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血珠問心,織線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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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的夜霧裹著梧桐葉的濕意漫進洋行後巷,青鳥貼著牆根往前挪了三步,皮鞋底在青石板上沒發出半分響動。
他摸出懷裏的銅製萬能鑰匙,對著二樓白手套公寓的氣窗輕輕一挑——這是顧承硯前日踩點時發現的破綻,法商安保總把注意力放在正門,卻忘了老式建築的氣窗年久失修。
窗軸發出極輕的"吱呀",青鳥翻身入內時,恰好看見梳妝台上那串滲血的銀絲。
他蹲在陰影裏屏息三分鍾,確認樓下巡捕房的巡邏車轉過街角,這才摸向床頭櫃上的絲頻分析儀。
屏幕已經暗了,但他用隨身攜帶的微型放大鏡照向接口——沒有外接信號線的痕跡。
"血珠"他湊近銀絲拉手,指尖懸在半空中沒敢碰。
血珠還帶著溫乎氣兒,順著拉手滴在地板上的痕跡還沒完全凝固,最末一滴的形狀像顆被揉皺的繭。
青鳥從懷裏掏出玻璃管,小心刮了點血漬收進管底,又轉身去翻書桌抽屜。
牛皮紙筆記被壓在一堆日文技術手冊底下,封皮邊緣磨得發毛,看得出主人常翻。
青鳥翻到中間某頁時,指節突然頓住——有段文字被反複用鋼筆描黑,墨跡暈開成深褐的痂"我本姓陳父名陳九章,斷梭會機匠。"他快速翻找前後頁,發現多處塗改痕跡,比如"帝國"二字被劃掉,改成"異國";"忠犬"被塗成一團黑,旁邊歪歪扭扭補了個"囚"字。
"青鳥!"
樓下突然傳來巡捕的吆喝,手電筒光束掃過窗台。
青鳥迅速合起筆記塞進懷裏,反手把氣窗扣死,整個人貼在窗簾後。
等腳步聲遠去,他才擦了擦額角的汗——這汗不是嚇出來的,是因為筆記扉頁夾著張泛黃的照片穿粗布短打的老機匠站在織機前,眉眼和白手套有七分相似。
顧家地窖裏,煤油燈在顧承硯指尖轉了半圈。
他剛合上青鳥帶回來的筆記,燭火在鏡片上跳了跳,把眼底的光切成兩半"斷梭會當年被抄家時,陳九章是頭匠,我在《民國工商誌》裏見過他的名字。"他指節叩了叩"我本姓陳"那行字,"白手套總說自己是東京來的絲織專家,原來是斷梭會遺孤被日商收養了。"
蘇若雪正把《守脈日誌》攤在火種碑前,泛黃的紙頁被她翻得"簌簌"響。
突然她的指尖停在某頁右下角,那裏用極小的蠅頭小楷寫著"叛者七人,皆被藥控心智,唯血醒時,心織可返。"她猛地抬頭,銀鐲撞在碑上發出清響"當年日商不是靠錢收買!
我阿爹說過斷梭會匠人的骨頭比絲硬,現在才明白——他們是被下了藥,讓匠人們以為自己本來就貪生怕死!"
顧承硯的背挺得筆直,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前晚銀絲在碑前織出的"守"字,想起白手套筆記裏被塗掉又補上的"囚",突然抓起桌上的絲帕擦了擦眼鏡"若雪,他的血裏還流著機匠的脈。
絲頻分析儀顯字時沒接信號,是他自己的血在喚醒記憶——血珠問心,問的是他被藥糊住的本心。"
蘇若雪已經翻出了蘇家秘絲的檀木盒,盒底壓著半卷繡樣"要喚醒血脈,得用能傳心頻的繡品。
我阿娘說過,蘇家秘絲能引著人心走——"她抽出一縷月白色絲線,在燭火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繡幅《雙蝶歸絡圖》,把陳氏機匠譜前五代名諱藏在蝶翼的針腳裏。
再用織人錘敲三響,把血脈頻封進去。"
"織人錘?"青鳥湊過來看,見她從箱底摸出個青銅小錘,錘柄刻著纏枝蓮紋,"這是蘇府祖傳的?"
"是斷梭會當年送給蘇家的謝禮。"蘇若雪用帕子擦了擦錘麵,"每敲一響,就能把匠人的心意打進織物裏。
三響夠他聽見祖先的聲音了。"
子夜時分,青鳥換了身黑布道袍,脖子上掛著鍍銀十字架,懷裏揣著卷成筒的繡品。
顧承硯站在巷口的陰影裏,看他把繡筒塞進白手套公寓門縫時,路燈恰好閃了閃——那是約定的"已送達"信號。
"他今晚會摸到這幅圖的。"顧承硯望著青鳥消失在霧裏,轉身對蘇若雪笑了笑。
她手裏還攥著織人錘,錘麵沾著點沒擦淨的銅鏽,在月光下像塊暗紅的血漬。
三日後的深夜,白手套技監又從噩夢裏驚醒。
他摸著黑去摸床頭的銀絲拉手,指尖卻碰到了卷成筒的繡品。
他借著月光展開,見兩隻蝴蝶在纏枝紋裏振翅,蝶翼的針腳細得像蠶絲。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食指摩挲其中一隻蝶翼——那裏的絲線突然發起顫來,像有人在他心裏輕輕撥了根弦。
白手套的指尖在蝶翼針腳處燙得發疼,像是被燒紅的銀線烙了個印子。
他踉蹌著撞開床頭燈,玻璃罩子"當啷"砸在地毯上,昏黃光暈裏,繡品上的絲線竟泛出幽藍的光——那光不是繡線本身的,倒像是從他指腹滲出來的,在蝶翼上洇成一張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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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他喉結劇烈滾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鏡中映出的麵容與記憶裏重疊粗布短打束著靛青頭巾,眼角有道被梭子劃的疤,正是照片裏那個老機匠。
三十年前雪夜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巡捕的皮靴碾過冰碴,織機被鐵鏈拽倒時"哢"的斷裂聲,還有父親被押上卡車前回頭喊的那句"小九,捂好箱底的梭!"
