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是一首關於死亡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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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孩子倚靠在床上,低著頭不知道說著些什麽。
    窗外,隻有一盞昏黃的小台燈,從玻璃窗上透出光來。院子裏麵的吊燈早就關上了電源,陳舒藍在屋內來回踱步,眼瞅著時間越來越晚,索性披上了一件外套,撩開門簾走了出去。
    “媽?這麽晚還要出門啊。”
    相澤燃歪頭瞅到母親急匆匆的從院子裏穿過,高聲喊了一句。
    “你們玩兒哈,記得早點睡覺。我出去看看你爸。”
    陳舒藍甩下這句話便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聽著胡同裏傳來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周數從相澤燃的書包裏拿出教材,借著床頭櫃上的小台燈,翻看了起來。
    這一看不要緊,周數慍惱的將課本推到相澤燃麵前,在上麵輕點數下。
    相澤燃吐著舌頭縮了縮脖子,“嘿嘿”一笑解釋道:“那不是,上課無聊瞎畫的嘛……下次不會了數哥。”
    周數斜了他一眼,漠然開口道:“看來我們小睽,想當個畫家啊。”
    “哎呀,你就別說我了。我就是當時走神兒,隨手畫的。不過你看,這個發型,更適合這小孩兒吧?”
    周數從書包裏掏出相澤燃的鉛筆盒,打開一看,更是精彩。橡皮就沒有整塊的,鉛筆更是被他掰得一塊一塊的,筆頭上用小刀削出的黑色碳芯又粗又長,手指根本沒有握筆的地方。
    周數啞然失笑,將它們遞到相澤燃麵前。相澤燃假裝沒看見,梗梗著脖子看向頭頂的天花板。
    隨手將那些零零碎碎扔進鉛筆盒裏,挑了塊兒稍微完整的橡皮擦,將被相澤燃塗得亂七八糟的語文書攤在雙腿上,借著燈光,一點一點擦幹淨。
    吹了吹上麵的殘屑,周數合上課本,一下敲在了相澤燃頭頂。
    相澤燃嬉笑著躲開,推著他的胳膊阻止他拿出其他的書來。
    “對了數哥,馬上就要放五一小長假了,放假之後你準備去哪玩兒啊。”
    為了不讓周數再看到更加精彩的“畫作”,相澤燃眼珠“咕嚕”一轉,轉移了話題。
    雖然知道他的用意,奈何這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的學習習慣。周數歪頭想了想,說可能會出國遊玩。
    “出國?”相澤燃張大了嘴巴,滿眼羨慕,“去哪啊,數哥你經常出國玩兒嗎?我都還沒出過幾次村兒呢!”
    周數笑了笑,又想到那次相澤燃竟然獨自出村去少年宮找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溫柔。見相澤燃問得急迫,便認真回想了一下,說道:“之前在韓國的時候,一般放假要麽就是在爺爺家補習,要麽,就是父母領著我去其他國家遊玩。”
    相澤燃羨慕極了,問他都去了哪些地方。
    周數簡單說了幾個,看到相澤燃這麽感興趣,又將自己領略到的風土人情著重跟相澤燃介紹著:“看你更喜歡曆史悠久的國家還是更加新潮的地方了。我小的時候去過一兩次英國,我還蠻喜歡的,像倫敦橋、大本鍾這些,當地的標誌性建築物,就很有必要去看一看。不過我自己的話,可能,更喜歡法國的孚日廣場吧,維克多·雨果的那部《悲慘世界》,就是在那寫的。法語真的很難,語音和語法就夠人頭疼的了,我也隻會說一兩句最簡單的。”
    相澤燃聽著聽著,臉上露出向往的表情。周數口中的那些,有的他連聽都沒聽說過。漸漸安靜了下來,歪靠在周數身邊,認真的聽著。當聽到周數竟然還會說一兩句法語時,相澤燃立刻起哄讓他說一說。
    周數撩了撩額前垂下的碎發,想了想,厚唇微微輕啟,快速說了一些相澤燃聽不懂的音節:“et and j"arriverai, je ettrai sur ta tobe, un bouet de eur。”
    “什麽?什麽意思啊數哥。”
    周數眼神閃過一絲悲傷,食指中指交疊,點了一下相澤燃的眉心:“當我到達,我將在你的墓旁,放一束翠綠的冬青,和一把盛開的歐石楠。小睽,這是一首關於死亡的詩。 ”
    空氣中忽然變得寒冷,相澤燃垂下眼眸,似乎因為這首法語詩勾起了他的心事。
    “數哥,我想我爺爺了。我爺爺在鄉下的老家就是做白事兒的,在我的記憶裏,他總是和死亡掛鉤。以前我覺得我爺爺特神秘,特偉大,可最近幾年,看著他越來越老,我心裏,其實很害怕……”
    “你爺爺,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周數哄孩子似的,柔聲問道。
    相澤燃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我爺爺他,可辛苦了,一個人把我爸爸和叔叔拉扯長大,平日裏不是去其他地方出白事兒,就是一個人窩在小鋪子裏麵做東西。偏偏我那個叔叔,特別可惡!總是惹他生氣,也總是惹我媽媽生氣。不過我爺爺也非常厲害,懂得特別多,我有時候感覺,他比我爹懂得還多,我在鄉下住的時候,我爺爺總是想盡辦法給我找書看,他的那些書啊,又舊又有趣,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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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澤燃陷在了回憶裏,說到最後,下意識笑了笑。
    “那你放假的時候,回你爺爺家裏麵嗎?”
