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認出了那具身體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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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操結束後,相澤燃被叫到了老師辦公室。
田老師端起保溫杯就著杯口抿了一口熱茶,轉頭呸了幾聲吐掉茶葉沫。
相澤燃垂頭喪氣的樣子少不得又要被數學老師調侃了幾句。
“幹脆住這得了,相澤燃。你數學課睡覺的事兒我都沒跟你們班主任說呢,怎麽著,你這又是犯什麽事兒了。一天到晚惹你們田老師生氣,你這都在辦公室裏掛上號了你。”
相澤燃小聲嘀咕:“就那幾個數,翻來覆去的講,我能不打瞌睡嗎……”
“反了你了,去去去,邊兒上站著去,別擋著我批改作業。”
田老師被氣得冷笑一聲:“好家夥,我這不叫你來我還不知道呢,你說說隨堂考試你考多少分,嗯?”
數學老師接口道:“61,這小子也是邪性,成績每次都壓著及格線。”
田老師瞪了相澤燃一眼:“你把你調皮搗蛋的精神頭,但凡分一點在學習上呢,我都懶得說你了相澤燃。我看寫檢查也沒什麽用,每次都寫得態度誠懇、妙筆生花的,合著一點沒改!晚上放學別走昂,留下來做值日!”
數學老師繼續在旁邊幫腔:“就小樹林那邊的舊公廁,好久沒看到人打掃了。什麽時候掃完什麽時候回家,晚上作業你甭找借口不寫,跟各科老師問問,都留什麽作業,你中午就寫完下午交上來。”
相澤燃敢怒不敢言,癟了癟嘴,黑圓的眼睛裏隱隱帶上了水光。
幾個人正說著話,辦公室的黃色的木門被從外麵推開。
三年級的年級主任徑直而入,隨意揮了揮手和各科老師打了聲招呼。
“都忙著呢。”
“喲,張主任,您怎麽過來了,找誰啊。”
“就找你,田老師。咱們出去談。”
張主任指了指端著保溫杯的田老師,示意兩個人出去說。
田老師猛然拍了一下相澤燃的後背,讓他趕緊回去上課。相澤燃的眼淚一下就被拍了出來,踉蹌著身體差點磕到桌角。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田老師已經隨著張主任先一步離開了辦公室。
數學老師聳聳肩,冷笑一聲,不再看他。
一股無名怒火熊熊燃燒,相澤燃捏緊雙拳,緊咬著後槽牙穩住身子,轉頭,冷冷看向走出辦公室的田老師的背影。
“要不是看在你是田欣彤他爸的份上……小爺我幹死你!”
然而那終究隻是一瞬而過的念頭,很快,相澤燃頹喪的鬆開了手指,朝著辦公室裏其他的老師點了點頭示意,灰溜溜走出了房間。
二樓拐角處,樓梯上,張主任走在最前麵,肥胖的田老師走在中間。他們應該是準備去三層的主任辦公室,相澤燃瞟了一眼,皺了皺眉頭——
樓梯的最下方,跟隨著兩位老師向上走的,還有另外一個人。西裝長褲優雅包裹著修長的身體,頭發整齊地背在腦後,金絲眼鏡垂在鼻梁中央,低頭時隱約可見一雙溫潤儒雅的狹長雙眼。
他的氣質絕世出塵,既有書卷氣的高雅淡漠,又隱隱流露出不屑一顧的傲慢貴氣。
就好像……就好像村口小賣部裏五毛錢一排的廉價巧克力和過年時才能吃上一塊的德芙巧克力的區別!明明是走在同一幅畫麵裏,那個男人的畫風與臃腫油膩的兩位中年老師完全不同!
