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於淚眼朦朧中抬眸，“什麽？”
    以前她提起去h市，周煬是拒絕的，現在出了這種狀況，對方明顯鬆了口。
    留在周煬身邊是最好的選擇，江菱心中的大石頭落下，她溫聲道：“好，但我要先去一趟江市，答應陳媚的事，必須做到。”
    ……
    江市，麻子村。
    年初剛滿六歲的陳厭背著背簍朝村裏的養豬欄去，等負責豬場的嬸兒清點了他今日的工分後，忍不住勸道：
    “陳厭啊，你每日在山上亂跑也就一兩個工分的事，回去和你伯娘說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少幹活，瞧你天天被壓榨得，活像是那地主家的勞工……”
    被叫做陳厭的小孩攥緊了手裏的背簍繩，超不經意的解釋：“年底小弟弟就要出生了，能掙一點是一點。”
    大嬸頓時一臉唏噓的看向他，最終實在不忍，把半個饃饃塞孩子手裏。
    等陳厭走遠後，老實巴交的嬸兒才搖頭開始罵：
    “這陳家大房真不是個東西！孩子不是親生的就能隨便糟踐嗎？他家鐵柱都快十二歲了都不上工，倒是六歲的厭天天在山上忙活，沒媽的孩子是真可憐啊！
    欸，你聽說了嗎？陳家那小閨女，好像死在采石場了……”
    不遠處的陳厭動作微僵，抬腳朝著家裏走。
    剛進門，就被一個掃帚砸到頭上，伴隨著養母歇斯底裏的罵：“割豬草你就不能早晚的時候去嗎？回回都讓村裏人多嘴，咋滴？覺得我們苛待你了唄。
    陳厭，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裏，當初要不是你大伯把你給認下了，你那狠心的親媽早就把你溺死在尿桶裏了，是我們給了你一口飯吃，做人要懂感恩。”
    額頭處被掃帚砸得生疼，陳厭記憶裏的親媽，圓臉，長得格外的漂亮，麻子村一半的男人都喜歡她。
    每次對方從城裏回來，都會給他帶吃食。
    陳媚沒出事前，大伯一家對他是極好的，這一年多來，隻能說這家人的態度每況愈下，現如今，是演都不演了。
    他猶豫再三把話問出了口：
    “村裏人都說她死了，是真的嗎？”
    “是！原本在采石場還能夠隔三差五的寄點錢來，偏偏她是個不安分的，就想著要跑，聽說是死在半道上了，真晦氣。”
    聽到這話的陳厭轉身就走，渾然不顧大伯母在身後各種咒罵。
    對陳媚，他其實沒有多少母子情分在，但陳厭心中清楚，對方是自己能活下去的唯一助力。
    現在農村光景不好，陳媚一旦沒了，他能不能平安長大都是個問題，意識到這個現實後，坐在河邊發呆的陳厭頓感絕望，或許，明日必須得打兩捆豬草了。
    他拍了拍褲腿上的灰。
    剛起身，一個腳滑摔進了河裏。
    對麵洗衣裳的大嬸站起身，叫得比誰都要凶：“媽呀！陳厭還是投河啦——”
    派出所來通知陳媚死亡的消息後，大家就知道這個孩子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無非就是留在陳家被磋磨死。
    沒想到啊，小家夥會自己投河。
    一時間，滿村竟無人下去救他，隻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身影在河裏沉浮、掙紮，似是看透了村裏人的冷漠，從頭到尾，對方沒有發出半個求救的字眼。
    那些當了媽的大嬸看不過去，紛紛挪開了眼。
    眾人唏噓時，
    噗通——
    一道身影如銀魚般躍進河裏，在大家的驚呼聲中，把險些失去意識的陳厭給撈了起來，男人身穿軍綠色的褲子，上衣是淺綠襯衫，那通身的氣質，一看就是個軍人。
    比他更惹眼的是站在橋上的年輕女人，都說陳媚漂亮，但如果陳媚還活著，和這位就是雲和泥的差別，麻子村沉寂多年，何曾來過這樣驚豔的人物。
    一時間，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察覺到大家的眼神都落在自家媳婦身上，周煬抱著陳厭，不悅的問：“這誰家孩子？”
    圍觀的人齊刷刷的搖頭。
    有那眼尖的上前解釋：“軍人同誌，趕緊把人放下吧！這是村西頭老陳家的孩子，他家一貫不講理，回頭你還討不得好。
    欸，陳厭，大家都親眼瞧見是你自己往河裏跳的，這同誌好心救了你，你可不要和你那大伯母似的，瘋狗似的亂咬人……”
    陳厭顫巍巍的將眼皮撐開一條縫，回答：“我知道的，是我自己不想活啦。”
    周煬：“……”
    不遠處的江菱三步並作兩步奔過來，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這個瘦得如皮包骨的小孩：“你是……陳厭？和陳媚是什麽關係？”
    陳厭緊緊抿著唇。
    倒是旁邊的大娘看不過去了，連忙解釋：“他啊，是陳家大伯養的娃娃，陳媚是他姑姑，村裏倒是有些謠言，說兩人其實是母子關係。
    但不可信的啦，陳家那小閨女在外麵結兩次婚，都把孩子的事瞞得滴水不漏的，從來不說接陳厭去縣城，那肯定就是假的，當媽的哪有不愛孩子的——”
    陳厭受不了這些話，掙脫周煬的束縛直接跑了。
    從對方那相似的眉眼，其實江菱就已經猜到他是誰了，能讓陳媚臨死都惦記的人，十有八九，這是她的孩子。
    迎上周煬的眸光，她點了點頭：“是他。”
    周煬神色鬆懈了些，側目對旁邊的大嬸道：“大娘，能麻煩你帶我們去村委會嗎？有事想和村支書商量。”
    陳家的劣根性都是在骨子裏的，陳媚或許早就看透了自家人，所以臨終前把唯一的血脈托付給了江菱。
    夫妻倆有想過，如果孩子的脾性肖似陳媚，那麽就替他找個好的福利院，能夠平安長大就行，但今日一瞧，周煬動了收養陳厭的心思。
    他發現，麵對陳厭時，江菱的精神明顯是愉悅的。
    兩口子馬不停蹄的去了村委會。
    與此同時，
    全身濕透了的陳厭剛跨進家門，就被自家大伯母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一天天的就出去野！我看你喝西北風都能飽！養你不如養條狗啊！
    至少狗被罵的時候不會扭頭就跑，陳厭啊陳厭，你如果以後還想呆在這個家，最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