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斷絲引線,白手套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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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3章
    雨幕在黎明前收了尾,青石板路上還凝著水珠。
    青鳥貼著東瀛織研所後巷的磚牆站了足有半柱香,直到巡捕房的黃包車轆轆碾過街角,才貓腰鑽進堆著木箱的陰影裏。
    他摸了摸腰間的短刃——那是蘇若雪連夜磨利的,刀鞘裹著顧宅舊綢,摸起來帶著熟悉的棉麻觸感。
    通風管道的鐵柵生了鏽,他用指甲輕輕一撬,就發出"吱呀"一聲。
    這聲輕響讓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整個人貼在牆上等了五分鍾,直到二樓觀測室的窗燈閃了閃,才蜷著身子擠進去。
    管道裏有股黴味,混著機油的腥氣,他屏住呼吸往前挪,直到透過格柵縫隙看見一方米白桌布——那是日商最愛鋪的樣式,說是能襯得儀器更"體麵"。
    金絲眼鏡的日籍技監背對著他。
    青鳥認出那身藏青西裝,前天在匯豐銀行門口見過,當時這人正和偽政府的周秘書遞煙。
    此刻他正俯身操作絲頻分析儀,銅殼儀器上纏著的銀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屏幕裏跳動的波紋讓青鳥想起昨夜顧承硯在祖祠說的"心頻共振"——那些波紋的起伏節奏,和周師傅敲織人錘時的心跳聲,竟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八嘎!"技監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儀器上的圖紙都飄起來一角。
    青鳥眯起眼,看見那圖紙邊緣有暗紅痕跡——是周啞子的血,他替顧承硯送圖紙那日,被巡捕房的狗腿子推搡時劃破了手。
    此刻這張錯版圖紙正被塞進儀器卡槽,技監的手指在"偽心頻注入"按鈕上懸了懸,突然笑出聲"顧桑,你的網越密,我越能順著絲線摸到心髒。"
    青鳥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數著技監的步點退回去,直到後巷的晨霧漫進管道,才翻出鐵柵,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兩聲輕響——這是和門房老張約好的暗號。
    顧宅正廳的炭爐燒得正旺。
    顧承硯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青瓷杯沿還凝著蘇若雪剛續的熱水。"說。"他聲音很輕,眼底卻像壓著團火。
    青鳥抹了把臉上的露水,將觀測室的情形竹筒倒豆子般說了。
    說到絲頻分析儀的波紋時,顧承硯突然笑了,茶盞在案幾上磕出清脆的響"他們把心跳當電報碼了。"他屈指敲了敲桌角,"機器能測頻率,測得出周師傅敲錘時想著生病的小孫子?
    測得出張阿爹染布時總哼的《茉莉花》?"
    蘇若雪捧著藥碗進來,聽見最後一句,睫毛顫了顫。
    她把藥碗推到顧承硯手邊,藥香混著炭火氣漫開"那圖紙"
    "他們要偽心頻,我們就給個帶刺的。"顧承硯從檀木匣裏取出一卷舊絹,絹角繡著殘梅,是陳阿婆臨終前塞給他的《殘音卷·偽聲辨》。
    他翻到"逆織者必自縛"篇,指腹劃過泛黃的字跡"凡強行模仿"織語"者,頻必滯三毫秒——就像人裝咳嗽,總比真咳嗽慢半拍。"
    蘇若雪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還帶著繡繃的溫度,指腹有常年握針留下的薄繭"用蘇家秘絲。"她望著窗外新抽的柳枝,"我娘說過,秘絲能跟著繡娘的心跳變韌度——要是在第七針加"滯頻抖線""
    "好。"顧承硯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繭子傳過來,"繡《蝶穿花》,明麵上給漕幫運去南京當燈引信物。"他鬆開手,從袖中摸出半塊芝麻糖,是昨夜蘇若雪攥了半夜的,"但隻走半程就調包——真正的信物在地窖,這一幅"他把芝麻糖輕輕按在蘇若雪手心裏,"是給絲頻分析儀的毒餌。"
    深夜的繡樓飄著桑蠶絲的清苦味。
    蘇若雪坐在繡繃前,銀梭在繃架上劃出銀弧。
    第七針時,她故意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發顫——這是她上個月在藥鋪守著顧承硯發高熱時的心跳,急得亂了節奏。
    絲線穿過絹麵的瞬間,她聽見樓下傳來青鳥的腳步聲,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利落。
    "顧先生讓我來取繡品。"青鳥站在樓梯口,影子被燭火拉得老長。
    他望著蘇若雪低頭繡花的側影,突然想起三天前顧承硯在祖祠說的話"真正的信任刻在骨血裏。"此刻他看著那枚銀梭在絹麵上起起落落,終於明白——他們織的從來不是絲,是人心。
    "明早寅時三刻。"蘇若雪剪斷最後一縷絲線,《蝶穿花》上的蝴蝶正振著翅膀,"漕幫的船會從十六鋪出發。"她把繡品小心卷進桐油布裏,抬頭時眼裏有星子般的光,"記得讓阿虎他們把水潑得響些。"
