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局中有局,棋手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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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的鐵門在身後“哐當”一聲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光線和聲響。
塵埃在從屋頂破洞透進來的微弱光柱中飛舞,空氣裏彌漫著鐵鏽與火藥混合的危險氣息。
青鳥踱步走入這片昏暗的中心,他脫下了那副標誌性的金絲眼鏡,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
他沒有看顧承硯,而是像一位欣賞自己傑作的藝術家,環視著這間精心布置的“舞台”。
他的神情平靜得令人心悸,仿佛接下來要發生的不是一場生死搏殺,而是一次尋常的會麵。
“顧先生,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沒有之一。”青鳥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裏回響,帶著一絲金屬般的冷意,“正因為如此,你也太危險了。”
他終於將目光鎖定在顧承硯身上,那眼神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以及一絲……憐憫。
“現在,是時候讓你明白,在這盤棋上,誰才是真正的棋手。”
顧承硯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深邃的眼眸像一潭古井,波瀾不驚。
他甚至沒有理會青鳥的挑釁,而是用一種近乎挑剔的目光,迅速掃過整個倉庫的布局。
他的大腦如同一台精密的儀器,在瞬間完成了分析。
倉庫的四個角落,不起眼的陰影裏藏著金屬的反光,那是經過偽裝的機括,牽一發而動全身。
牆邊看似隨意堆放的木桶,桶口封蠟的樣式和淡淡的硫磺味,無一不在昭示著它們是足以將這裏夷為平地的火藥。
腳下的地麵也並非完全平整,幾處鬆動的地磚下,隱約能感覺到細微的空洞感。
這是一個絕殺之局。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墳墓。
“費了這麽大功夫,”顧承硯終於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是想讓我死在這裏?還是想用我的命,逼我‘自願’加入你們那個神秘的‘織光會’?”
他的鎮定自若,反而讓青鳥眼中那絲憐憫變成了驚異。
他原以為會看到驚慌,或者至少是凝重,但顧承硯的反應,卻像一個早就知道答案的學生,在平靜地等待老師公布考卷。
就在兩人對峙,空氣幾乎凝固的瞬間,蘇若雪悄無聲息地向林芷音挪了半步,用身體將她擋在自己身後。
她的動作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隻有緊貼著她的林芷音能感受到她肌肉瞬間的繃緊。
“別怕,站我身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亂動。”蘇若雪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藏在腰帶內側的冰涼金屬——那是一台她親手改裝過的小型發報機。
信號或許微弱,但足以穿透這鋼鐵囚籠,向預設的地點發出求援。
她的目光堅定如鐵,掃過青鳥和他身後那些麵無表情的黑衣人,心中早已盤算好了數種應對之策。
她不相信顧承硯會毫無準備,但她也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嗬嗬……”青鳥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加入我們?顧先生,你還不明白嗎?”
他向前走了兩步,逼人的氣勢如同實質般壓來。
“所謂的‘曙光行動’,那個你引以為傲,用來整合上海灘航運資源的計劃,從來就不是你的主意。它隻是我們為你準備好的劇本,一個華麗的舞台。”
青鳥的眼神變得狂熱起來:“我們需要一個足夠聰明、足夠有魄力的人來攪動上海這潭死水。你需要名望,需要功績,而我們需要借你的手,將那些沉睡了十幾年、遍布各行各業的‘資產’一一喚醒。你演了一出好戲,顧先生,一出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的好戲。而我們,隻是在幕後為你鼓掌的觀眾。”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倉庫中炸響。
如果說之前的陷阱隻是針對顧承硯的肉體,那麽這番話,則是要徹底摧毀他的意誌和驕傲。
然而,預想中的崩潰和難以置信並未出現。
顧承硯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笑聲爽朗而洪亮,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
這笑聲衝散了倉庫裏壓抑的死寂,讓青鳥臉上的自信和狂熱瞬間凝固。
“織光會……真是個好名字。”顧承硯止住笑,眼神變得銳利如刀,直刺青鳥的內心,“你們太高估自己了,也太小看我顧承硯了。”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從‘曙光行動’進行得異常順利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懷疑,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推動。你們自以為是棋手,卻不知你們的每一步棋,都在我的計算之內!我早就猜到你們會設下這樣的圈套,等著我自投羅網!”