相澤燃站在樓梯拐角忽然就強行被控製住了雙腳,他仰著小腦袋看了又看,挪不開眼睛。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至今隻經曆過一次,而那次,已然深刻到讓他久久無法忘懷。
男人放慢了腳步,在樓梯拐彎處停下,歪著頭,對上相澤燃呆愣的眼神,忽然紳士的笑了笑。還不待相澤燃反應過來,又邁開長腿繼續上樓,逐漸消失在了樓梯上。
“見了鬼了……見了鬼了……怎麽最近出現的人都那麽莫名其妙……”
相澤燃後背緊貼在牆壁上,抬手捂住自己的胸膛,企圖用外力抑製住這種驚豔的悸動。
當上課鈴響起,相澤燃才終於從這種悸動的餘韻中回過神來。
“壞了!”猛然跑向了教室的方向。
與此同時,年級主任的辦公室裏,田老師的額頭隱隱冒出虛汗,不住用手帕擦拭著。
“你上次跟我說的提議,我後來也跟校長討論了一下,三年級這批孩子是咱們學校第一批開始接觸外語的,正是打基礎的時候。咱們新一學期也是剛剛開始,因為之前負責他們英語的老師請了假,不得不麻煩田老師你兩頭跑。這段時間辛苦了田老師,我跟校長也幫你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嗨,我上次也是被氣著了,隨口跟您一說,絕對不是抱怨的意思。”
“是是是,你是學校的老教師了,幾個科室裏就屬你的資曆久。所以隨口一說也好,抱怨也罷,我們總歸還是要落實到實際問題上來,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那……”田老師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斜眼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男人,“這位是?”
張主任油膩的臉上難得帶上一絲笑容,抬起胳膊側向男人的方向:“這位是周政民,周老師。曾經在英國留學,後來又在韓國的大學裏麵任教。這次我們有幸聘請到周老師,準備讓他來帶三年級的英語課。你看怎麽樣,田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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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那挺好,那挺好。我沒意見,聽校長和主任的安排。”
周政民欠了欠身,伸出右手,眼角帶笑的說道:“初次見麵,請多關照了,田老師。”
田老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虛汗,趕緊握了上去:“人才啊,人才。挺好。不過咱們並不是一個年級的任課老師,沒有關不關照一說。”
手掌握在一起,掌心相貼。
就在田老師想快速抽出時,周政民一把捏住,意有所指地笑笑:“肯定需要您的關照。對了,另外介紹一下,我除了是三年級新的英語老師之外,還是有幸上過您幾節課的、周數的父親。”
田老師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麵不改色地陪著笑臉:“原來如此,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很快來到了下午,第一節課是英語。
周數從皮質書包中捏住英語課教材,將書本放在桌子上攤開。隨著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周數詫異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講台上父親饒有深意的狹長笑眼。
“上課。”是聽了許多年的低沉聲線,然而置換到不同的場景中時,還是讓周數內心產生了一絲錯愕感。
“起立!”
“老、師、好!”
“同學們好,請坐。在翻開課本開始我們今天的課程之前,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
修長健碩的身體轉向黑板,長臂在上麵用白色粉筆寫下三個大字,竟然是內緊外鬆、筆勢連貫的流暢楷書。
“這是我的名字,我叫周政民。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新的英語老師了。請同學們多多關照,讓我們一起在這門學科裏,找到快樂和溝通的新奇。”
周數食指點在太陽穴上,輕輕敲擊,看到講台上談吐優雅,將原本枯燥的英語課變得生動而趣味的這位“周老師”,不輕不重歎了口氣。
——原來這就是早上父母密謀的、他們的解決方式。還真是一魚兩吃。
令周數沒想到的是,周政民的授課方式並非僅僅局限於書本上的知識點。往往可以從一個簡單基礎的單詞引古據今,惹人聯想;詞組不光用例句去解讀,而是讓學生們自由發揮,將過往所學知識串聯到一起,加深記憶,互動性增強。
平時覺得煎熬的40分鍾彈指過去,就連那些坐不住的調皮孩子們也都興致盎然,踴躍舉手。