他連滾帶爬撲向床底,木箱子結著蛛網,鎖扣早鏽成了黑褐色。
指甲摳進縫隙的瞬間,箱蓋"吱呀"彈開,黴味裹著舊棉絮湧出來——最底下壓著枚銅梭,梭身斑駁,卻在他掌心燙得驚人。
梭尾刻著的"陳九章·心織不悔"幾個字,像被火烤過的炭,正順著他的血脈往骨頭裏鑽。
"不、不"他跌坐在地,銅梭砸在腳背上。
三十年前的畫麵如利刃剖開記憶七歲的自己被塞進日商轎車,西裝革履的"養父"摸著他的頭說"機匠都是蠢材";十二歲在東京實驗室,針管紮進太陽穴時的刺痛;上個月在顧蘇織坊,銀絲在火種碑前織出"守"字時,心髒突然漏跳的那半拍
冷汗浸透了後背,他抓起銅梭按在胸口。
鏽跡蹭紅了襯衫,卻蹭不掉從骨髓裏漫上來的疼——原來那些"效忠帝國"的誓詞,那些在顧氏綢莊搞破壞時的狠勁,都是被藥糊住的心智。
真正的自己,是斷梭會機匠的兒子,是該守著織機,守著血脈的人。
晨光滲進窗戶時,顧承硯正對著《民國工商誌》做批注。
青銅鎮紙下壓著封匿名信,信封邊角沾著機油,拆開後隻有兩樣東西帶血的銅梭,和半張電路圖——絲頻分析儀的關鍵部位被紅筆圈了三處,旁邊用日文寫著"拆此可破"。
"青鳥。"他敲了敲桌角。
暗處人影閃出來,正是換了身青布短打的助手。"信使是法租界大和洋行的清潔工,五十來歲,左手小指缺半截。"青鳥摸出個銅製茶漏,"他說這是當年給斷梭會匠人們送茶水時用的,看見銅梭就認出來了。"
顧承硯的拇指摩挲著銅梭上的刻字,鏡片後的目光漸漸灼亮。"他不敢露麵,怕日商的眼線。"他把梭子輕輕放在火種碑前,"但他把心送回來了。"
蘇若雪抱著木匣從地窖上來,發梢還沾著潮意。"心驅活譜機的圖紙改好了。"她攤開泛黃的紙頁,指尖點著被標注的漏洞,"這三處正好能嵌進蘇家秘絲的頻波——以後日商的分析儀不僅偷不走我們的織法,還會把他們的技術反向輸過來。"
"好。"顧承硯抓起圖紙塞進青鳥懷裏,"今晚子時前必須讓匠人們把零件換完。"他轉身看向窗外漸沉的夕陽,喉結動了動,"三十年了,斷梭會的血終於醒了。"
子夜的火種碑前,十三根銀絲突然同時震顫。
顧承硯剛把血銅梭嵌進碑底暗格,就聽見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十一守脈者原本渾濁的眼突然清亮,枯瘦的手攥緊了胸前的絲牌,沙啞的聲音疊在一起"織心為脈,守火不滅;血醒魂歸,永不為奴!"
蘇若雪的銀鐲撞在碑上,清響混著誓詞在窖裏回蕩。
她仰頭看向顧承硯,他的輪廓被銀線映得發亮,連眼尾的細紋都沾著光。"火種不止在絲裏。"她輕聲說,"也在人心裏。"
話音未落,地窖通風口突然漏進三道銀光。
顧承硯抬頭,透過巴掌大的氣窗,看見長江對岸南京方向的夜空裏,三盞孔明燈正緩緩升起——那是"備脈窖"的燈引,是散在各地的守脈人在回應。
江風卷著濕氣鑽進地窖時,顧承硯的懷表"哢嗒"跳了一格。
他摸出懷表,玻璃罩上凝著層水霧,透過霧看時間,倒像是看見另一幅畫麵江心那艘掛著"蘇記繡莊"舊旗的貨輪,正悄悄轉向北去。
艙壁暗門後,數十台拆解的活譜機部件碼得整整齊齊,木箱上的烙印被月光照著,"心織永續"四個字清晰得像是剛刻上去的。
"青鳥。"顧承硯合上懷表,"去碼頭看看。"
暗處傳來衣物摩擦的輕響,再抬頭時,地窖裏隻剩他和蘇若雪的影子,以及仍在震顫的銀絲——它們正用隻有織工能聽懂的頻率,唱著新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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