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吹樹葉的聲音,很像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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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澤燃和劉佳站在一年級辦公室裏等了好久,田老師還沒有出現。
第二節課的上課鈴已然響起,相澤燃和劉佳對視一眼,猶豫而又忐忑。
眼看著其他老師陸續起身忙了起來,兩人垂著頭退到了角落裏。
數學老師看了看他們,眼神裏的內容耐人尋味。
劉佳察覺到了這種目光裏的不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不安地揉搓著校服下擺。相澤燃看在眼裏,拉住劉佳的手腕,輕輕捏了捏。
“喲,這才一年級就早戀了啊?”
數學老師笑笑,端著保溫杯從書桌前離開,正要出門,迎麵碰上了田老師。
田老師歪著頭,動作誇張地說著什麽,跟他一起進來的人相澤燃也認識,是三年級的年級主任。
“您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尷尬,這孩子什麽來頭啊,那小英文,張口就來,說得那叫一地道。對了,您趕緊再招一英語專業的老師帶他們吧,我們班本來就事兒多,我真是忙不過……”
“是是是,周數同學的情況有些特殊,今天發生的事情……”
“喲,什麽事兒啊,看你倆的臉色都不太好,給我講講。”
數學老師比田老師的資曆要深,和各班主任也都熟悉,說起話來沒有遮掩,直接打聽了起來。
田老師瞄了一眼年級主任,又把剛剛在三年級發生的事情繪聲繪色重複了一遍。
三人站在門口,有來有回的探討起來。
“謔,那這個叫周數的插班生挺厲害,還好我就教一年級。不過你們一年級也挺牛的,這怎麽的,早戀了?”
數學老師朝著辦公室裏麵努努嘴,調侃著笑道。
田老師這才注意到辦公室角落裏,拉著手站在一起低垂著腦袋的相澤燃和劉佳。
“什麽早戀,我都氣得忘了還有一件事情沒處理。行了,您先忙,我進去了。”
“三年級來插班生了?”
相澤燃小聲嘀咕,卻被劉佳用胳膊杵了一下。
“閉嘴,田老師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相澤燃被叫了家長,而劉佳因為平時表現乖巧,主動承認錯誤,被田老師口頭警告了幾句便離開了。
陳舒藍從服裝廠匆匆請了假,風風火火趕來了學校。免不了被田老師一頓說教,讓父母擔負起教育孩子的責任。
陳舒藍幾句得體的漂亮話便讓囉嗦的田老師不再糾纏,囑咐相澤燃回去後寫一份檢查明天交上來,便又出去上課了。
一個上午的時候,相澤燃隻上了一個早自習,便被母親領回了家。
等下午上學時,課桌的抽屜裏已然放了一份字跡清秀的小作文,是劉佳中午幫她寫好的檢查。
為了避免穿幫,劉佳特意寫了幾個錯字,難一點的詞語偶爾用拚音代替,留下紙條告誡相澤燃重新抄寫一份交上去。
紙條風波就這樣輕鬆化解。
下午美術課的時候,相澤燃已經抄好一份,準備遲一些再給老田送去。
百無聊賴隨意在白紙上塗抹,相澤燃聽到過道旁,田欣彤和串了座的劉佳,頭抵著頭,一個高高繃緊的馬尾辮,一個是精致編排的雙麻花辮,兩人緊挨著嘀嘀咕咕小聲討論著什麽。
相澤燃放下手裏的蠟筆,悄悄伸長脖子,豎起耳朵偷聽起來。
模糊間,隻聽到什麽“挺高的”“不愛說話”“他們班同學說他可傲了”含糊不清的內容,相澤燃失去耐心,用蠟筆捅了捅田欣彤的肩膀。
田欣彤扭頭,看到相澤燃一臉賊樣的挑眉賤笑“說什麽呢,給我也聽聽。”
劉佳瞪了他一眼,不再說小話,低頭認真挑選著畫筆的顏色。
反倒是田欣彤,仿佛遇到同道中人一般,清麗的眉眼興奮地動了動“三年級的周數,可帥了。”
“誰?”
“周數!”
相澤燃頓時失去了興趣,原來他們在討論男孩子。
——嘁,能帥得過小爺我嗎?