話音未落,顧承預猛地抬起左手手腕,扯開西裝的袖口。
那裏,一枚看似普通的袖扣,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微的紅點。
“這是我托人從德國定製的微型拾音器,它連接著一條獨立的加密線路。”顧承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頓地說道,“從你們踏進這個倉庫,說出第一個字開始,你們剛才說的所有話,關於‘織光會’,關於‘曙光行動’的真相,都已經實時傳送到了商會總部的金庫裏。”
“那裏,有我最信任的人,還有商會最高級別的警報係統。一旦信號中斷,或者我沒有在預定時間發出安全指令……”
“轟——!”
顧承硯的話還沒說完,青鳥的臉色已經從驚異化為煞白,再從煞白轉為鐵青。
他眼中那掌控一切的自信瞬間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驚駭與恐慌。
“撤退!快撤!!”他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嘶吼,聲音都變了調。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在他下令的瞬間,倉庫外,沉寂的夜空被驟然撕裂!
“砰!砰砰砰!”
密集如暴雨般的槍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子彈呼嘯著撞擊在倉庫的鐵皮牆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
無數道刺眼的手電光柱穿透了倉庫的窗戶和破洞,將裏麵的一切照得雪亮。
外麵傳來了整齊劃一的呐喊聲,那是獨屬於商會最忠誠的武裝人員的怒吼!
青鳥帶來的黑衣人瞬間陷入了混亂,他們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精心布置的獵場,轉眼間變成了包圍他們的囚籠。
“顧承硯!你算計我!”青鳥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在手下的掩護下,狼狽地朝著一處預留的暗門退去。
顧承硯一把將蘇若雪和林芷音拉到自己身後,用高大的身軀為她們築起一道堅實的屏障。
他迎著外麵透進來的光,看著那些驚慌失措、倉皇逃竄的敵人,朗聲宣告,既像是對青鳥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這場局,從來不是你們的審判。它是我請君入甕,反將一軍的機會!”
槍聲、喊殺聲、倉惶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整個倉庫亂成了一鍋粥。
忠於顧承硯的武裝人員已經破門而入,與“織光會”的殘餘勢力展開了激烈的近身搏鬥。
混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那個一直沉默著、被蘇若雪護在身後的“林芷音”,她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激戰吸引的瞬間,身體如同一隻靈巧的狸貓,悄無聲息地滑入了一片最深的陰影之中,轉瞬便消失不見。
戰鬥很快平息。
當顧承硯和蘇若雪確認現場安全,回頭尋找林芷音時,卻隻看到她原本站立的地方,一張小小的紙條正隨風輕輕飄落在地。
蘇若雪快步上前,俯身撿起。
紙條上隻有一行娟秀卻又筆力遒勁的字跡,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真正的敵人,還在租界裏等你。”
顧承硯接過紙條,目光落在“租界”兩個字上,瞳孔猛然一縮。
他剛剛贏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將隱藏在暗處的毒蛇暫時打了回去,可這張突如其來的紙條,卻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勝利的火焰。
這盤棋,遠未結束。不,或許,真正的棋局,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收起紙條,轉身看向身邊的蘇若雪,她的眼中同樣充滿了凝重與困惑。
“我們回去。”顧承硯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絲不容動搖的決絕。
夜風呼嘯,吹過狼藉的倉庫,卷起地上的塵土與血腥。
車隊載著劫後餘生的一行人,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劃破夜幕,朝著燈火通明的商會總部疾馳而去。
車輪碾過上海灘的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
顧承硯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在飛速複盤著今晚的每一個細節。
青鳥、織光會、消失的假林芷音,以及那張神秘的字條……無數線索交織成一張更大的網。
當汽車平穩地停在商會總部那棟巍峨的巴洛克式建築前時,顧承硯睜開了眼睛,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推開車門,凜冽的夜風迎麵吹來。
蘇若雪緊隨其後,與他並肩而立。
兩人一同抬頭,望向那扇熟悉的、象征著權力與秩序的黃銅大門。
他們剛剛踏上通往大廳的台階,門內,早已等候多時的商會元老和核心成員們便蜂擁而出,臉上交織著慶幸、激動與後怕。
然而,顧承硯的目光卻越過了這些熟悉的麵孔,徑直投向了大廳深處。
在那裏,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正靜靜地站在大廳中央的水晶燈下,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