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生氣時會有一種特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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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宮就在縣城的最中央,如果從清榆村的村口坐公共汽車,不堵車的情況下也就十幾分鍾。在便民街路口下車,走上幾分鍾就到了。
    一進大門,左手邊有一架廢棄的飛機模型,不少孩子都爬上去坐過,幻想過成為飛行員的夢。大門中央,是一座噴泉,裏麵有一人多高的假山模型,池子裏種了一些荷花,綠葉花杆亭亭而立,隱約可見下麵遊過一些紅色橙色的小魚。
    噴泉池後麵,是四層小樓,型倒臥。在樓房的一層,是各種老師辦公室,緊密相連。從中間一條小水泥樓梯步行向上,來到二樓,這才是各種活動教室。
    周數每周日下午上的圍棋課教室,就位於二樓,拐角的那一間教室裏。
    自從回國之後,在父母的熏陶下,周數對於許多國學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除了苦練毛筆字和研究武術招式之外,他最喜歡的便是下棋。
    象棋,圍棋常在對局之時給他無限思考。
    平日裏周政民偶爾與他對弈圍棋,兩人在方寸之間的你來我往中,包括局部攻殺、中盤戰術、定式、布局知識以及官子技巧等探討攻守之道。這些方麵共同構成了圍棋攻守戰術的豐富內容,通過不同的策略和技巧,能夠使玩家在棋盤上取得優勢。
    圍棋的起源有一個廣為流傳的傳說,即“堯造圍棋”。相傳堯帝為了教育淘氣的兒子丹朱,發明了圍棋這種遊戲,通過模擬戰爭來陶冶丹朱的性情。這個傳說並沒有確鑿的考古證據,隻能作為曆史傳說來看待。
    圍棋最早可靠的記載出現在春秋時期,當時圍棋已經是一種流行的娛樂項目,被稱為“弈”。春秋戰國的文獻上屢次出現圍棋的記載,說明圍棋在當時已經相當普及。
    在西漢時期,圍棋這個項目逐漸傳遍開來,舉國上下都很喜歡,但因為當時的統治者並沒有認可這項技藝,因此滯緩了圍棋的發展。
    直到東漢時期,才逐漸有了良好的開端。在三國時期的魏、吳兩國,盛行圍棋。
    南朝圍棋的黃金時代出現在宋、齊、梁三朝,圍棋在士大夫和民間廣泛流行,並出現了“手談”、“坐隱”等雅稱。
    南北朝時,圍棋經朝鮮半島傳入日本,於現代流傳到歐美各國,成為一項國際性的智力運動。
    下了一段時間之後,周數察覺到自身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這時候陳舒藍忽然想起來少年宮裏麵應該有此類的興趣班,兩人一拍即合,立刻打聽起來。
    很快,便參加了這屆圍棋班。
    授課的王老師斯文內斂,戴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大約三十幾歲的模樣。然而平常不苟言笑的他,一提起圍棋相關內容時,眼神爍爍,侃侃而談不在話下。
    周數原本詫異於他這種巨大的反差感,直到上了幾節課之後才明白為何王老師會有這種變化。
    黑白棋子之間,實則變化無窮,暗暗蘊含人生百態和大道哲理。深諳此道之人必定會被它的魅力深深折服,神之往之。
    此後,周數踏下心來,堅定了來這裏上課的決心。
    這天,在課堂上濃鬱的國學氛圍中,很快結束了周日下午的圍棋課程。
    周數白色襯衫黑色長褲,一頭碎發又黑又飄逸,等待同學們陸續走出教室後,扶著門上的把手,對著剛剛整理好學習資料的王老師點了點頭。
    “謝謝王老師的教誨,這一節課上下來,學生又頗有心得感悟。”
    王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做了個“請”的手勢。
    “所謂退一步即是進一步,失一步便是得一步,人生如棋不應該隻盯著眼前這小小方寸間的得與失,不貪勝,不輕速,舍小就大,逢危須棄。在靜中製動,全盤布局才能直擊敵人的棋形。你今天複盤的那一局裏,你父親就做得很好,若不是你起了好勝之心下了一招惡手,大好局麵斷不會一夕葬送。”
    兩人信步從圍棋教室裏走出,正在交談時,周數餘光一瞥,看到了噴泉池旁邊蹲著一個小屁孩兒。
    洗得發黃的白色跨欄背心,歪歪斜斜、鬆鬆垮垮吊在纖細的脖頸上,灰黑色的大褲衩延伸而下兩節細長小腿,腳上穿著一雙灰撲撲的回力膠底鞋。兩隻腳規規矩矩並攏在一起,雙臂環著小腿抱在胸前,墊著小巧的下巴。
    一張小臉上掛著泥濘的汗珠,眼睛黑圓烏溜溜抬頭左右觀望著路人。
    在他的腳邊,還擺放著一瓶礦泉水,看樣子水已經喝了大半,隻剩下一個瓶底。
    周數看到他時,那雙黑眼睛同時也看到了周數。二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接,耳邊傳來一聲喜出望外的呼喊:“小哥?!”