想起在老師辦公室裏麵聽到老師他們的討論,劉佳小聲提醒田欣彤:“你爸不喜歡他,他剛來就把田老師給得罪了。我跟相澤燃在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田老師發了好大的牢騷。你小心點別跟他接觸,這個人接下來的日子勢必不會好過。”
“我爸?我爸和他怎麽了?”田欣彤一下來了興趣,天真的歪著頭用手托腮,“跟我具體說說,說說啊。”
“說了你該更迷他了,懶得說。喏,相澤燃知道,你問他吧。”
相澤燃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緩慢放下手臂,疑惑的攤手:“知道什麽,我都不認識他。”
眼看著美術老師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三人立刻拿起蠟筆,假裝認真的畫了起來。
畫著畫著,相澤燃忽然疑惑的皺緊了眉頭。田欣彤說的那個名字,他怎麽好像在哪聽過……
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裏,周數這個名字,逐漸在平靜的校園,掀起了一股熱潮。
同一時間段,寧靜祥和的村子裏,流言蜚語四起,而這些茶餘飯後的談資中,荒廢許久的老宅子突然出現的周家三人,成為了出現次數最多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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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人怎麽這麽眼生啊?”
劉綺的出現就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吸引著村子裏所有人的目光。
濃密的卷發彎曲著精致曼妙的弧度,這絕不是村裏理發店能做出來的效果。淺色係職業套裝將身體的曲線緊緊包裹,隻在裙子下擺露出兩條豐腴修長的美腿,纖細的腳踝下,踩著五厘米的細高跟,鞋底是醒目的紅色,隨著劉綺的邁步,左右交替著搶奪著視線。
一對粉色珍珠耳釘在曼麗優雅的精致小臉旁,像即將綻放的玫瑰花瓣上,悄然滴落的水珠。小巧的下巴微微揚起,雙唇始終帶著溫柔的笑意,唇色嬌豔卻不顯妖嬈。名牌墨鏡下,是一雙向上吊揚的濃墨眉眼。
劉綺優雅邁步,高跟鞋即便是踩在破舊的瀝青地麵上,依舊能夠散發出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無論是從穿著打扮,再到言談舉止,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顯然與落後古樸的小村鎮,畫風格格不入。然而也正因為她的不同,暗中吸引著左鄰右舍對於她的探究和好奇。
與店內閑庭信步,宛如逛著自家後花園一般,從容挑選著蔬菜水果的母親不同,店鋪門口不遠處的樹蔭下,安靜地站著一個小男孩兒,長腿長手,襯衫休閑褲,約莫十多歲孩子的身高,沉穩內斂的氣質讓他看起來比自己實際的年齡要顯得成熟一些。
他那一頭黑密柔順的碎發自然下垂,劉海兒微微遮住了濃密的眉毛,但卻掩蓋不住他那雙粗眉大眼,此刻正向上吊著,透露出一絲與他沉穩外表不符的攻擊性。
隻見他的十根手指異常靈活,如同在黑白琴鍵上跳躍一般,快速地轉動著手中的魔方。每一次扭動和旋轉都顯得那麽嫻熟自如,轉眼間,原本混亂不堪的魔方就已經被成功複原。
然而,男孩兒似乎並不滿足於此,他迅速將複原好的魔方再次打亂,很快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挑戰。
此時此刻,看到這樣帶著強烈視覺衝擊的對比畫麵,小劉菜鋪外麵坐著的一排出來遛彎兒的當地人裏,彌漫著一股別樣的氛圍。
人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被這位佳人所吸引,紛紛投來羨慕和好奇的目光。
坐在小馬紮上分類擇選水果的小劉媳婦兒忍不住第一個出聲,小聲和蛋糕店的老高母親嘀咕起來:“生麵孔啊,沒見過她。”
言語之中透露出一絲疑惑。
“你還記得劉奶奶不,好像是她們家孫女。剛從國外回來,洋氣著呢。”
老高母親在腦海中思索一番,揚著下巴說道。
“哎,我有一次還聽到她跟他老公,嘰裏咕嚕的,一句也聽不懂。好像是外國話。”
另一位嬸子快人快語,迅速接過了話頭。
剛從菜鋪裏挑選完水果,正走出來的老高聽到這話,笑了笑,糾正道:“什麽外國話,那是朝鮮語。估計她老公是少數民族。”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少數民族生出來的孩子就是好看。我見過她家兒子,十來歲的樣子,又高又帥。”
小劉兒媳婦兒指了指遠處,眾人的目光隨著她手指的方向齊齊看去,注意到了不遠處站在樹蔭下的孩子。
“她看著頂多二十來歲,不像有這麽大孩子的樣子啊。”
老高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清瘦的男孩兒。
“沒錯沒錯,她老公看著也挺年輕的。估計她家孩子沒有十歲,也就是個頭長得快。”
小劉兒媳婦兒得出結論,一周前她見過一家三口出門的場景,男的儒雅俊美,女的漂亮清麗,就連孩子也氣質出眾,哪像尋常過日子人家的樣子,簡直就隻有在電影裏才看到過。
街坊四鄰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在這場品頭論足的探尋裏,各自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有專門提供情報的,有隨機展開聯想的,有出言負責否定的,也有事事附和的。
