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種性感的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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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東六環附近坐落的古老村鎮,村子西鄰首都機場,道路四通八達,村子西邊蜿蜒一條護村河,因河流上遊源於清河,中途有大量自流井和其他水道的小支流匯入,因此水量充沛,最終一路流淌,匯入溫榆河,顧村子取名為清榆村。
清榆村最早要追溯到明清年間,有人發現此地建廟寄居,逐漸繁衍生息起來,延續至今,村中有劉、陸、陳、卓四大姓,全村總麵積900多畝,居住用地便占了一多半。改革開放以來,不少外來務工人員和當地人一起,居住於此。
村子由北到南,橫穿三條主幹道,俯瞰之下很像一個“舊”字型。各家各戶房屋建築依傍在道路兩旁,枝節橫生了許多彎繞胡同。這些胡同大多能夠通到主幹道,也有少數的死路無法通行。由北到南分成三類住宅區,農村自建樓房區域、四合院當地居民住宅區域,以及最北頭比鄰高架橋的工廠家屬院區域。不論如何明確的區分,都無法避免新住戶的湧入。許多房東紛紛將院子隔開,租住給外來人員。
村子西麵鄰河,河邊大多保留了參天生長的原始樹木,也有部分地方作為了當地居民埋葬親友的墳場。挨著河邊的,是一些低矮土坯房,鰥寡之人多居於此,在土坯房附近種了密密麻麻的農作物維係日常生活。在河的另一邊卻有兩片荒地,鬱鬱蔥蔥長滿沒膝的野草,隱沒在樹影婆娑之中。河麵上有一條廢棄的水閘站連接村子與荒地,遠遠看去像是一條窄瘦的橋。
在村子東麵,有一座大型水泥鋼管廠,三不五時發出機器的轟鳴。院牆之外密密麻麻建滿了磚瓦房。這邊的建築環境和村子主幹道兩旁的完全不同,更加複雜,更加幽深,小路通著小路,小路又似乎沒有出路。稍有不慎,便隨時可能跑進死胡同裏。從那些磚瓦房胡同裏穿過,唯一一條通向南麵的曲折小路盡頭,便是村子新建的小學校學區。學校建在被推平的半山腰上,兩個教學區u字形連接,有六層樓高。在u字形開口的區域,是學校的橡膠操場和土操場,橡膠操場最中央的長方形水泥台,用來升旗和講話,平時學校裏的領操員也站在上麵領操。u型兩側各有一個大門,南麵的門進出低年級同學,穿過一片平地,更南邊的林木叢裏,有一座廢棄的公共廁所。
學生們放學時需要通過一條長長的下坡,在坡道中間偏下、挨著鋼管廠小路,靠近大馬路的地方,孤零零有一座常年不營業的小賣部。那家小賣部卷簾門半掩著,把手上象征性掛著一把u型鎖,鎖身上紅色的油漆已然斑駁,看起來暗暗的更像是打人時留下的血跡。
破舊的店麵玻璃窗戶被不規則的長木條封死,隻有在拚接的縫隙能隱約看到裏麵雜亂陳列的貨架。昏暗的內部像一座爬獸的黏膩巢穴,似乎隨時能夠在櫃台裏鑽出一個瞎眼禿頂的幹癟老頭。
順著這條路繼續往下,走到中間的丁字路口便能看到一家規模宏大的便利店,具備了小賣部和生活用品兩種功能性。繼續向南,一路上有住家有店鋪,要比其它幾條主路更顯得熱鬧一些。而在這條路的盡頭,便是服裝廠家屬院的區域。家屬院的馬路對麵,還有幾戶四合院,這幾家要比村子中央那些四合院的建築風格更古樸嚴謹,周數一家便居住在這裏。
挨著四合院建築群的,是一所占地麵積很小的托兒所。在托兒所的對麵,和服裝廠家屬院一牆之隔的地方,有一座開放的大廠房,同樣是廢棄的,被廠裏的工人改成了住房,零散居住著。兩個院子中間被一棵大柳樹區別開來,從服裝廠家屬院門口的水泥台子上左拐,有一家小賣部和一家台球廳。臨街的小房子裏售賣著熟食、蔬菜等吃食,背靠密集住宅區做起了小生意。
