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末最後的一點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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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周數快跑幾步追上了到處亂竄的相澤燃,拎著他的衣領把人帶到了衛生間裏,兩人站在洗手池前,周數摁了一些洗手液出來,滴在指間,眼神示意相澤燃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麵打濕,這才反手將洗手液抹在相澤燃的手心上。
    “雙手搓一搓。”周數十指交叉在一起,漫不經心垂下眸子,仔仔細細將雙手浸潤在泡沫中。
    相澤燃好奇地湊過去,斜著眼睛仔細觀察,發現周數的手上已經搓出了不少白色的泡沫。
    他覺得有趣,於是學著周數的樣子,也把雙手搓滿了泡沫。
    周數看到相澤燃的動作,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笑,仿佛有某種默契。
    接著,周數重新將水龍頭打開,水流嘩嘩地衝下來。他們將手伸到水下,讓水將手上的泡沫衝走。
    此時,他們的兩雙手上下交疊在一起,一起感受著水流的衝擊和泡沫的消失。
    “好香啊,這東西我見都沒見過,還是第一次用呢。”相澤燃仰著小臉,深吸一口嗅了嗅。
    “嗯。過來,給你擦手。”周數從毛巾架子上拿起一條擦手巾,拽過相澤燃的一隻手覆蓋在裏麵,輕輕擦拭著。
    相澤燃仔細一看,那條毛巾居然是粉色的?!不由得狐疑看向周數。
    周數甩開那隻擦好的手,又把他的另一隻手握住,揶揄說道:“不記得了?小賣部裏,你自己選的顏色。”
    相澤燃大概摸清楚了周數說話的方式,倒也沒有羞惱,反而是一把甩開周數的手,反唇相譏起來:“我看啊,就是你自己喜歡粉色!非常!適合你!”
    周數也把自己手上的水漬擦幹,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逗他:“還挺有力氣。早知道叫我媽少做一點了。”
    相澤燃吐了吐舌頭,眉眼皺起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兩人剛走進廚房,便看到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在留給相澤燃的位置上,是一把兩邊帶著扶手的小椅子,桌子上的碗筷也是帶有卡通圖案的。
    相澤燃又看了看其他人的,果然和他的那一幅不一樣。
    周數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可以落座了。相澤燃剛要坐下,周數俯身在他耳邊輕輕說:“不要拘謹,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乖。”
    劉綺捂著嘴巴笑了起來,看向一旁的周政民:“這悄悄話說的,怎麽都讓我們聽見了。”
    周政民挨著妻子也坐了下來,眼神溫柔地看向兩個孩子:“看來,你很有當哥哥的潛質。”
    周數被父母調侃,眼底閃過一絲羞澀。拿起相澤燃麵前的小碗,清了清喉嚨,沉聲問道:“米飯還是麵條。”
    “米飯!”相澤燃咧開嘴巴笑了笑。
    “一碗?”周數又問,拿起飯匙幫忙盛了起來。
    “嗯!”
    得到了肯定答複,周數點點頭,一點一點將相澤燃的碗裏裝滿冒著熱氣的米飯,就在馬上就要冒頭時,他用飯匙又將碗裏的飯往下壓了壓。
    等到相澤燃接過碗時,是被壓得實實在在的一整碗米飯。相澤燃瞬間垮下了一張小臉,這要是吃不完……
    劉綺笑笑,遞給相澤燃一盞餐碟,示意他用來放菜。四人說說笑笑間,都已落座。
    相澤燃看向滿桌的食物,居然真的有紅燒排骨!
