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放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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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睡了,相澤燃百無聊賴,跟著鄰居家的伯伯在山坳裏放牛。山穀裏霧色稀薄,溪水潺潺,相澤燃帶著鄰居伯伯的破簷草帽,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垂頭喪氣走在牛的後麵。
    等牛吃飽了,兩人從山坳的羊腸小道爬上來時,相家院子下麵的蜿蜒小路,緩慢開上來一輛小轎車。
    這鎮子上難得出現私家小轎車,鄰居伯伯駐足,眯著眼向下望。相澤燃走路不專心,一頭撞到了伯伯的屁股上。
    “哎喲!”
    “嗬嗬,小睽你看那邊,是不是你家回來人啦?”伯伯笑嗬嗬的揉著相澤燃的腦瓜頂,手指了指平原下麵的方向。
    “怎麽可能,我老爹還在醫院照顧我媽呢,再說了我家也沒有車,是不是伯伯你家的人啊?”
    “唉,我家沒個有出息的。估計是來你家的,是不是什麽親戚過來看你爺爺的啊。”伯伯抬起右腳,磕了磕煙袋鍋子,又眯著眼看了半天,“行了,牛也放完了,你自己個玩兒去吧。去坡下找那群孩子玩去。”
    “哦……”相澤燃踢了踢腳邊的土坷垃,小聲說道,“沒人跟我玩兒……他們,他們都不帶我玩兒……”
    兩個人正說著話,那輛小轎車已然沿著小路開了上來。黑色的車身雖然很低調,但一看就不是什麽便宜車。
    隨著“砰”一聲的關門聲,從車上依次下來了幾個人影。
    相澤燃遠遠地看著,忽然就睜大了眼睛,狂奔著跑了過去。
    “老爹!你終於回來啦!”
    剛跑到一半,相澤燃腳底下緊急刹車,不敢置信地喊出了聲:“數,數哥?!劉琦阿姨?!媽媽你們怎麽都來啦?!”
    周數關上副駕駛的車門,長腿一邁站立在黑色轎車旁邊,歪了歪頭,靜靜看著不遠處的相澤燃。
    ——這才過了幾天,黑了,也瘦了。泥猴子似的不修邊幅。
    周數心裏發笑,早在過來的路上,劉琦和陳舒藍聊天聊了一路,他卻在默默盤算著相澤燃見到他時的反應。
    ——果不其然。
    然而令周數沒有想到的是,相澤燃嘴巴大大咧開,先是驚喜得原地蹦高兒,上躥下跳;笑著笑著,眉眼一擠肩膀一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眾人慌忙走過去查看,將相澤燃圍攏在中央。陳舒藍放下背包,彎腰緊緊摟著兒子的後腦勺,將他擁進懷裏,拍打著相澤燃的後背輕聲安撫。
    “好好的怎麽哭了,臭小子,怎麽啦,想媽媽了是不是?”
    說著說著,陳舒藍也流下了淚水,母子倆摟抱著哭作一團。
    “嗬嗬,藍姐我看這小猴子是看到我們太驚喜了,太高興了,是不是啊小睽。”劉琦從背包裏掏出紙巾,遞給了陳舒藍,陳舒藍抽出一張先給相澤燃擦起了眼淚。
    “媽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相澤燃抽抽搭搭,眼角卻瞟向了劉琦的身後。
    周數輕哼一聲,似乎笑了笑。
    “數哥你不是,要出去玩的嗎?不是說得開學之後才……”
    見周數一直不語,劉琦眼神在兩個孩子之間來回打量,這才笑盈盈解釋到:“還說呢,本來馬上登機了,誰知道周數的護照忽然不見了。過兩天我還得給他想辦法補辦一下,麻煩得很。”
    陳舒藍接口繼續說道:“媽媽出院的時候正好遇見你劉阿姨了,他們一聽你爺爺病倒了,我也是這麽個情況,就說開車送爸媽回來。順便啊,看看你這個皮猴子!”
