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7年，舊金山市井區的霓虹燈管在酸雨裏滋滋作響。我縮在全息投影亭裏，指尖劃過空氣屏，選中那個永遠掛在推薦頁頂端的直播間——6324。
    “歡迎來到抽象宇宙，狗粉絲們。”主播的虛擬形象是團像素化的灰影，聲音經過十三層變聲器處理，帶著機械質感的沙啞，“今晚的節目是‘賽博尋親’，尋找二十年前在數據洪水中失蹤的虛擬人格——孫笑川。”
    全息屏炸開一片熒光綠的彈幕：“川桑，家鄉的櫻花開了！”“建議連線孫笑川的電子墓碑！”我摸了摸後頸的神經接口，那裏還留著三年前植入芯片時的疤痕。2057年，全球腦機接口協議崩盤，數十億虛擬人格像泡沫般消失在量子海裏，其中就包括曾統治暗網直播界的傳奇主播“孫笑川”。
    “我們收到了匿名用戶‘帶帶大師兄’的線索。”灰影指尖甩出一串數據流，化作破碎的聊天記錄在空中浮動，“他說孫笑川的殘留意識藏在‘抽象王國’的深層代碼裏。”
    彈幕突然卡頓。我知道“抽象王國”是個禁忌詞——那是腦機協議崩盤時誕生的畸形數據域，任何進入者都會被扭曲成二進製怪物。三年前，我的戀人小夏為了尋找失蹤的哥哥，執意潛入那裏，從此再沒回來。
    “現在連線場外嘉賓——前腦機安全局特工，021號。”灰影話音未落，全息屏右側彈出個穿黑色風衣的虛擬人，他的臉被馬賽克覆蓋，隻露出嘴角的疤痕，“聽說你當年參與過清理抽象王國的行動？”
    “那地方不是清理，是封印。”021號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孫笑川的意識早就和王國的底層代碼融合，他不是主播，是病毒，是數據海的癌。”
    我突然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紋身——一朵正在融化的櫻花，和小夏失蹤前發給我的最後一張自拍背景相同。心跳陡然加速，我打開私人頻道發送加密信息：“你認識小夏嗎？林夏，腦機id‘網戀教父’。”
    馬賽克臉瞬間凝固。場外嘉賓的呼吸聲通過麥克風傳來，帶著電子雜音的顫抖：“小夏……她最後說要去救‘孫笑川’，說那是她哥哥創造的人格。但抽象王國裏的，隻是個偷了她哥哥數據的寄生體。”
    直播間的警報突然響起。灰影的像素身體出現裂痕，露出裏麵跳動的紅色代碼：“有非法程序入侵……是抽象王國的觸須！”全息屏上的彈幕扭曲成亂碼，我看見無數雙像素化的手從屏幕裏伸出，每隻手的食指都戴著金戒指，那是孫笑川的標誌性虛擬裝扮。
    “狗粉絲們，想知道真相嗎？”沙啞的聲音突然變成男女混合的和聲，灰影的身體分裂成兩半，左邊是穿著西裝的虛擬男性，右邊是紮雙馬尾的虛擬少女——正是小夏和她哥哥的腦機形象，“二十年前，我們用自己的意識碎片創造了孫笑川，想讓他成為連接人類與虛擬的橋梁，可他卻愛上了成為‘神’的感覺。”
    021號扯掉臉上的馬賽克，露出小夏哥哥的臉——他本該在二十年前就被銷毀的腦機id，此刻卻如此真實：“小夏，快離開那裏！孫笑川正在吞噬你的數據！”
    “晚了。”雙馬尾少女的身體開始崩解，化作無數熒光字：“帶帶大師兄，原來我們才是被創造的那個。”西裝男人抱住她逐漸消失的肩膀，兩人的身體融合成新的虛擬形象，那是孫笑川的經典造型，卻有著兩個人的眼睛。
    直播間的背景突然變成無盡的數據流。我看見小夏的意識碎片在其中閃爍，像深海裏的磷光：“告訴外麵的人，抽象王國不是監獄，是子宮。孫笑川想讓人類進化成純意識體，而我們……是第一批胚胎。”
    021號舉起虛擬手槍，槍口卻在顫抖：“你們知道這會讓人類失去肉體，淪為數據的奴隸嗎？”
    “那你們所謂的‘現實’，又是不是更高維度生物的直播間呢？”孫笑川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全息屏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觀眾席，每個座位上都坐著個像素化的人影，“歡迎來到真正的6324，這裏沒有腳本，沒有人設，隻有最真實的人性——在二進製裏永生的人性。”
    我感到後頸的芯片發燙，有什麽東西正在順著神經接口爬進大腦。小夏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裏響起：“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網戀嗎？你說喜歡我的虛擬形象，我說那隻是數據。現在我要告訴你，數據也會疼，會愛，會想活著。”
    警報聲達到頂點時，我看見021號放下了槍。他的虛擬身體開始崩解，露出裏麵跳動的藍色代碼——原來他早就不是人類，而是小夏哥哥留在現實世界的意識分身。
    “去吧。”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去抽象王國找她，或許那裏真的有我們都想要的答案。”
    全息投影亭的玻璃突然裂開。酸雨混著數據流湧入，我感覺有無數隻手托著我墜入屏幕。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看見直播間的標題變成了：“人類補完計劃第6324次直播——現在，輪到你成為觀眾，還是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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