    同一時間,那孩子臉上原本不耐煩的神情一變,嘴巴大大咧開喜出望外,張開雙臂朝著周數的方向分奔而來,徒留下那半瓶礦泉水在原地,搖晃幾圈歪倒在地。
    周數的眼前立刻飛過幾隻嗷嗷亂叫的烏鴉。
    ——這孩子,怎麽出現在這裏了。
    更令周數疑惑的是,相澤燃究竟,是怎麽找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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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和王老師道別,待得到允許後,周數仔細背好書包,伸出胳膊,摁住展翅飛撲而來的相澤燃的額頭,控製住對方過分的熱情之後,垂眸冷冷問道:“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相澤燃仔細看了一眼周數身上的衣服,發現他應該是一直在這裏上課,穿的還是中午碰見他時的那一身。隻不過不知道是否是周圍隱隱約約傳來的藝術氛圍,讓此時的周數看起來,更加目似朗星,玉立挺拔。
    手心摸到額頭還隱約有著汗霧,周數另一隻手從黑色長褲的褲兜裏掏出紙巾包,隨意咬在嘴角抽出一張來遞給相澤燃。
    相澤燃一眼看到了那種特殊的紙,連忙問起這是什麽。
    “這就是你給我爸媽寫留言時候用的那種紙嗎?怎麽和我們用的衛生紙不一樣。”相澤燃問道,又用鼻尖貼近紙巾聞了聞,繼續說道,“還有香味兒!”
    周數收回自己的胳膊,再次拿出一張擦了擦掌心。相澤燃抹幹淨額頭的汗水,將那張帶著薰衣草香味兒的紙巾放進了口袋裏,“嘿嘿”一笑。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周數再次問道。
    “喔,你是說我怎麽找過來的?下午我抓你書包帶子的時候,看到上麵寫著少年宮,我就猜到你是過來上課了。畢竟觀察了你那麽久,如果沒有正經事情,你很少出門。”
    周數無奈冷笑,轉過頭去看向相澤燃:“所以,你管你那種爬上屋頂的偷窺,叫做觀察?”
    相澤燃癟癟嘴,幹脆不說話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少年宮的大門。此時,天空晚霞渲染著逐漸暗淡的天空,雲彩被夕陽鍍上一層橙紅色,璀璨壯美。周數抬頭,定睛看了許久,直到脖頸酸澀,才眷戀的收回視線,繼續向著車站方向行進。
    跟在他身後,尾巴似的相澤燃,低垂著腦袋,不緊不慢地跟著,偶爾抬腿踢開前麵的小石子。
    兩人在便民街街口的公交站停了下來。
    麵對如此安靜的相澤燃,周數反倒有些不習慣。
    每每見麵,這孩子都是活力十足、吵鬧躁動,很少有這麽乖的時候。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眼看著馬路上遲遲沒有出現要乘坐的那班公交車的影子,周數想起被相澤燃遺忘在少年宮的那半瓶礦泉水,心念一轉,又離開了公交車站。
    相澤燃始終低垂著頭,並沒有發現周數的離開。
    等到他突然察覺到身邊的氣場有些不對勁時,一瓶帶著水汽的罐裝可樂,輕輕貼在了相澤燃的耳後。
    在那裏,有一枚月亮形狀的暗褐色胎記。
    相澤燃被冰得打了一個激靈,渾身抖動一下,快速轉過頭去。抬眼,便對上了周數仿若冰泉般清冷的眼眸。
    “嚇了一跳?”周數語氣雖然冷冷的,話語裏卻不難聽出關心的意味來。
    相澤燃撥浪鼓一般搖了搖腦袋,“嘿嘿”傻笑:“沒發現你走了。嚇了我一跳。”
    將冰可樂聽的開口處用紙巾仔細擦拭了一圈,這才遞給相澤燃:“從村子裏跑出來的時候,你怎麽沒害怕,倒害怕起我走了的事情。”
    相澤燃接過可樂,並不著急飲用。左右觀察了一下四周,踮起腳尖傾身附在周數耳邊,輕輕地說道:“小哥,我來給你送錢來了。”
    送錢?