離大柳樹最近的,便是老高的蛋糕鋪子,和寡母一起經營,老高沉默寡言,手藝卻好,母親早晚也會做些烙餅、麵條之類的增加收入。大柳樹往北,是小劉兒一家經營的小菜鋪,這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會來他們家采買蔬菜和水果。往南,接近村口的地方,是紅臉粗脖的老馬和媳婦兒經營的小吃部,小炒燉煮都會做,改建之後還有了包間,可以在逢年過節時接待更多的客人。村頭,人煙稀少,隻有一個鰥夫用一輛破爛的小三輪車,支了個修補的攤位。那雙雞爪似的幹癟老手,修車修鞋修鎖,竟然全不在話下。鎖匠唯一讓人敬而遠之的地方,是常年被他用一條細鐵鏈拴在身邊的智障兒子,看起來髒亂癡傻,周圍的孩子們管鎖匠的兒子叫做“傻兒子”。
這天,鎖匠剛佝僂著後背,步履維艱的推著三輪車準備出攤兒。傻兒子嘴裏叼了根兒狗尾巴草,搖搖晃晃坐在車裏,目光呆滯的看著天空上的雲彩,嘴裏“咿咿呀呀”發出模糊的怪音。
鎖匠停下歇了歇腳,用打著補丁的袖子擦幹額頭的細汗,轉過頭,看著他的傻兒子,慈愛的笑了笑,哄道:“馬上就到啦,兒,再堅持一下哈。爹掙了錢晚上給你買肉燒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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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聽懂了父親的話,傻兒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不斷重複著“肉燒餅”三個字。
鎖匠歎了口氣,繼續貓腰推起了車子。
就在這時,一輛橙紅色車身的哈雷戴維森疾馳駛入了村口。塵土叫囂之下,身穿黑色短款皮衣的年輕人長腿跨坐在摩托車上,俯著身體銳利雙眼緊盯著路麵,絕塵而去。
傻兒子“啊”了幾聲,指著瞬間走遠的摩托車騎手,手臂胡亂晃動。
鎖匠停好車子,將傻兒子托著腋下抱了下來。從兜裏哆哆嗦嗦掏出一條細長鐵鏈,仔細在傻兒子的黢黑腳腕上綁好。從車上拿出軍綠色的小馬紮,雙腿並攏雙手攏在膝蓋上十指交叉,耐心等待著今天的第一單生意。
不遠處,老馬撩起被媳婦兒洗得幹幹淨淨的白色圍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漬。瞟了眼鎖匠的位置,從櫃台裏端出一盤熗炒土豆絲。老馬媳婦兒忙活著炸油條油餅,大長筷子從滾燙的油鍋裏撈出來一根鬆脆的油條,放到了那盤土豆絲上麵。老馬腰馬合一,步履穩健幾步走到鎖匠的三輪車攤位前,彎腰將吃食放在了三輪車鐵架圍欄上。還不待鎖匠父子有所反應,老馬已經折身回到自己的店鋪外,幫著媳婦兒忙碌了起來。
嚼了一大口油條囫圇塞進嘴裏,燙得自己哇哇亂叫。鎖匠連忙從傻兒子嘴裏抽出還未嚼碎的剩餘油條,等待著重新放進他嘴裏。傻兒子歪著腦袋,忽然眼前一亮,含糊吐出了一個詞語。
鎖匠附耳過去,隻聽傻兒子憨憨一笑。
“大摩托。爹,大摩托。”
橙紅色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很快從清榆村的南頭駛到了北頭。在一棟獨立出來的奶油色二層小洋樓麵前停了下來。
長腿落地,緊身牛仔褲包裹著流暢的肌肉線條,在黃色馬丁靴裏,筆直而上。蜂腰平肩,黃金比例的精幹身材有一種性感的囂張。對著後視鏡手指掃弄幾下被風吹起來的劉海兒,倚靠在摩托車身上,抬起下顎對著小洋樓的二層窗戶,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很快,視線落腳的地方探出半個身子。額頭兩側剃得幹淨的鬢角,太陽穴隆起,眉眼又沉又緊湊,鼻直口正很是軒昂。那人應該是剛剛正在鍛煉,眼角流下一滴汗珠,身上穿著白色亨利衫半袖,領口大敞著,露出虯實的肌肉線條。
