盡頭那枚靛藍袖扣還在晃,像根紮進視網膜的刺——三天前他在牆根撒的石灰粉,今早特意讓巡防隊把倉庫所有皮鞋印拓了模;昨夜黑影踩過的鞋跟弧度,與林永康那雙腳尖微翹的英國皮鞋,連磨損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林秘書。\"他開口時聲線平穩得像塊壓艙石,可喉結卻在衣領下滾了滾。
    正彎腰收拾公文包的林永康猛地直起身子,公文包\"啪\"地砸在地上。
    月光從他背後的窗戶漏進來,把他額角的汗珠子照得透亮:\"顧少東?
    您...您怎麽在這兒?\"
    顧承硯一步一步走過去,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像敲在林永康的肋骨上。
    他蹲下身,指尖捏住那枚靛藍袖扣,袖扣背麵刻著的\"76\"兩個小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鬆本大佐的狼犬,76號的鷹犬,倒是能者多勞。\"
    林永康的喉結動了動,突然笑了:\"顧少東好眼力。\"他彎腰撿起公文包,動作慢得像在拖延時間,\"您猜得沒錯,倉庫夜襲是我引的——但您以為抓了兩個小嘍囉就能了事?\"
    \"我要的從來不是小嘍囉。\"顧承硯的拇指碾過袖扣刻痕,\"說,你到底想把我們引向哪裏?\"
    林永康的笑紋更深了,可眼底卻像結了層冰:\"顧少東,我不過是個傳聲筒。
    真正的幕後...您還沒摸到邊呢。\"他突然傾身湊近,聲音壓得極低,\"您以為"曙光行動"的密令藏得嚴實?
    您以為鬆本大佐隻盯著棉紗倉庫?
    有些事,不是您讀兩本洋書就能參透的。\"
    審訊室的門被撞開。
    蘇若雪攥著張泛黃的圖紙衝進來,發梢還沾著檔案室的灰塵:\"承硯!
    那幅被他們搶走又追回來的"假情報圖",我剛才比對了!\"她把圖紙攤在桌上,指尖戳著圖上用紅筆圈出的位置,\"標記的不是我們真正的原料庫,是...是林芷蘭名下那個廢棄的紡織廠!\"
    顧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林芷蘭是顧家養母,十年前病逝後名下產業全捐給了慈善會,那間紡織廠早該在賬冊裏注銷——除非有人翻了舊檔。
    他想起這半年來商會每次轉移物資,敵人總能提前半小時布防;想起上個月棉紗漲價,鬆本洋行的報價偏偏比他們的成本價低五厘;想起林永康每次整理文件時,總會多留半刻把算盤撥得劈啪響。
    \"他們在摸我們的行動模式。\"他的聲音沉得像塊落進深潭的石頭,\"從送貨路線到會議時間,從密令傳遞到應急方案...林秘書,你倒是把我們的作息表當茶經讀了。\"
    林永康的臉色終於白了。
    他望著蘇若雪手裏的圖紙,又望著顧承硯眼裏淬了火的光,突然扯動嘴角:\"顧少東果然聰明。
    可您猜得出他們為什麽要引您去那間老廠子?
    猜得出林芷蘭的遺產為什麽至今沒清算?\"
    \"夠了。\"顧承硯打斷他,轉身對守在門口的巡防隊員道,\"把他押去地下暗室,嚴加看管。\"他接過蘇若雪手裏的圖紙,指腹撫過\"林芷蘭\"三個字的墨跡,\"若雪,立刻通知所有聯絡人,從今晚起改用摩斯密碼傳信,密匙每三小時換一次。
    我要親自過目每一份電報,每一封手劄。\"
    蘇若雪點頭,指尖卻在圖紙邊緣輕輕發顫。
    她想起三天前替林永康核對賬冊時,他說要去慈善會查舊檔;想起昨夜檔案室被撬時,最底層暗格裏的《林氏產業清單》不翼而飛;想起林芷蘭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有些秘密,要等雪化了才看得清\"——原來這雪,竟下了十年。
    \"承硯。\"她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他袖管滲出的血漬上。
    那是方才搏鬥時被碎玻璃劃的,血珠正順著腕骨往下淌,在圖紙上暈開個小紅點,像朵開敗的紅梅。
    顧承硯順著她的目光低頭,這才察覺疼意。
    他扯下領扣當止血鉗,動作卻突然頓住——走廊盡頭的電話鈴響了,是商會專屬的紅色分機,鈴聲像根細針紮著耳膜。
    蘇若雪接起電話時,手背上的血管都繃直了。
    她聽著聽筒裏的聲音,瞳孔一點點放大,末了隻說了句\"知道了\",便攥著話筒轉身:\"承硯,霞飛路匯豐銀行來的通知函。\"她從圍裙口袋裏摸出張燙金信封,封口處的鷹徽還帶著油墨香,\"說...說林芷蘭遺產繼承人身份確認,請速去辦理手續。\"
    顧承硯接過信封的瞬間,指節捏得發白。
    他望著信封上\"林芷蘭\"三個字的鋼筆字跡,突然想起養母臨終前塞給他的玉扳指,想起她床底那隻上了三道鎖的鐵盒,想起蘇若雪方才說的\"雪化了\"——原來這十年的雪,終究還是要化了。
    蘇若雪望著他皺起的眉峰,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額發。
    風從窗外灌進來,吹得桌上的圖紙嘩嘩作響,吹得信封邊角輕輕掀起,露出裏麵壓著的半張老照片——照片裏的女人穿著月白旗袍,懷裏抱著個穿開襠褲的小娃娃,背景正是那間廢棄的紡織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