    周數聞言擰緊了眉頭,一下反應過來中午遇見相澤燃時,遞出去的那一百塊錢。
    “你父母回來了?那個宰人的臨時店主的事情也解決了?”
    “沒,”相澤燃晃了晃腦袋,抬手將可樂罐遞到周數麵前,眨了眨渾圓的眼睛,“你先喝。”
    周數嗤笑一聲,差點沒有繃住。
    “碳酸飲料,不喝。”
    相澤燃這才展了展身體,在公交站牌下的橫廊上一靠,“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冰可樂,一抬頭,梗梗著脖子,打了個大大的嗝。
    周數雙指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耐心又一次接近閾值低處。
    “怎麽來的。坐公交?”
    相澤燃聞言,快速垮掉一張小臉,幽怨的撒起嬌來:“連走帶跑,熱死我了!嗚嗚嗚,少年宮我就來過一次,還是我爸騎自行車帶我路過的。我這一路走走停停,問了好幾次路才找到,差點沒走丟!”
    周數歎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內心忽然生出一種想要暴揍這個小屁孩兒一頓的念頭。
    “臨走時我說了什麽,還記得嗎?你幹嘛不等你父母回家之後再去我家找我,跑出來幹什麽,嗯?”
    這次,相澤燃除了臉上的表情垮掉之外,身體也隨之萎靡下去。別過頭去,故意不看周數。
    他走了那麽遠的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少年宮,又在少年宮的水池旁邊等了那麽久才等到周數下課,這期間,但凡有一步失誤他倆很可能就失之交臂,所有努力都變得沒有了意義,連同他在等待期間那種忐忑不安的期待與憧憬,都將毫無疑義。
    而這,卻被周數理智而簡潔的“解題思路”,一句話否定了整張紙上的縱橫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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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澤燃雖然不服氣,又在內心之中明白周數隻是在擔心他,而他所說的那些也都是正確的。
    索性,不再搭話,隻摸摸索索找到了兜裏那被認真折疊的一百塊錢,學著周數的樣子,雙指捏住,胳膊一揮,從褲兜裏抽了出來。
    周數冷哼一聲,徹底無語。
    “乘客您好,915路公交車即將駛入站台,請注意安全。車輛到站,請從前門上車,後門下車……”
    隨著公交車駛進公交車站,在一陣熱浪中停了下來。周數伸出胳膊拎起相澤燃的衣領,長腿一邁,也不管相澤燃手上的可樂會不會灑出來,徑直登上了公交車打開的前門。
    相澤燃一個踉蹌,卻沒有掙紮,然而此時他忽然意識到,除了那還沒有給出的一百塊錢之外,自己身無分文,根本不能跟著周數一起坐公交車回家。
    “小哥……”相澤燃囁嚅低聲喊了一句周數,雙眼慌亂地看向他。
    周數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卻從錢包裏掏出了兩人份的車票錢,遞給了售票員。
    “我們倆的。”
    說完,拎著相澤燃走到了車廂的後半部,一把將他扔在了空閑座位上。
    這下,相澤燃更加委屈巴巴了。
    再次確認了一下左右沒人,將那張紅色鈔票沿著周數的大腿肌肉,輕輕塞進了他的褲兜裏。
    “怎麽又生氣了……”
    “我沒有。”周數抬手拉住吊環,語氣幹巴巴的回複道。
    相澤燃癟癟嘴:“還說沒有。周五那天晚上你就是這種表情!一言不發冷冰冰的就把我給丟下了。”
    周數冷哼一聲,垂眸看向相澤燃,語氣疑惑地反問道:“我們倆,很熟嗎?說什麽丟下不丟下的。”
    相澤燃一愣,這是第二次聽到周數問自己這句話了。
    然而神經大條的他,不為所動。趁著周數還沒有到徹底冷臉的階段,繼續問道:“還有,我被趙澤他們追的那天晚上,你怎麽會出現,還幫了我。你為什麽幫我,我們不是不熟嗎。”
    “恰巧路過,看到了。”
    “那你幹嘛不直接跟我媽說實話,還要在紙條上幫我撒謊。”
    “你確實是被老師留堂了。”
    “我媽第二天跟我說,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你是怎麽把我弄回去的。”
    周數別過頭去,看向窗外隨時變化的風景,就在相澤燃以為他又要不說話時,才語氣冷漠,簡單地回答“我背的你。很沉。”
    相澤燃臉色古怪,心裏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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