    相澤燃想了想,說:“那得看,我爸和我媽,最近有沒有吵架……”
    隨即,認認真真坐直了身體,給周數講述著他和爺爺的故事,包括自小在爺爺家生活時的趣事趣聞。
    說到高興處,相澤燃眼睛亮亮的看著周數,下意識說道:“鄉下什麽都有,有小狗有大鵝,還有一群光屁股跑的小孩兒陪你玩兒。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帶你一塊兒去。”
    周數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也許真的有這個機會。”
    等周數從相澤燃家裏出來時,街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了。
    剛從大門口下了台階,往自家的宅子方向走去,周數皺了皺眉,恍惚看到遠處的南村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在左顧右盼,很是焦急。
    周數朝著人影走了幾句,喊了喊:“陳阿姨嗎?”
    那人影回了回身,見是周數,立刻小跑著奔來。走近一看,正是離開家多時的陳舒藍。
    “不在家裏住嗎周數。”
    周數搖了搖頭,隨口問道:“您這是,在等相叔叔?”
    陳舒藍攪了攪手指,下意識點了點頭:“嗯,孩子他爹被廠長叫去吃飯了,出門前說去去就回,誰知道這麽晚了,還沒有回來。我擔心……那個趙書記也在……”
    還沒說完,陳舒藍突然意識了不該當著周數的麵說這些,訕笑幾下,催促著周數早點回去,別讓家裏人擔心。
    周數點點頭,回到了周家。
    剛推開院門,就聽見父母的房間內傳來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知道劉綺和周政民還沒有睡覺,周數穿過院子裏的木質回廊,在父母門前,敲了敲。
    “趙書記,你確定小睽媽媽說的是趙書記嗎?”周政民合上鋼琴蓋子,轉身問道。
    “嗯,趙書記,還有服裝廠的廠長作陪。”周數走到客廳的沙發前,脫下拖鞋赤腳坐了上去。
    周政民和劉綺對視一眼,想到在派出所時趙石峰的種種表現,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周政民忽然問了句不相幹的話:“咱們家酒櫃裏的茅台,你送人了嗎?”
    劉綺疑惑的搖了搖頭,又忽然明白了周政民的意思,穿著粉色吊帶睡衣,赤著腳小跑幾步蹲在了櫃子前,數了數,說道:“還有一些。紅酒需要嗎?”
    周政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柔聲說道:“沒必要,他們那類人,喝不明白紅酒。”
    劉綺關上櫃門,倚靠在上麵,雙臂抱在胸前,曼麗的眼睛看向丈夫:“那明天,我給藍姐送過去?”