作為輿論的中心,這樣的場景雖然被劉綺碰到過一兩次,她卻沒有放在心上。出門遇到左鄰右舍的打量時,也會溫柔的點頭致意。
周家三人並沒有被這些流言蜚語影響生活。一家三口在小院裏自成一方天地,享受著新生活帶給他們的美好。
日子仿佛如流水,他們回國已然有了一段時間。晚飯過後,劉綺照例輔導著周數的作業。
房間內沒有開吊頂燈,巨大的北歐風格的落地台燈矗立在原木色書桌前,在母子倆的頭頂上籠罩出一團柔和的光暈。一大一小兩個影子投影在做了白橡木牆裙的倫敦霧色牆麵上,仿佛靜靜依靠在一處。
三年級的所有課本已然發放到周數手中,周數在學校裏也上了快一周時間的課,逐漸摸清了國內的教學模式。
對於上學期沒有在這邊就讀的周數來說,短期內能夠跟上新學校的學習節奏,離不開每天放學後母親對他的持續輔導。
在韓國時,周數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私人家教,不斷用三國語言學習著各種知識。韓國家長對於學生的學習可以說是重視到恐怖的程度,一麵想要比肩其他亞洲國家,一麵又想要向國外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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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之後,周數反而覺得學習生活沒有那麽枯燥壓抑,唯一需要補習的,便是中國悠久的曆史和人文民俗方麵,也就是所謂的常識。
對於當地孩子來說是自然而然獲取到的信息,到他這裏卻成為了令人感到困惑的地方。
還好留學之前劉綺一直生活在國內,有這樣的“老師”補習,周數逐漸找到了融入當地生活的節奏。
做完了當天的作業,又把明天的課程預習了一下,劉綺拍拍周數的肩膀,忽然俏皮地笑了笑:“壓力很大吧,寶貝兒。看你一直皺著眉頭。”
“難的不是課本上的內容,這幾天我總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母親,一個國家的強盛,是否與其經曆過的曆史有關。”
“我們不應該忘記曆史,因為可以從中獲得有用的經驗教訓;然而我們也不應該沉湎於曆史,曆史代表著過去,作為孩子來說,你們代表著未來。孩子們優秀與否,才決定著一個國家未來是否能夠強盛,或是更加強盛。”
“母親,正如爺爺期盼得那樣,我要做一個優秀的人。”
劉綺端起茶杯埋首輕輕啜了一下,表情變得嚴肅而正式:“你也要做一個內心富足的人,成績並不能決定你在我眼裏是不是一個好孩子,媽媽最希望的,除了你能一生平安健康快樂之外,還希望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周數沉默的思考著劉綺飽含深意的話語,許久之後,說出了他的困惑:“母親,在最近的校園生活裏,我有一些,怎麽說呢,覺得不解的事情。”
他將入學第一天與田老師之間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並將後續田老師若有似無對他的針對也講了出來。
周數並非敏感內耗的性格,他對於周邊人事物的判斷,都基於觀察和理性,而後麵與田老師的接觸裏,許多行為讓他感受到了不舒服。
劉綺靜靜地聽著,眼神溫柔地觀察著周數的表情。
無論在哪裏,在什麽年紀,人都有可能會遭遇隱形霸淩,周數雖然還沒有這個概念,但他已經察覺到了身邊傳來的惡意。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劉綺不可能放任不管。
她決不允許有任何人、任何事,玷汙這個孩子的純淨心靈。
“周數,媽媽給你一個建議。在韓國的時候,你上學因為車接車送很難有機會交到同齡的朋友。現在到了新的環境,你已經沒有了那些過分保護的阻礙,媽媽覺得,你應該嚐試在學校裏麵,交到喜歡的朋友。”
周數沉默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別過臉去,眼神輕飄飄落了下來。
“如果不是學校裏麵的同學,是村子裏的孩子呢?”
劉綺被他逗笑“都可以呀,隻要是朋友就好。去交朋友吧,盡快把村子和學校熟悉起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別的,劉綺和周數交流之後,最讓她在意的,還是周數口中那位老師的事情。
她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去見一見這個田老師。
橘黃色的燈光很快暗了下去,劉綺囑咐周數睡前喝光牛奶之後,起身離開了周數的房間。
夜深天高,一輪殘月遠遠掛在天邊,隻有一點星光作伴。風吹著樹葉,簌簌作響,很像下雨的聲音。隔了一條街的服裝廠家屬院,靜悄悄地陷入熟睡。
而在一牆之高的家屬院屋頂上,一個男孩兒隨著周家逐漸變暗的燈光,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黑色白爪的小貓“喵嗚”低叫幾聲,繞著男孩兒的身體來回踱步撒嬌。
男孩兒爽朗地笑了笑,小手拍在它的頭頂上,摩挲幾下後,轉身從自己藏匿的茅草垛上,展臂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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