“上來。”聲若震雷,隻給人一種權威感。
“好嘞!”將頭盔隨意扔在後視鏡上,長腿一邁順著旁邊的樓梯緩緩上了二樓。
視線,豁然開朗。
陸一鳴從衣架上取下運動毛巾,擦了擦臉上、身上的汗,背靠在陽台圍欄上,揶揄看向不請自來的這尊大佛:“這麽急,什麽事兒不能等到周一在學校裏麵說。居然能讓你劉大公子親自跑一趟來找我,稀罕。”
劉新成雙臂搭在陽台上,粲然一笑,挑了挑眉:“你猜!”
“嗬,準沒好事兒。”陸一鳴將毛巾揉成一團,做了個拋球的動作,毛巾瞬間掉落進塑料洗臉盆中,在原地打了個轉兒。
“叮!”劉新成繼續吊兒郎當的嬉笑著,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輕輕一點,“要不然怎麽說還得是你陸一鳴啊,確實不是什麽好事兒。”
陸一鳴眼波流轉,沒有接話,等待著劉新成的下文。
然而劉新成忽然張開雙臂揚了揚脖子,像個驕縱的白天鵝一般,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起早了,困了。”
陸一鳴啞然,脫口而出:“你大爺!劉新成你丫賣什麽關子呢跟這,趕緊說。說完麻溜兒走。”
劉新成轉過頭去,直直看向陸一鳴,緩緩眨了眨眼,頑劣一笑:“你是怕我在這裏……被你那表弟看到?陸一鳴,放心,他在村委會大院那破籃球場上和幾個小逼崽子打籃球呢。到了你們倆的地盤上,你說,我會不打探清楚再行動嗎?”
劉新成拍了拍陸一鳴的肩膀,神色突變,雙眼犀利森然的斜睨一眼,繼續說道:“對了,你呢,最好對我大爺放尊重點。區裏的那些工程,除了在我爸手裏麵,我大爺多少也有點。”
還不待陸一鳴反擊,劉新成轉身邁步進了陸一鳴剛剛運動的那一間房裏。除了角落架了一張軍綠色的行軍床外,牆上倒是貼了幾張外國明星的海報。陸一鳴隨意掃了一眼,想起陸一鳴是學校籃球隊裏麵的主力球員,倒也不覺得意外。
翻身大咧咧靠坐在行軍床上,長腿交疊在一起。劉新成忽然問道:“趙澤收到的那個新籃球,怎麽樣,他喜歡嗎?”
這下,原本想要奪回上風的陸一鳴徹底啞了火,緊抿厚唇將腦袋撇向旁邊。
——讓趙澤欣喜若狂的、作為生日禮物由陸一鳴送出的那個籃球,是陸一鳴托了劉新成的關係從國外買回來的。
仰頭觀察著陸一鳴臉上的情緒變化,劉新成滿意的舔了舔嘴唇。原本非常容易解決的一件小事兒,卻因為文哥的叮囑,不得不繞了一個大彎子才完成。索性,倒也易如反掌。
劉新成小腿發力,腳上的馬丁靴相互撞到了一起,抖落許多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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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可惜了,這雙新買的靴子。上腳的第一次出行,竟然是來到了這裏辦這麽不起眼的一件事兒。
劉新成話鋒一轉,這才道明了此行所來之意。雙臂交疊貼在胸前,語氣慵懶像隻寵物貓:“既然喜歡,那麽能不能麻煩你轉告一下你那位表弟,收斂點。我不喜歡管小一輩兒的事兒,但是如果他哪天張牙舞爪到了我的麵前,那我……”
陸一鳴緩緩抬起頭,極力想用目光看穿他。然而貓咪優雅舔舔爪子,在一瞬間冒出猛虎的獠牙。
“你別動他!”陸一鳴怒吼一聲。
劉新成聳了聳肩,表情不置可否:“你知道小學校下麵那個小賣部的u型鎖,為什麽被我給扔在那裏了嗎?”