    周數聽著他們仿佛打啞謎一般商量著什麽事情,眼中眸光一閃,乖巧地站了起來:“困了,爸媽,我先回去睡覺了。”
    周政民欣慰的笑了笑,對著周數點點頭。
    關上房門的一刹那,黑暗中的周數,緩緩抬起一雙向上挑揚的濃墨眉眼,露出嫌惡的表情。
    劉新成正在校門口和臉生的小保安扯皮時,正巧有學校裏麵的老師路過,見到門口站著的是劉新成,好意提醒了小保安放他進去。
    劉新成一挑眉,對著老師笑了笑。
    穿過教學樓前的空地,視線開始變窄,左邊一棟小平房,平日裏用來堆放體育課的器材;右邊,是另一棟稍微高點的教學樓,平時不用來上課,隻在有其他文娛課時,偶爾用到。和身後氣派嶄新的教學樓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
    從這兩棟樓中間穿過,眼前便豁然開朗。
    離劉新成最近的是一大塊水泥台子,又高又長。平時全校師生集合時,校長主任便是在這上麵進行講話。台子最中央,是高高飄揚的紅旗。左右兩邊,各有一長串樓梯可以上下。
    在台子的正前方,是寬敞的籃球場,籃球場的兩邊,分別是整齊排列的運動器材區域,以及一大塊綠色草坪的足球場。
    而在這幾個區域之外,是一整圈紅色的橡膠跑道。
    劉新成吊兒郎當穿過跑道,站在藍色攔網外麵,仔細觀察著場子裏麵打球的陸一鳴。
    根據他的幾個姿勢,劉新成一眼就知道,陸一鳴喜歡的籃球明星是邁克爾·喬丹。短短幾個回合之間,陸一鳴突破防守,嚐試了兩次換手上籃。
    這兩次,都打得對方球員措手不及,直接進球得分。陸一鳴有身高優勢,在籃球隊裏打得分後衛的位置,是僅次於小前鋒的第二個得分點。不光外線準度與控球穩定性要好,還要瞄準空檔,速度出手。
    能夠勝任這個位置,陸一鳴的籃球水平,可見一斑。
    看著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隊員們,在兩個半區來回跑動,劉新成張開雙臂揚了揚脖子,像個驕縱的白天鵝一般,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他有些手癢,但又不想弄得自己渾身是汗,索性看著他們過過眼癮,聊以度日。
    然而剛剛得分的陸一鳴忽然慢下了腳步,餘光向著籃球場邊緣的攔網飄去。
    劉新成的外形太過惹眼,加上他毫無顧忌張揚的性格,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漸漸,原本認真停在周邊看著球賽的同學,在發現旁邊是二年級的劉新成時,小聲議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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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五班的劉新成?”
    “他怎麽來操場了,平時我看他總是第一個放學回家。”
    “別看他別看他,那家夥,脾氣古怪著呢。”
    “他好帥啊……”
    劉新成聽著不遠處的竊竊私語,突然覺得沒什麽意思了。轉身便要離開,恰好在此時,與向著他的方向走來的陸一鳴,隔空對視上了。
    作為籃球隊隊長的陸一鳴,抬手示意先暫停比賽。將籃球彈到地上,被離得最近的隊員接住,抱在懷裏。
    陸一鳴長腿一邁,很快走到了劉新成麵前。彎腰從地上放著的斜挎包裏,拿出了運動毛巾,搭在脖子後麵,擦了擦汗。
    “過來看我們比賽,也不知道帶幾瓶水。”陸一鳴調侃著打開了話匣子。
    劉新成咧嘴皺了皺眉,雙臂抱在胸前靠在了攔網上,揚了揚脖子:“不是老大,您真把自己個當籃球明星了啊?我是您粉絲,路過還得給你們拎一箱水?德行!”
    陸一鳴早就領教過劉新成的一張毒嘴,倒也不放在心上。毛巾在頭頂上擦了擦,低頭挑眉,看向劉新成,說道:“路過。我看你在這待挺久的了。怎麽著,放了學不回家,玩上叛逆了啊?”
    劉新成擺擺手,不想理他,轉身就要離開。
    陸一鳴這才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壓低了聲音,靠近劉新成:“春季籃球賽的選拔,你那天說讓我必須輸掉,我後來打聽了有可能參賽的幾支隊伍,其中一個……”
    陸一鳴沒有繼續往下說,看了身邊並沒有其他人,這才摸了摸額頭,神色古怪的說道:“你想幫助孤兒院的那群孩子?”
    劉新成沒想到五大三粗的陸一鳴竟然能夠這麽快就調查到這些,眸子快速沉了下去,瞪向陸一鳴。
    陸一鳴舔舔嘴角,苦澀的笑了笑:“劉新成,你丫真夠無恥的,怎麽什麽路子你都能想出來啊。”
    劉新成被陸一鳴這麽冷不丁罵了一句,意外沒有翻臉。他手指緩緩伸進藍色攔網裏,身體貼在上麵,朝著滿身是汗的陸一鳴靠去。
    陸一鳴下意識身體向後躲開。
    劉新成得意洋洋地看向陸一鳴,笑了笑:“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點吧?不過有一點你倒是猜對了,我還真是玩叛逆。怎麽著,小爺我今天離家出走,沒有地方落腳,陸一鳴,你敢不敢,收留我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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