    相澤燃依偎在母親身邊,一隻手還拽著陳舒藍的衣角,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抿嘴偷偷笑了起來。他側著身子偷偷瞧著周數傻樂,周數眉眼一抬,兩人正好對視上。
    “笨蛋。”
    周數做了個口型,見相澤燃嬉皮笑臉的,顯然沒有因為他們家的那些事情受到影響,這才放下心來。臉上,又恢複了一貫清冷的神色。
    和周數一樣沒有順利出國的還有陸一鳴。
    陳驍剛和二中的幾個哥們兒從村委會後院籃球場上打完球,正勾肩搭背在旁邊小賣部買冰棍兒時,忽然瞥到小賣部門外騎過去一輛山地車。
    陳驍腦子過電,很快反應過來這人看著眼熟,直接撩開門簾衝了出去。
    “一鳴?一鳴哥,你不是陪著趙澤出國玩去了嗎?我聽說你倆要去韓國來著,怎麽著,韓國這麽近嗎,這麽快回來了。”
    陸一鳴聽到有人喊他,單腳撐地,刹住了山地車。扭頭一看,明晃晃一個大光頭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陸一鳴皺著眉頭往後仰了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個動作,讓陳驍多少有些不自在,尷尬的揉了揉自己的光頭。
    “我沒別的意思,一鳴哥。我就是擔心趙澤,這麽多兄弟還等著他回來呢。”
    陸一鳴上下打量了一眼陸一鳴,他不是什麽喜歡盛氣淩人的性格,雖然平時很討厭趙澤拉幫結派的作風,但相比那個腦袋空空矮胖的李晨,這個陳驍沒跟著趙澤混之前,多少也算一號人物。
    陸一鳴“嗯”了一聲,難得解釋到:“出了個小插曲,沒走成。但我不建議你們去趙澤家裏找他,他下學期應該會住校,你們去了也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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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驍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琢磨著陸一鳴話裏的意思。眼瞅著陸一鳴一抬腿準備走人,陳驍下意識攥住了陸一鳴的車把。
    “一鳴哥,我當初跟趙澤一起玩兒,沒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是圖熱鬧。但是現在吧,”陳驍歎了口氣,組織著語言,“你也知道二中那幫人都是什麽貨色,如果趙澤回不來了,我倒是沒什麽,剩下的那幫兄弟,會有什麽下場想都不用想。一鳴哥,我知道這事兒和你沒關係,而且這爛攤子也不應該讓你來收拾。但是……”
    陳驍瞟了一眼山地車後麵專門用繩子綁住的電視機,話鋒一轉忽然笑了笑:“一鳴你一句話的事兒。”
    陸一鳴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陳驍話裏的意思。剛要發怒,又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沒有什麽生氣的理由,不由得語氣放緩,思考了一下之後,緩緩說道。
    “陳驍,二中不是什麽好學校,咱們心知肚明。咱倆也不是什麽好人,你突然跟我講江湖道義,兄弟情深,我差點被你繞進去。不過咱們相識一場,你之前也確實很照顧小澤,我承你的情,可你要說讓那幫傻缺軟蛋跟著我混,我沒辦法答應你。”
    陳驍鬆開了陸一鳴的車把,後退一步撓了撓光頭,忽然笑了笑:“那劉新成呢?你不要的人,如果我帶去送給劉新成呢?”
    陸一鳴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天氣越來越熱,冰棍兒滴答滴答化成水兒滴落在地上。陸一鳴看著從小賣部裏陸續鑽出來的人影,或站或靠攢攏在陳驍身後,那股無名之火再次隱隱升騰。
    ——這他媽小破村子、小破城市太小了,太小了,太小了……
    陸一鳴暗自懊惱,是不是太平日子過得多了,究竟是在何時放鬆了警惕,被這小小的一方天地所困住了。
    劉新成和他要說多熟,媽的壓根兒就是不熟,頂多是最近有了幾次交際。然而陸一鳴自詡沒有表現出多少和劉新成的親近,有幾次見麵甚至兩人是私下裏單獨見的,就這樣,還讓這幫逼聞著味兒給逮到了。
    想到此處,陸一鳴車後麵綁著的那個電視機仿佛千斤巨石般,壓得他氣喘籲籲。陸一鳴貓著腰從車座上離開,雙眼死死盯著前麵的上坡,兩條腿奮力蹬了起來。
    ——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放縱自己。
    陸一鳴暗自發狠,下定了決心。
    劉新成本身就是個麻煩人物,誰跟他攪合在一起都沒有好果子吃。
    之前是陸一鳴昏頭轉向,對於劉新成突然的親近覺得新鮮。他沒什麽真心朋友,更沒有把二中的那些人放在眼裏,他覺得劉新成有趣,說不上來哪裏有趣,但就是讓他,莫名覺得有趣。
    學校裏老師同學,常常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陸一鳴早就知道存在著這麽一號人,一開始他也存了和劉新成比比看的心思,可比著比著,他覺得劉新成沒有傳言裏的那麽惡毒,反倒是……
    危險而又可憐。
    “砰砰砰”,綠色鐵門被砸得砰砰作響。
    劉新成仰躺在藤椅上,臉上還蓋著一本雜誌,皺眉強忍著等待這陣噪音的結束。
    “砰砰砰”,敲門聲仿佛鐵了心要和他比比耐性,仍舊持續傳進小院裏。
    劉新成一把拽掉臉上的雜誌,下意識喊了聲徐哥。
    “徐哥!去開門!男的腿打斷,女的賞你了!”