陸一鳴眉毛緊擰在一起,逐漸在劉新成的話語裏拚湊出了一個大概。能勞煩劉家大公子劉新成騎著他那輛惹眼的哈雷機車一路疾駛,駕臨他們這個小破村裏,絕對不會那麽簡單。
更何況,還是如此明晃晃的威脅。
陸一鳴暗咬槽牙,下顎鼓起,緩緩問道:“你要什麽。直接說。”
劉新成粲然一笑,露出碩白的牙齒,似乎終於滿意了陸一鳴的表現:“春季籃球賽的選拔,你得輸啊,陸一鳴。你輸了,能保住很多人。”
周日中午,相澤燃癱躺在鐵皮小床上,盯著天花板幽幽出神。
很快,簡易桌櫃上的塑料鬧鍾響了一聲。相澤燃緩慢轉頭看去,這才發現已經臨近飯點。
摸了摸幹癟的肚子,想起早上父母匆匆忙忙離開家時的囑咐,這才反應過來這幾天家裏隻剩下了自己,他們夫妻二人回了老家鎮上去看望年邁的爺爺了。
吞了吞口水,相澤燃恍惚著起身,雙腳在地上尋摸著拖鞋。當拖鞋穿上腳的時候,腦海中浮現起周數扔給他的那一雙。對比立刻揭竿而起,叫囂著巨大的參差。
相澤燃蜷了蜷十隻豆粒似的腳趾,哀嚎一聲走出了家門。
大院門口的保安亭裏,狗爺佝僂著身體,似乎正在吃著什麽。最近相澤燃失去了對於周數家的窺探欲望,已經很久沒有跟狗爺借梯子上屋頂了。自然,也就很久沒有邁進狗爺的保安亭了。
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相澤燃怕狗爺聽不見,接近於吼叫一般對著保安亭的那扇小玻璃,打了一聲招呼。
聽到是聽到了,卻嚇了狗爺一跳。拿起一根胡蘿卜就扔了過來。倒也精準,一下就被相澤燃接到手裏,嬉笑著咀嚼了起來。
“小兔崽子!叫那麽大聲!狗爺不是死了!叫魂呢?!”
“回見了狗爺,我也去尋摸口飯吃去。”
相澤燃溜溜達達邁過暗紅色大門,走出了服裝廠家屬院。
此時,一輛橙紅色的摩托車疾馳而過,朝著村口的方向駛出。
相澤燃看著車上那人的背影,羨慕得瞪大雙眼,低低喊了句“我靠”!
從他身邊經過的,正是剛剛在二層小洋房裏,寥寥幾句話就讓陸一鳴敗下陣來的劉新成。
耳邊,是摩托車的轟鳴聲;身上,是撲麵而來的夏日清風;腦海裏,回想起剛剛陸一鳴的由怒轉疑的表情。
簡直比過年時收到的紅色鈔票還要精彩。
陸一鳴呆呆地問道:“為什麽。”
劉新成差點笑出聲兒來。
為什麽?
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那把u型鎖再去把誰的腦袋砸開花過了。
血液粘稠,噴濺得哪裏都是。那實在不夠優雅瀟灑。
此時的劉新成,已經學會了如何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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