周政民還科學的將這40分鍾分成了兩部分,前20分鍾側重於書本,後20分鍾擴展延伸,竟然講了許多他在國外留學時的經曆。
下課鈴刺耳地在牆壁角落響個不停,孩子們意猶未盡,紛紛跑到課桌前和這位新英語老師說起話來。
周數看在眼裏,無奈地笑了笑。
下一節是體育課,周數穿好校服外套,防止紫外線的灼傷,緩緩離開了教室。
原本打算在三樓上個洗手間再去操場,誰知道男廁所裏人滿為患,竟然需要排隊。周數雙手插在校服側兜,看了一眼,漠然走開。
他想起教學樓的另一邊,好像還有個舊廁所。
從樓道裏七拐八拐,又下了幾層樓梯,身邊跑鬧的學生逐漸減少。周數這才鬆了一口氣,漫步在清新的空氣中,走出了教學樓。
遠遠地,雜亂無人修剪的迎春花叢,隨著逐漸變暖的天氣,嫩黃色的花朵開始展露疲色,羞怯的藏在深棕色枝丫中。
穿過鵝卵石的小路,空氣中的濕度增加,隱隱有些陰冷。再往裏走,是廢棄了的娛樂設施,半破損的羽毛球網,突兀的橫在樹林間,米黃色斑駁破舊的建築物隱約露出一角,那便是公共廁所了。
找到目標,周數加快了腳步。
這地方陰得有些不正常。
也許是學校裏的各個角落都吵鬧喧囂,反而襯得安靜的地方濕漉漉的有些沉悶。
周數埋首穿過灌木和樹叢,幾聲鴉叫陡然在頭頂響起。
周數嚇了個激靈,正要抬頭查看時,忽然聽到了人聲。舔了舔嘴唇,周數調整好呼吸的頻率,看向人聲的方向。
一棵巨大的玉蘭樹昂然衝破天際。
枝幹上密密麻麻開滿了米白色的玉蘭花。厚實而柔軟的花瓣,宛如綢緞一般,花瓣邊緣微微卷曲,青白片片,仿佛是在藍天白雲下盛開的清雅白蓮。
在那棵灰褐色的粗壯樹幹旁,一個男孩兒穿著寬大的校服半袖、貓著後背,手拿黃色掃把,埋頭揮掃著堆積的落葉。
莫名地,僅僅隻是一個背影,卻讓周數的眼神逐漸變得玩味起來。
他認出了那具身體的主人。
“該死的老田,一定是更年期提前!”
“就知道欺負小爺,數學老師也不是什麽好鳥!”
“八百輩子沒人來的地方,這我得掃到什麽時候啊?”
“哼!也就是我沒好好學習,我要是認真起來,哪天考個一百分,嚇死你們!”
男孩兒喃喃自語,憤憤不平地嘟囔著,手中的動作卻沒有放慢,一寸一寸將布滿垃圾的玉蘭樹下,清掃出一塊幹淨的地方。
周數搖了搖頭,站在男孩兒看不見的角落裏,抱臂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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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看得起勁時,上課鈴隨之響起。
周數沉下眸子,修長手指在胳膊上隨意敲擊著。很快,他做了一個決定,折身返回了教學樓的方向。
太陽西沉,餘暉橙黃。班級裏的學生們陸續跑出了教學樓,歡呼雀躍湧向學校大門。
劉佳看了看座位上沒有收拾的書包,又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鍾表指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而在廢舊老廁所的陰冷樹林裏,相澤燃一邊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繼續繼續埋頭整理著落葉堆。
正當他沉浸在一種孤勇的悲憤情緒中時,逐漸變得昏暗的樹林石子路上,悄然響起了腳步聲。
“誰?!”
相澤燃汗毛炸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驚恐地看向迎春花叢:“給老子滾出來!”
四下無聲,隻有一聲鴉鳴在頭頂響起,撲啦啦飛過植冠上空。
相澤燃放緩了呼吸,警覺地觀察著。
“趕緊滾出來,別讓我再說一遍!”
依然沒有回應。
就在相澤燃抱緊掃把捂在胸前,貓著腰輕聲想要上前察看時,“咚”的一聲,腳邊落下了一個重物——竟然是相澤燃的書包!
相澤燃看到自己熟悉的東西之後,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跑過去便撿了起來。正當他想要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遠處悠悠傳來一個低沉慵懶的聲音:
“你可以回家了。”
“什麽?”相澤燃沒有聽清,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追問道:“是田老師說的嗎?我可以回家了?”
這一次,什麽都沒有發生。
晚風輕輕吹拂,出了汗的額頭立刻感覺到冷意。
相澤燃查看了一會兒書包裏的東西,拉好拉鏈背到後背,拔腿就跑。
“我靠,這鬼地方,終於解脫了!”
看著男孩兒驚恐逃竄的背影,躲在玉蘭花樹後的周數緩緩現身。
眉眼上挑,厚唇輕吐:“這個笨蛋。”
田老師早就放學回家了,哪還記得你這個落了單的搗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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