    喊聲掉落在地上,並沒有回應。劉新成這才反應過來,他這幾天特意沒讓徐哥過來。
    歎了口氣,劉新成慢慢悠悠從藤椅上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穿過院子去開門。
    “來了來了,跟他媽催命似的。來了!”
    從裏麵把門栓拉開,綠色鐵門嘎吱一聲被他打開了一條門縫。劉新成探了半個腦袋出去,仰頭看到門口站著的人,直接給他氣得笑出了聲。
    “嗬,操!是你啊。買什麽?”
    陸一鳴整張臉又臭又黑,一看就是在心裏鬧別扭。額頭兩側剃得幹幹淨淨的鬢角裏,甚至還隱隱透出汗珠,一點沒有他平日裏那種沉穩軒昂的姿態。
    “什麽買什麽,慢死了。”陸一鳴一抬腳,踢開劉新成倚靠著的那半扇門,拎著手裏的電視機昂首走進了院子。
    劉新成來了興趣,抿嘴低笑,存了逗弄他的心思:“我這是小賣部,當然是買東西的地方了。你什麽都不買,怎麽著,專門來找我的?”
    陸一鳴將電視機扔在院中央的石桌上,不接他的話:“住得怎麽樣。想起來你這好像挺簡陋的,你看著玩兒吧。”
    劉新成瞅瞅那台嶄新的電視機,立刻心領神會,幹脆直接笑出了聲:“喔?特意給我拿的?怕我無聊?嘁,小爺我玩意兒多著呢,怎麽可能無聊。”
    陸一鳴想也不想,拎上電視機轉身要走,卻被劉新成眼疾手快,推坐在石凳上。
    “不裝好就想走人?”
    “你不是不看麽,你不是玩意兒多著呢麽。我怎麽拎來的,我就怎麽拎回去!”
    “不是吧陸一鳴,你幼稚不幼稚啊?你丫真不識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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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新成看出來陸一鳴很明顯是氣兒不順,不再在這事兒上繼續磨牙。手上一摁一碾,接過電視機便往屋裏走去。
    “怎麽裝,你教教我。”
    陸一鳴看了眼劉新成的背影,這次他簡簡單單套了件白色半袖,隻在袖口有一個不太明顯的ogo,下身還是穿的牛仔褲,隻不過不是上次騎摩托車的那條,款式仍舊很緊,包括著兩條長腿,顯得順直細長。
    陸一鳴皺了皺眉,覺得劉新成似乎很喜歡穿牛仔褲。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劉新成領著他去到睡覺的那間,電視機隨隨便便放在了茶幾上,人又重新躺到了藤椅上,嘎吱嘎吱慢悠悠搖晃著。
    陸一鳴倒也不惱,蹲在地上自顧自研究了起來,便擺弄手裏的零件邊隨口說道:“回頭你讓徐哥幫你裝個大鍋,這電視今兒還看不上,得有衛星鍋才行。”
    “黑白的還是彩色的,黑白的我可不看。”劉新成眯著眼假寐,又抬手指了指邊上紫檀木茶幾上的茶壺,“渴了。”
    陸一鳴太陽穴隆起,死死咬著後槽牙,這才忍住沒有一巴掌抽死他的衝動。
    ——真他媽是賤得慌!犯賤!
    劉新成卻揉了揉脖子,似乎很累的樣子,隨口說道:“白色的杯子沒人用過,你自己倒。挺熱的天兒,你從哪跑來的,一身臭汗。”
    僅僅這麽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瞬間讓陸一鳴散了脾氣。
    陸一鳴歪歪頭,扶著膝蓋站起身來,給劉新成倒了一杯,又用那個白色杯子倒了滿滿一杯,牛飲起來。
    瞬間,所有燥熱和煩悶,隨著清香的茶水一衝而散。
    “喝過這麽好的茶葉嗎你,糟蹋。”
    陸一鳴笑笑,不打算和劉新成鬥嘴。他似乎開始習慣了劉新成的這張毒嘴。
    兩人之間難得有了一絲祥和放鬆的氣氛。陸一鳴剛要拍拍手打算走人,眼神一瞥,卻忽然緊皺起眉頭。
    ——他果然就是犯賤。
    鬆軟寬敞的雙人床上,床頭放了整整齊齊的兩個枕頭。其中一個很明顯剛被枕過。
    而另一個枕頭的旁邊,皺皺巴巴疊放著一條紅領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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