    青鳥接過包裹,手指觸到布裏的溫度。
    他轉身下樓時,聽見蘇若雪在身後輕聲說"辛苦。"這兩個字讓他想起十年前在閘北,他餓得暈倒在米鋪前,是個戴月白旗袍的女人塞給他半塊芝麻糖——原來有些溫暖,真的會順著時光的線,繞到你麵前。
    顧宅外的梧桐葉沙沙響。
    青鳥站在巷口,望著二樓繡樓的燈影,摸了摸懷裏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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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等天一亮,十六鋪的碼頭上會有群"劫匪"喊著號子衝過來,船舷會被砍出幾道深痕,桐油布包會"不小心"掉進黃浦江而在江底的暗格裏,真正的信物正隨著水流輕輕搖晃,等著某個夜晚被撈起,重新織進更大的網裏。
    他深吸一口氣,夜風吹得衣擺獵獵作響。
    遠處傳來巡捕房的警哨聲,他卻笑了——這哨聲,該是給某些人送葬的嗩呐。
    雨絲順著天主堂尖頂的銅釘滑落時,青鳥正蹲在十六鋪碼頭的魚筐堆裏。
    他袖中短刃貼著小臂,聽著不遠處"劫匪"們粗啞的叫罵——三個穿短打、紮紅布的漢子正掄著木棍砸船舷,水花濺在他們光裸的脊背上,倒真像拚了命的樣子。
    "船漏了!"船老大的吼聲響得能驚飛江鷗。
    青鳥摸了摸懷裏的桐油布包,那是蘇若雪昨夜繡完《蝶穿花》後親手裹的,邊角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
    他擠開圍觀的船工,把包裹往偽裝成香客的線人老宋懷裏一塞"三炷香後法租界聖母堂,供桌第三塊磚下。"老宋低頭整理藍布衫,銀戒在衣襟上蹭了蹭——這是確認暗號。
    三日後的子夜,聖母堂彩窗被月光割成碎片。
    穿黑風衣的日籍特工踩著祭壇台階,皮鞋跟磕在大理石上的脆響驚得燭火直晃。
    他戴著手套掀起供桌台布,第三塊磚下的空隙裏,桐油布包安靜躺著。
    特工扯出包裹時,袖扣擦過磚縫,迸出一星火星——這是顧承硯埋在教堂外牆的暗哨觸發,藏在鍾樓的阿虎摸出懷表,對著月光照了照兩點十七分,分毫不差。
    顧宅密室的炭盆劈啪響著。
    顧承硯捏著放大鏡,盯著顯微鏡下的銅膜——薄得像蟬翼的銅片正嵌在繡框夾層裏,在燈光下泛著幽藍。
    蘇若雪端著茶盞站在他身後,看他用銀鑷子輕輕撥了撥"這銅膜是陳阿婆當年修古繡用的"振紋引",能把掃描波的頻率刻進紋路裏。"他抬眼時,鏡片後的目光像淬了火,"等他們用絲頻儀掃這繡品,銅膜就會把儀器的接收頻率反彈回去——相當於給他們的分析儀戴了個追蹤鈴。"
    第七日寅時,顧承硯站在祖祠的織人錘前。
    這尊傳了三代的青銅錘足有半人高,錘頭雕著纏枝蓮,錘柄刻滿織機紋樣。
    他伸手按住錘身,指腹能觸到內部齒輪轉動的震顫——這是他讓周師傅連夜改裝的低頻振蕩器,正模擬著"火種窖"開啟前的預備信號。"若雪,"他轉頭看向立在門邊的蘇若雪,她鬢角別著朵小白花,是昨夜替染坊生病的阿巧送藥時采的,"他們要搶的"活譜機",該醒了。"
    深夜的東瀛織研所燈火通明。
    金絲眼鏡的技監撲在絲頻分析儀前,屏幕上的波紋突然劇烈跳動,像被風吹亂的水麵。
    他扯鬆領帶,喉結滾動著按下通話鍵"總部,檢測到"心頻鎖"預備波!
    坐標西郊舊繭庫!"電話那頭的指令傳來時,他的手指在桌麵敲出急鼓點——三十年前他跪在斷梭會門口求藝,老會長用燒紅的梭子在他手背上燙下的疤,此刻正隨著心跳發燙。
    西郊舊繭庫的鐵皮門被撞開時,顧承硯正站在三百米外的閣樓裏。
    他舉著單筒望遠鏡,看見日商警備隊端著槍衝進去,手電筒光在積灰的貨架上亂晃。
    為首的技監撲向角落那台蒙著灰布的"活譜機",扯下布的瞬間,他的眼鏡片閃了閃——那隻是台老掉牙的織機外殼,裏麵嵌著的蜂鳴震源正發出刺耳的嗡鳴。
    "八嘎!"技監的尖叫被蜂鳴吞沒。
    絲頻分析儀的屏幕突然迸出刺目的紅光,波紋像被刀割般斷裂成碎片。
    儀器內部傳來焦糊味,核心線圈"嘭"地炸開,火星濺在技監的西裝上,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盯著屏幕——那裏本該顯示"心頻鎖"破解進度的地方,此刻全是扭曲的血紅色,像極了三十年前斷梭會老會長說的"拒授之血"。
    他顫抖著摘下手套,手背的燙疤在火光中泛著紫,像朵開敗的花。
    顧宅密室的燭火在寅時突然明滅。
    顧承硯放下手中的行動路線圖,指尖還沾著紅筆的墨跡。
    他聽見樓下傳來"哢嗒"一聲——是織人錘的齒輪轉動聲。
    推開密室暗門,月光從天窗漏下來,照在青銅錘上。
    十二枚齒輪正以從未有過的節奏齊震,錘頭的銀光投在地麵,竟映出一行虛影那是周啞子臨終前用腳趾在泥地上畫的錯版織機圖,但這一次,原本錯位的齒輪位置,被修正得嚴絲合縫。
    他蹲下身,指尖幾乎要碰到那團虛影。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響,有細微的絲弦震顫從地底傳來——像極了周啞子生前修織機時,用斷絲綁在梁柱上彈出的調弦聲。
    顧承硯皺起眉,摸向腰間的鑰匙串——那串能打開周啞子舊居的銅鑰匙,此刻正貼著他的皮膚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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