    除了這一道菜之外,還有很適合小孩子吃的宮保雞丁和蝦仁爆蛋。
    櫻桃肉用焯好的時蔬墊底,周圍用水果果肉做了擺盤。
    因為考慮到小孩子不宜吃太多辛辣的菜品,整桌菜裏麵沒有放任何辣椒,怕相澤燃挑食,劉綺在烹飪時也沒有添加什麽蔥薑蒜料,整體看下來既有營養又精致豐盛。
    相澤燃偷偷看了一眼周數,發現他的麵前擺放的大多是蔬菜類的菜品,碗筷旁邊還專門放了一份蔬菜水果沙拉。
    他吃得很仔細,慢慢咀嚼,每次夾菜也是輕輕夾起自己麵前區域的食物,既不會動作粗魯的在裏麵翻找,也不會伸著長胳膊去夠別人前麵的。
    而在吃飯之前還有說有笑的幾人,此時都在安靜地吃著飯菜,沒有再繼續交談。
    相澤燃記起小時候曾經在爺爺的書裏麵見到過,這就是所謂的“食不言寢不語”,古人認為,吃飯和睡覺時自覺保持安靜,能夠在既不吵到他人的同時,專心於己身,同時,這也是修身養性、體現個人修養和素質的表現。
    相澤燃默默觀察著,學著他們的樣子也安靜了下來。
    原本美味的食物在經過細致的咀嚼之後,似乎更加能夠體會到一食一餐最質樸的滋味。相澤燃挺了挺腰身,細嚼慢咽著這一頓晚餐。
    許久之後,周數放下了筷子,將它們並排挨放在碗上,對著父母輕輕頷首:“我吃飽了。”
    相澤燃一愣,手上動作加快了一些,將碗裏最後一口吃完,學著周數的樣子,鼓著腮幫子說道:“我也吃飽了。謝謝叔叔阿姨。”
    劉綺笑笑,眉眼柔和的朝他點了點頭,又對著周數說道:“今天就不用幫媽媽洗碗了,帶著你的小客人,玩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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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這不是幫你做事情,這些家務也是我和爸爸應該分擔的。”
    “好好好,謝謝寶貝。不過今晚就不用啦,你爸爸會留在這裏陪我的,放心吧!”
    周數默默點頭,轉過頭來看向相澤燃,問道:“要喝汽水嗎?”
    相澤燃胳膊一伸,歡呼起來。周數從冰箱中拿了一瓶橙子汽水,又從旁邊的牛奶箱裏拿了一盒牛奶,這才招招手,示意相澤燃出來。
    相澤燃屁顛屁顛跑出了廚房,剛一出門,嘴巴一張,打了個大大的飽嗝。回頭,看到周數倚靠在牆邊,眉眼帶笑,顯然是聽見了。
    “你又笑話我……”相澤燃皺了皺鼻尖,聳起一小片褶皺,接過了周數遞過來的橙子汽水。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院子中央的木質回廊裏。
    周數拍了拍廊下的美人靠,兩人一前一後並排坐了下來。
    晚風習習,樹影婆娑,葉子與葉子離得很近,似乎正在低聲交談著入夏前最後的秘密。海棠花瓣飄灑墜落,一呼一吸間傳來一陣陣幽香。
    身邊長衣長褲的少年,白色襯衫垂墜在他清瘦的身體上,一頭濃黑的碎發,隻垂下幾縷發絲朦朦朧朧遮蓋住眉眼。
    相澤燃看著看著,有些呆傻。見周數緩緩抬頭看向自己,連忙心虛的仰起頭,猛喝幾口汽水。
    冰涼的橙黃色液體隨著喉嚨的嚅動一瞬間滑落進身體,翻攪著剛剛填飽食物的胃部。
    身體是燥熱的,夜風是清涼的,口中的汽水是發冷的。
    相澤燃恍恍惚惚間,忽然說了一句傻話:“遇見你之後,我總覺得好像是在夢裏。”
    聞言,周數怔了怔,卻沒有追問。
    相澤燃的話飄散在風裏,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兩人難得安靜,就這樣在下過一場雨後高遠的夜空下,並排挨坐在一起,享受著屬於他們的,周末最後的一點時光。
    相國富夫妻倆趕到老家鎮上時,相老爺子已經在村鎮衛生所裏獨自醒來,交完了費用之後一瘸一拐緩慢回到了家裏。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誰都沒有想到在一陣雙方的推搡中,最先受傷的居然是相老爺子。
    等到幾個小年輕發現倒地不起的老爺子頭上,不知道被誰在混亂中敲了一棍子時,鮮血已經流了一地,相老爺子緊閉著雙眼,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相世安越過人群撲了過來,罵罵咧咧扶起自己的父親,一矮肩膀將老爺子背在後背上,然而當他要走人時,胳膊卻被同村人一把拉住。
    “想走?先把錢還了!”
    “對,還錢!今天不還錢,甭想走!”
    “老爺子我們會送到衛生所的,這事兒不解決,那你就直接派出所報到去吧!”
