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看望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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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察室裏,餘小麥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冰冷的地板透過薄薄的褲子傳來寒意,卻遠不及她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兒子就在一牆之隔,卻像是隔著一個無法跨越的深淵。女研究員放在地上的那杯水,她碰都沒碰。
    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合金門再次無聲滑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那位麵容嚴肅、眼神銳利、約莫五十多歲的陳教授。他手裏拿著一份厚厚的文件夾,步履沉穩,目光掃過癱坐在地、形容枯槁的餘小麥,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麥同誌來了。”他的聲音不高,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冷靜,卻也比剛才那些工作人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他沒有伸手去扶,隻是站在她麵前,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餘小麥聽到聲音,身體微微一震。她用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撐著冰冷的牆壁,艱難地站了起來。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蜷縮和情緒崩潰而虛軟發麻,她晃了一下才勉強站穩。抬起頭,她迎上陳教授的目光,那雙通紅的眼睛裏,絕望深處燃燒著一絲倔強的微光。
    “陳教授……”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小川……他……”
    陳教授微微頷首,視線轉向那麵巨大的單向玻璃。玻璃後麵,陳小川依然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態,像一尊凝固在恐懼中的雕像。隻有細微的、無法自控的顫抖,證明他還活著。
    “陳小川的情況,”陳教授的聲音平穩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經過精確的測量,“比較特殊。我們正在進行全麵的生理和心理評估。”他翻開手中的文件夾,裏麵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和腦部掃描圖像,“初步結果顯示,他體內被注射的未知物質,極大地幹擾了他的神經遞質係統,並可能重塑了部分神經通路。這不僅僅是對身體的傷害,更是對意識、認知和情感的全麵衝擊。”
    餘小麥的心隨著陳教授的話語不斷下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強迫自己看著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圖表和影像,仿佛這樣就能離理解兒子的痛苦更近一些。
    “生理層麵的異常代謝和能量波動,我們正在嚐試用藥物穩定。”陳教授繼續道,語氣沒有任何起伏,隻是陳述事實,“但更棘手的是心理創傷。他表現出嚴重的解離、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以及認知混亂。他的記憶、自我認同、對現實的理解……都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退回到了一個極度原始、充滿防禦和恐懼的心理狀態。”
    他合上文件夾,目光重新落在餘小麥蒼白而緊繃的臉上:“所以,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生理的,更關鍵是心理的。專業的心理幹預、環境支持、以及……時間。急不得。”
    “很長一段時間……是多久?”餘小麥的聲音帶著顫音,她需要一點希望,哪怕隻是一個模糊的期限。
    “無法確定。”陳教授的回答斬釘截鐵,不留幻想,“這取決於他對治療的反應,取決於未知物質的後續影響是否可控,也取決於他自身修複能力的極限。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年,甚至……”他停頓了一下,沒有說出那個更殘酷的可能性,“這是一個極其複雜且充滿未知的過程。我們能做的,是提供最好的醫療資源和最安全的環境,然後,耐心等待。”
    他停頓片刻,看著餘小麥眼中強忍的淚水和幾乎搖搖欲墜的身體,語氣放緩了些許:“別著急,會好的。我們都在努力。你也要保重自己。你是他母親,你的狀態,對他未來的康複至關重要。崩潰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話語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一種冷靜的提醒和指令。
    餘小麥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一絲血腥味。她明白陳教授的意思。崩潰沒用,眼淚沒用。兒子需要她,她必須站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了脊背,盡管身體還在細微地顫抖。
    “我……我知道了。謝謝您,陳教授。”她啞聲道,聲音裏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陳教授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言,轉身離開了觀察室。沉重的合金門再次無聲合攏,將餘小麥和她無盡的擔憂,與兒子隔絕開來,也將陳教授帶來的那份沉重而現實的評估報告留在了空氣中。
    餘小麥在冰冷的玻璃牆前又站了許久,目光貪婪地描繪著角落裏那個蜷縮的身影。最終,她轉過身,沒有再看那杯水,跟著一直等候在門口的中年男人,離開了這個充斥著精密儀器嗡鳴和絕望氣息的地方。
    北京,301醫院,特殊重症監護區。
    灰色桑塔納再次啟動,這次的目的地是市區。窗外的景色從郊區的寂靜荒涼,逐漸變成城市的車水馬龍、霓虹閃爍。餘小麥靠在椅背上,疲憊像潮水般湧來,但陳教授那句“別著急,會好的”和“你的狀態至關重要”,像兩根微弱的火柴,在她內心的黑暗裏劃出了一點微光。她不能倒下,她還有丈夫。
    車子駛入戒備森嚴的醫院區域,經過層層關卡檢查,最終停在一棟獨立的、外觀低調但安保措施極其嚴密的樓前。空氣裏彌漫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但比之前那個研究所多了一絲人間的煙火氣,也多了幾分凝重。
    中年男人帶著餘小麥穿過安靜的走廊,這裏的牆壁是柔和的米黃色,燈光明亮但不刺眼。走廊兩側的病房門緊閉,偶爾有醫護人員腳步匆匆地走過。最終,他們在一扇厚重的、需要刷卡和密碼的門前停下。
    門開,裏麵是一個寬敞明亮的套房,更像高級病房的會客區。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驅散了一些陰霾。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餘小麥老家縣城公安局的李局長。他穿著病號服,外麵披著一件深色的夾克,臉色還有些蒼白,左臂打著石膏吊在胸前,但精神看起來尚可。看到餘小麥進來,他立刻掙紮著想站起來,臉上露出關切和一絲愧疚:“小麥!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