    一時間一句話激起千層浪,眾人紛紛響應,將相世安圍堵在中間。
    和相世安交好相熟的想要衝進去試圖把他解救出來,卻在第一時間被人推出了包圍圈。
    與此同時,那部被相國富當做寶貝一般很少使用的手機,也在這時接到了鎮上熟人的電話。
    “富子你快趕回來吧,你家老爺子被打傷了!你弟弟也被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相國富一聽,腦袋“嗡”一聲炸開了,連忙拽上還在不停詢問的妻子,奔赴老家。
    等到他們趕到時,相老爺子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坐在老房屋簷下的太師椅上,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吧嗒”“吧嗒”叼著煙袋默默抽著旱煙。
    陳舒藍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這樣的狀態,仿佛一夜間老去了十歲。
    原本挺直如鬆、結實健壯的背部也彎了下來,就像被沉重的負擔壓垮一樣。
    而那曾經烏黑亮麗的頭發,卻在短短數月間變得花白,宛如歲月的痕跡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身上。
    這些白發在頭頂上顯得格外刺眼,與之前剛染黑時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它們以一種令人心碎的方式提醒著人們時間的無情和生活的壓力。每一根白發都像是一個無聲的故事,訴說著那些難以言說的疲憊和滄桑。
    “爸?”陳舒藍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怎麽沒在衛生所裏再養養呢,國富電話裏聽說您,您受傷了,到底怎麽個情況啊。”
    相國富擺了擺手,攔住了妻子的問話。夫妻倆規規矩矩站在相老爺子麵前,等待著老人的開口。
    許久之後,相老爺子長歎一聲。在牆上磕了磕煙袋鍋子裏麵的灰燼,相國富見狀,連忙上前,重新為父親裝了一鍋新的煙葉子。
    相老爺子看了一眼大兒子和兒媳婦兒,淒然一笑,語調中飽經風霜沉沉向下墜著:“你們啊,下次再聽說這種事情,就不要再往回趕了。小睽現在也長大了,過好你們自己的小日子比什麽都強!國富,那年咱們家出了那麽大的事情,是你這個當哥哥的一手攬下,用你自己的聲譽作為擔保,一個人外出闖蕩風風雨雨好幾年才把家裏的欠款還清。我這個當爹的,心裏不是滋味啊……你那時候才多大啊,你小的時候我帶你去鎮上出白事兒,你離開家裏一裏地都要緊緊攥著我的手,你什麽時候出過那麽遠的門啊!那些年你東拚西闖,一毛錢一毛錢攢下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全拿來還了你弟弟的債!要不是你福澤深厚,遇到了舒藍這麽好的孩子,我這個當爹的都不敢想,你日子過的得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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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舒藍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她與相國富,可以說是相知於微時,那時候,兩個人過得都苦哈哈的。
    陳舒藍不光要被家裏吸血,還在精神上不斷受著家裏人的打壓,始終無法逃離現狀;相國富日子更不好過,沒有什麽文化的他,最開始做的就是最最底層的工作,全憑一膀子力氣咬著後槽牙熬過來。
    外人現在看來,他們一個是保安隊長,一個是廠裏有派有麵兒的會計,然而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那些漫漫長夜兩人是如何互相依偎、一粒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苦苦支撐過來的。
    從前陳舒藍對於相老爺子是有些怨氣的,同樣都是他的兒子,憑何相國富要被相世安盤剝至此,就僅僅因為他是大兒子?
    然而今天聽到相老爺子這一番肺腑之言,陳舒藍心裏卻隻有酸楚再也沒有一絲怨懟。
    相老爺子側過臉去,渾濁厚重的眼睛裏隱隱泛著淚光:“在衛生所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既然你們回來了,那咱們就當著你和你媳婦兒的麵兒,把這個七窟窿八眼子的家,徹底的,分個清楚。”
    “分家?!”相國富震驚的睜圓了雙眼,“爸,世安現在還在派出所裏,您這時候提什麽分……”
    “分家!”相老爺子低吼一聲,不容置疑再次說道,“分了家,那個孽障,就再也沒有理由糾纏你們了!以後,就算是他死了!也不關你們的事情!”
    相國富和妻子默默對視一眼,臉色凝重沉默不語。
    陳舒藍的內心當中緩緩鬆了一口氣,仿佛卸掉了一大塊心病。
    不為別的,作為母親,她要為小睽的未來做出打算。如果相國富還像現在這樣,毫無底線的任由他的弟弟拿走本該屬於他們小家庭裏的錢,那麽小睽的生活水平,勢必就會受到影響。
    她的小睽——那麽聰明愛笑的皮猴子小睽,他是要考上大學的!他要踩著父母的肩膀,穩紮穩打,去過更好的生活!
    在這一點上,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吮吸屬於她兒子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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